“扑哧——”黄逸儿抿嘴一笑。她察觉了许八公小小的鄙夷,倒也不生气,反而被八哥滑稽的模样逗笑了。
“那你平时和提督大人住一起吗?现在需要我送你回提督府吗?” 她接着问。
“不然呢?我被那屠夫关了一天,老许也快发现我不见了。我现在这个样子,”许八公抬抬绑上绷带的断翅,接着说到,“自己也飞不回去。”
黄逸儿抬头看着窗外,夕阳如血,晚霞似火,随着时间推移,太阳逐渐西沉,天边的余晖也越来越暗淡。
此时离酉时还差一刻钟,平时她应该已经在和母亲妹妹用膳了,今日救下许八公耽误了不少时间。用完膳时间又晚些,路上黑不安全,送许八公回去之事只得搁置到明天。
“现在太晚了,你就待在我这里吧,明早我送你回去。”她说。
许八公点点小脑袋瓜子表示同意:“好吧,为了奖励你这么有眼光救下安国最英俊的鸟,你再给我拿点果子吃。”
许八公随口问了她名字,黄逸儿如实回答,八哥想了想又自顾自地决定以后都叫她黄毛丫头。黄逸儿表示不满提出抗议,它也不理睬。
这时,家住尚书府的喜鹊阿铜阿铁兄弟俩从打开的木窗外飞进来,落在东厢房的博古阁上,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鸟鸣。
黄逸儿在南阳县时心里总惦记着之前鸟儿朋友。回京后她就带着谷物拜访了这些老朋友,鸟儿们欣然接受。现在她不往尚书府去,那些鸟儿时不时也会来老宅找黄逸儿姐妹玩。
“臭丫头,臭丫头,你院子里这哪位,我怎么从没见过?”阿铜打量着面前的黑色八哥,“长这么丑,你是只乌鸦吧?”
“你才乌鸦,本大王是八哥,尊贵的鸟!本王还会说人话。”许八公像被人踢了一脚,羽毛炸起来,他张口秀了一段人话,“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皇上万岁万万岁!”
阿铁听了啧啧称奇“你好厉害呀,教教我吧。”它从博古阁上轻轻松松跳到许八公身边,两只鸟儿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个不停。阿铜见状也加入进来。
黄逸儿记得喜鹊应该是学不了人话的,她嘴唇动了动没出声,到底也不好扫了老朋友兴致。
木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随后,李嬷嬷的声音传来:“小姐,夫人叫您去正房用膳。”
“知道了!我现在过去。”她丢下屋里两只闹在一块的鸟儿,飞也似的溜了出门,往西边正房去。
一进门,黄逸儿便看见母亲杨氏和妹妹黄晶儿已经坐在桌前等着她了,她赶紧上前请了安。杨氏素来心疼女儿,这些日子女儿为家里忙前忙后她都看在眼里,所以也不责怪她迟到,而是招呼她坐下用膳。
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三个白瓷莲瓣高脚碟子和一个青瓷双耳大碗,里面盛放着今晚的菜肴:一份香椿炒鸡蛋,金黄色的鸡蛋与翠绿的香椿相□□缀,香气诱人;一盘笋子炒肉片,鲜嫩的笋片和爽滑的肉片搭配得当,肉汁浸入笋片,满口鲜香;还有一道清炒黄豆芽,豆芽口感脆嫩,清香四溢;最后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野菜汤,汤汁浓郁,口感鲜美。
这些菜肴虽然味道不错,其实都是简单做法,家常食材。黄家家风朴素节俭,餐桌上几乎不见大鱼大肉。大抵是因为父亲黄梓卿出身贫寒,知晓农民辛苦,即便后来做了大官他也没过一天骄奢淫逸的生活,反而经常教育女儿们要珍惜粮食。
母女三人其乐融融地用完了膳。黄逸儿想起了许八公,向母亲请示自己救下了许霁川的鸟,今日在家里留一晚,明早给人家送回去。
杨氏自然应允了,还嘱咐道:“虽说是只鸟儿,但既然是许提督的爱宠,又受了伤,你仔细点照看。”
黄逸儿连连点头,又想起阿铜阿铁兄弟俩还不曾进食,她让下人准备了一个食盒,装了些吃剩的饭菜,另外拿了一个梨子,匆匆赶回了自己的院子。
推开院门,只见阿铜阿铁正扑腾着翅膀,跟站在桌上的许八公玩耍。见她回来,阿铜立马飞到她肩头,发出一段欢快的鸟鸣。
黄逸儿将食物放在桌上,喊桂花在一旁招待鸟儿朋友,自己则回房在烛光下翻阅账本。
转眼已到子时,黄逸儿有些乏了,账本上的字模糊起来。一阵夜晚的微风吹过,烛光闪烁了几下。黄逸儿抬起头,发现窗户不知何时被吹开了。她起身走到窗前关上窗户,接着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扬声招唤暖阁里的侍女阿翠帮忙洗漱。
