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辉引发的风波,如同投入沈家这潭深水中的巨石,涟漪持续扩散,久久未能平息。
沈明辉被沈建国勒令禁足在家,切断了与外界的大部分联系,等同于被暂时软禁。王宏斌那边似乎也感受到了压力,变得异常低调,几次联系沈明辉都语焉不详,只让他“安心待着,等风头过去”。王婉茹终日忧心忡忡,既要担心儿子的处境,又要安抚暴怒的丈夫,憔悴了许多。整个沈家别墅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愁云惨雾之中。
沈清澜乐得清静。她冷眼旁观着这场由她亲手点燃的混乱,内心毫无波澜,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快意。沈明辉的愚蠢行为,成功地在沈家和顾家之间制造了一道难以弥合的裂痕,也让她对“星图项目”的轮廓有了更清晰的认知——那是一个连沈建国都忌惮不已,顾言深则严防死守的禁区。
这让她更加确信,前世的自己,正是触碰到了这个禁区的核心,才招致了杀身之祸。
她手中的证据链日益完善。私人调查团队那边,关于王宏斌协助沈明辉洗钱的证据已经相当扎实,包括几笔通过复杂路径最终流入沈明辉海外账户的资金流水截图,以及一段王宏斌与沈明辉在会所包间里,隐晦讨论如何应对审计的偷拍视频(视频中王宏斌拍着胸脯保证“渠道安全”,让沈明辉“放心”)。
关于“蓝湾项目”和赵启明,调查也有了新的发现。那位被边缘化的工程师提供了一条关键线索:项目初期的一份关键地质勘测报告可能存在数据篡改,以掩盖该地块存在地质灾害风险的事实。调查团队正在尝试获取原始报告副本。
而母亲当年的疑点,调查依旧艰难,但并非毫无进展。调查员费尽周折,找到了当年照顾母亲的一名老护士(现已退休),据她模糊回忆,王婉茹在母亲病重期间,确实频繁探视,并且多次与主治医生进行“私下沟通”,当时她们这些小护士就觉得有些奇怪,但不敢多言。这条线索虽然依旧间接,却将怀疑的指针更明确地指向了王婉茹。
沈清澜将这些新获取的证据分门别类,妥善归档。她知道,这些还不够,还缺少最致命的一环——直接证明沈建国、顾言深参与非法交易,或者王婉茹涉嫌谋害的确凿证据。但她不急,她有足够的耐心,如同编织蛛网的蜘蛛,等待着猎物自己将最脆弱的部位送到网中央。
在巩固后方证据的同时,沈清澜并未停止向前推进。与“启明科技”的合作是她布局未来至关重要的一环。首笔订单的成功交付,让“启明”在业界声名鹊起,估值水涨船高。谢知桓展现出了惊人的技术前瞻性和商业敏锐度,拒绝了多家试图高价控股的风投,而是选择与几家能带来战略资源,且不过多干涉经营的产业资本进行接触。
在这个过程中,沈清澜(以其离岸公司代理人的身份)与谢知桓的沟通愈发频繁和深入。他们通过加密邮件和偶尔的视频会议,讨论技术路线、市场策略乃至公司治理。谢知桓惊讶地发现,这位神秘的“沈小姐”不仅提供资金,其对于技术发展趋势和行业生态的理解,往往能一针见血,提出极具建设性的意见,仿佛拥有超越时代的洞察力。而沈清澜也欣赏谢知桓的专注、务实和不为资本所动的定力。
一种基于相互认可和利益共生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悄然建立。
“沈小姐,关于下一代芯片架构,我们内部有一些新的设想,但涉及到与现有硬件生态的兼容性问题,风险不小。”一次视频会议中,谢知桓难得地流露出些许技术决策上的犹疑。屏幕那头的他,穿着简单的灰色T恤,背景是堆满书籍和原型机的实验室,眼神专注而清澈。
沈清澜看着屏幕上那张年轻却已显沉稳的脸庞,脑海中闪过前世谢知桓在科技领域的辉煌成就。她沉吟片刻,开口道:“兼容性固然重要,但颠覆性的技术往往需要打破旧的藩篱。我认为,可以采取双轨策略,主力投入新架构研发,同时保留一支小团队维护旧有体系的迭代,确保现金流。真正的未来,属于敢于定义新标准的人。”
她的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早已看到了那条通往成功的路径。这给了谢知桓莫大的信心。他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谢谢,沈小姐。”
这次交流,让沈清澜意识到,“启明科技”的成长速度可能比她预想的还要快。她需要确保自己在这艘即将起航的巨轮上,拥有足够稳固的位置。她开始考虑,是否需要在适当时机,稍微调整与谢知桓的合作关系,从纯粹的投资人,转向更紧密的盟友甚至……合伙人。但这需要慎之又慎,必须确保绝对的安全和信任。
就在沈清澜专注于整合手中资源和谋划未来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试探”,悄然而至。
这天,她收到了一份来自本市顶级私人会所“云顶”的沙龙邀请函。沙龙的主题是“科技赋能与未来生活”,主办方是一家背景深厚的基金会。这类沙龙通常是名流富商拓展人脉、交换信息的场合,以前的沈清澜对此嗤之以鼻,但现在的她,却看到了其中蕴含的机会。
让她留意的是,邀请函的附注里,特别提到“顾氏集团总裁顾言深先生亦将作为特邀嘉宾出席”。
顾言深。
他终于不再保持沉默,开始主动出现在她的视野里。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
沈清澜握着那份质地精良的邀请函,指尖微微用力。去,还是不去?
