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警告过你，心慈手软成不了大事。”明翊的声音从她耳后传来，热气喷洒在她耳朵上，弄得一片湿热。
若是白日没瞧过明翊耳根子红的宋泷墨，恐怕这个时候就慌了。
可惜她瞧过，还看得那样真切，这可是能制住明翊的法子，宋泷墨客不想白白浪费。
她微微张开嘴，在明翊的手心舔了一下。
果然，明翊迅速收回手，连着紧贴着她的身体也立刻分开，连连后退，差点绊倒。
“要是这么容易害羞，就别学人家故作高深。”宋泷墨在黑暗中回头，看着慌乱的明翊，“说吧，你为何会在这里？锦衣卫要查抄的话不是已经查过了？是来抓我的？”
“如果我要抓你，在白天你进来的时候，我就抓了。”明翊拍拍身上的灰，道。
“这可不一样。”宋泷墨站在地道的入口，“因为白天我没来过书房。”
“这个地道，锦衣卫在查的时候就已查到，但我令手下的人都不许说出去。”
换言之，他现在过来，和宋泷墨一起，那就是共犯。
宋泷墨自然听得出他的言下之意，只是明翊如此费力靠近她，很难不让人怀疑。
“我如何信你呢？”宋泷墨在黑暗中微笑，“明佥事，我们之间是敌人，这话我似乎说过不少遍。”
“我们之间不是敌人，这话我似乎也和宋小姐说过不少遍。”明翊道。
“是吗？”
宋泷墨身体微微后仰，温声轻笑，尾音微扬：“我们真的不是敌人？”
一种莫名的、不祥的预感在明翊心中油然而生，他快走两步往前扑去：“宋小姐！”
宋泷墨一转身，顺势将明翊拽回来，明翊反应也很快，立刻就知道是宋泷墨在戏耍他，但两人要倒在地上的前一刻，他拉着宋泷墨转了一个身，上下颠倒，随即双双落地。
她趴在明翊身上，手抚到明翊的左胸膛，感受着这人狂乱的心跳，眼里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紧张感：“看来我对明佥事来说确实很重要。”
“所以，我想知道的是，明佥事究竟有什么瞒着我的？”
宋泷墨自然是想试探他。
她与明翊相见好几回，但明翊似乎无意要伤害她，宋泷墨并不是蠢货，她自然知道这其中有什么缘由。
明翊是抄她家的人不错，但此后种种表现也足以证明他并没有要与自己为敌的意思。
只是，她还没想通。
没想通明翊这么做的原因。
但坐以待毙不是宋泷墨的风格，她更喜欢主动出击，所以才用这种看着像是赌命的方式。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明翊与她并不是敌人。人在生死关头很难不凭借本能做事。
宋泷墨瞧着明翊还在发愣，呼吸急促，便轻声开口，想缓解一下对方的情绪：“嗯？明佥事？”
明翊听见这个声音，有一阵恍惚。
他忽地想起第一次与宋泷墨见面的时候，是在宋府。
第一回见到宋泷墨时，他就知道她是相府的大小姐。
宋泷墨害怕得腿都在发抖，却还是站定在他面前，看着他，要求拿出圣旨，否则不让进门。
当时宋琛与容昭已经落狱，整个宋家只靠宋泷墨一个人撑着，如果不是她站在正厅中间与明翊对峙，那么整个宋家都会陷入慌乱。
所以，明翊闯进门时，第一眼就看见宋泷墨盯着他，而他也是在看见宋泷墨的第一眼时，心中忽地有一个声音：这位便是书林吐馥宋泷墨。
是那种没来由的声音。平日里，他只在同僚口中听过宋泷墨的名字，因为她实在有名，是京城官员口中贤良淑德的女子，关于她的评价，都是“适合迎回家做当家主母”“贤妻贤妻”又或是“太子殿下实在有福”……诸如此类。
总之，宋泷墨是所有人眼里，默认的太子妃，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只不过现在太子年十三，还未到能成婚的年纪，所以不便指婚而已。
明翊对成婚一事丝毫没有兴趣，自小也不近女色，对于同僚讨论京城里有哪些官家女子适合娶妻一事也从未加入议论。