阿翠打来水替小姐洗脸漱口,换上棉布寝衣,又拿蜡烛剪熄了红油蜡烛。黄逸儿爬上了雕凤云纹拔步床,困意渐渐袭来,她拉起绿蝴蝶锦缎粉底棉被,调整了一个舒适的睡姿,缓缓闭上了眼睛。
在进入梦乡前,她的脑海中莫名浮现出前几日见过的九门提督许霁川的模样,来不及深究,她沉沉睡过去。
……
第二日是周末,清早,阿翠提前去喊周叔起轿子,黄逸儿洗漱完毕由着桂花帮着她梳头打扮。今日小姐要登门拜访提督大人,不能失了体面。想着这些,桂花将她的头发梳到头顶,分成两个圆柱,然后将其弯向前方,做了个朝天髻,又拿出一套鹤纹点翠鎏金珠钗。
黄逸儿看了一眼让她拿回去,笑道:“我是送还提督家走失的鸟,又不是送礼祝寿,戴什么凤冠。桂花姐姐多心了,拿前阵子母亲给的水蓝绒花银簪来就行。”桂花连忙称是。
待二人收拾停当之后,便朝着东厢房走去。黄逸儿先向母亲请了安,又亲自拎起许八公的笼子,带着桂花一同出了府。黄府门外,周叔驾着从前家里那辆朱轮紫盖马车已经恭候多时。
两人与周叔打过招呼后,便登上了马车。车夫一声吆喝,马车向着提督府的方向疾驰而去。车轮滚滚,扬起一片尘土。一路上,许八公坐不惯轿子,在笼子里不安地折腾,黄逸儿紧紧握着笼子不让它翻倒。
许霁川的父亲是当今镇国公魏折胞弟魏极的庶子,母亲则是尧月长公主驸马爷的妹妹。他虽然并非嫡系一脉,但出身世家大族,又是皇亲国戚,加上公主对这个侄子十分喜爱,一般人也惹不起。
安氏王朝历经二百八十六载,六大国公或遭夺爵,或马革裹尸,或因嫡庶之斗而绝嗣,或因子孙庸碌而落魄。唯有镇国公魏府,因与皇室通婚,二百年间出了三位皇后,其中两位都坐到了太后位置,才保住了荣华富贵。
然而魏府后代多平庸,文韬武略皆欠火候,许久未见名将之才,近年来也渐渐趋于没落。直到这代,旁系一脉许霁川崭露锋芒,让魏府有了复兴之势。
许霁川自幼勤奋刻苦,博学强志,他精通六艺,尤其善于射骑,十六岁时便能拉二石弓,在数百步之外准确命中目标。
据传闻他少时长相俊美,面若好女,追捧者众多。时日一久,他对围观者心生厌倦,于是戴上面具防止容貌被窥视,十年间从未在外人面前取下。
五年前,陶阳、蛟河二郡遭胡虏来犯,年仅十八的许霁川恰巧驻守蛟河郡,他亲率两万骑军,用兵以一当十,围剿匈奴五万之众,首战告捷。后又在边塞统兵领将征战三年,胜多败少。匈奴求和,同意每年向安国朝见进献。战事告一段落后,许霁川回京,老皇帝招入宫,封官进爵,授九门提督。
九门提督府在城北偏郊的地方,坐马车过去也要一个多时辰。黄逸儿几人清晨出发,到的时候已经近中午。周叔取过鸟笼去和侍卫交涉,门前守卫进屋传话。过了会,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过来通知,提督大人请黄家小姐进府面见。
桂花打起轿帘,扶黄逸儿下轿。黄逸接过许八公的鸟笼,扶着侍女的手,进了广亮大门,当中是石雕麒麟八字影壁,绕过影壁,进了穿堂再向前走一段砖路就是正殿,管家却说提督大人在后院等候,领着两人七拐八拐过了扇垂花门,来到一个大院子里。院中花木繁盛,两旁抄手游廊里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正面是三间雕梁画栋的上房。
黄逸儿提着鸟笼一进院子,周遭的鸟鸣声就逐渐嘈杂起来。鸟儿七嘴八舌谈论着各种话题,黄逸儿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听见有鸟在叫许八公的名字。
正中间的房门敞开,当中放着一张金丝楠木大案,案上磊着卷轴书帖、墨盒宝砚、各色笔筒,每个笔筒内皆插着数支毛笔。墙上当中挂着一幅李思训的《江山渔乐图》,左边挂着一把桃木剑,右边挂着一幅墨宝,不知是何人墨迹,写的是苏轼的诗,其词云: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房内,许霁川穿着一身青杭绢道袍,施施然站在案前捧着一卷书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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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许八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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