这是一个接近顾言深,近距离观察他,甚至可能获取信息的机会。但同样,这也可能是顾言深设下的一个陷阱,一个试探她虚实的舞台。
权衡利弊之后,沈清澜决定赴约。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她需要直面这个重生归来的对手,摸清他的底细。而且,在这种公开场合,顾言深即便有所怀疑,也不敢做出太过分的举动。
沙龙当天,沈清澜精心打扮了一番。她选择了一条剪裁利落的藏蓝色及膝连衣裙,款式低调却不失高级感,搭配了简单的珍珠耳钉,妆容清淡,整个人看起来知性而冷静,与以往那个偏爱华丽风格的沈家大小姐判若两人。
当她出现在“云顶”会所流光溢溢的沙龙现场时,吸引了不少目光。省状元的光环,以及她近期在沈家内部若隐若现的“不同”,让她成为了圈内一个不大不小的谈资。
沈清澜无视那些探究的视线,从容地取了一杯香槟,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看似在欣赏墙上的现代艺术画作,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很快,她在人群中央看到了那个众星拱月的身影——顾言深。他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深灰色西装,身姿挺拔,正与几位颇有分量的商界前辈谈笑风生,举止优雅,气场强大。他似乎察觉到了沈清澜的目光,隔着人群,遥遥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
那一刻,空气仿佛凝滞。顾言深的眼神深邃如古井,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嘴角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没有前世的温柔伪装,也没有商场偶遇时的刻意亲近,而是一种……平等的、带着审视意味的打量。
沈清澜心中警铃大作。这种眼神,绝不属于那个二十八岁、将她视为附属品的顾言深。这更像是一个熟知底牌的对手,在评估棋子的分量。
她强迫自己维持镇定,没有躲闪,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只是微微举了举手中的酒杯,隔空致意,动作自然,仿佛只是一个礼貌的招呼。
顾言深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讶异,随即也举杯回敬,然后便自然地转回头,继续与旁人交谈,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视从未发生。
但沈清澜知道,试探已经开始了。
沙龙进行到自由交流环节,顾言深果然端着酒杯,穿过人群,向她走了过来。
“清澜,好久不见。”他在她面前站定,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没想到你会对这类话题感兴趣。”
沈清澜抬眸看他,脸上露出一个符合场合的、略带疏离的社交微笑:“顾总说笑了,只是过来学习一下。毕竟马上就要读大学了,多了解些前沿动态总是好的。”
她刻意用了“顾总”这个称呼,拉开了距离。
顾言深似乎并不意外,笑了笑:“A大经管系,省状元。清澜,你总是能给人惊喜。”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随意,眼神却锐利了几分,“听说你最近在筹备开咖啡馆?很有想法。不过,以你的才华,只局限于一方小店,会不会有些可惜?”
他在试探她真正的动向。
沈清澜心中冷笑,面上却适时地流露出一丝被看轻的不悦和倔强:“咖啡馆怎么了?我觉得挺好的,自己做主,盈亏自负。总比……插手一些不该插手,也看不懂的大项目要强。”她意有所指,暗讽沈明辉碰“星图项目”的事情。
顾言深眼底瞬间掠过一丝寒芒,但很快消失,他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一种近乎亲昵的警告:“清澜,有些项目,水太深,不适合女孩子碰。好奇心太重,有时候并不是好事。就像……不该看的文件,最好别看。”
沈清澜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知道了?!他知道她动了书房的文件?!还是只是在诈她?
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丝被冒犯的恼怒:“顾总,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什么文件?我对你们那些复杂的生意,一点兴趣都没有。”
她表现得像一个被无故指责、感到委屈和生气的年轻女孩。
顾言深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沈清澜毫不退缩地回视着他,眼神清澈,带着被误解的愤懑。
良久,顾言深忽然笑了,那笑容却未达眼底,反而更添了几分深沉:“没有就好。我只是……不想你受到任何伤害。”他语气轻柔,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毕竟,我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不是吗?”
一家人?沈清澜心底冷笑,是啊,前世就是这所谓的“一家人”,将她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顾总言重了。”沈清澜垂下眼睫,掩饰住眸底的冰冷,“我还有点事,先失陪了。”
她不想再与他虚与委蛇下去,这个男人给她带来的压迫感太强。她微微颔首,转身离开,背影挺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决绝。
顾言深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和探究。
沈清澜……你究竟,知道了多少?
而离开的沈清澜,背后同样感到一阵寒意。顾言深的试探,比她预想的更加直接,也更加危险。他显然已经将她视为了一个需要认真对待的对手,而不仅仅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未婚妻。
这场暗中的较量,已经摆上了台面。
她走出“云顶”会所,夏夜的风带着一丝燥热,却吹不散她心头的冰冷。
伪装依旧,顺从依旧。
但猎手与猎物之间的界限,已经开始模糊。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是真正的刀光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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