他总感觉这样的议论像是在京城东街口菜市的屠夫跟前讨论哪块肉适合买回家炖汤。
可当见到宋泷墨的第一眼时，他才明白，那“书林吐馥宋泷墨”的名号是怎么来的了。
传闻里从未大肆夸赞过宋泷墨的容貌，只说她一人当家将相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是算账行医的一把好手，也提过一两句，说容貌并非一等一出挑，那就是做妻的命，做不成妾。
当然，眼前的女子确实如传言一般没有一等一出挑的容貌，可明翊还是被吸引住了。
宋泷墨身上有寻常女子没有的气息，那是萦绕在周遭的书卷气，只要见一眼，就知道她是从小浸润在诗书中长大的女子。
明翊甚至在心里暗暗庆幸，他在去宋府抄家之前，请陛下饶宋泷墨一命。
否则这样好的女子，年纪轻轻便被家族牵累砍头，实在可惜。
宋泷墨不知道明翊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想这么多，她以为刚刚自己出格的举动吓得明翊连话都说不出来，于是继续出言安抚：“我不过试探一下，明佥事不会这么胆小吧？”
“……没有。”明翊终于收回思绪，对宋泷墨道，“只是有些心惊。”
“没想到宋小姐为试探我竟能做到这种地步。”明翊继续道。
宋泷墨翻个身，躺在明翊身边。
她翻的位置很巧妙，正好是靠近地下楼梯的位置，如果明翊有什么动作，最先受伤的是她。
“去过没？”
明翊知道宋泷墨说的什么。
“如果我说没有，宋小姐会信吗？”
宋泷墨没有再说话，翻身站起来，矜贵地拍拍身上的灰，再一步一步走下去。
明翊没有跟上来，他也站起身，看着一步一步往下走的宋泷墨。
宋泷墨感受到背后的目光，回头：“怎么？不跟上来？”
“宋小姐愿意让我一同去？”
“我此时孤身奋战，若有人一道同行，岂不是一件好事？”
“我是查抄宋府的人。”
“刀杀人，应该查处持刀的人，与刀有什么关系？”
“宋小姐才说过我们是敌人。”
“怎么叫都叫不走的敌人，不如留在身边，好过在暗处偷袭。”宋泷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即便我不让你来看，你也会偷偷跟上，与其一边找我要的东西，一边防备一个锦衣卫佥事，倒不如让你瞧个够，我也知道你看了什么、拿走什么，若有什么万一，你还能保住我的命，我为什么不让你下来？”
明翊也没想到宋泷墨会说这样的话，便迈步往下走，与她并肩。
宋泷墨狡黠一笑，迈着步子继续往下。
“我听过明佥事的传闻。”宋泷墨一边走，一边开口与明翊闲聊。
意外的是，宋泷墨在明翊的语气中听出有一丝紧张的情绪：“是什么传闻？”
“明家出了名的孝子。生母去得早，把明夫人当成亲母亲一样伺候，又有出息，一路做到锦衣卫佥事……”宋泷墨佯装思考，“我也与朝臣打过交道，可从未遇到过锦衣卫。”
“只不过，明家现在全靠你一个人，你却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跟我偷偷摸摸到朝廷的禁地……”宋泷墨目光转移到明翊的侧脸上，再仰头看他，“看来传闻不一定真实。”
“如若我是为公事而来，那与传闻便不矛盾了。”明翊道。
宋泷墨收回目光，往楼梯深处走去，“如若你为公事而来，把我双手一绑往这门口一丢，叫我开门就是。就算你们锦衣卫工作不利没有查到这里，在发现我打开这个入口的这一刻，也应该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问我这里是哪里。”
明翊不语，只是低笑，跟在宋泷墨身后。
他看见宋泷墨手上捻着一根银针，在火折子的映照下反射出耀目的光。
随时准备对他下手。
宋泷墨也看见，明翊的手始终放在腰间，那把绣春刀上。
随时准备对她下手。
二人心知肚明，没有说话，就这样安静地走着，不知走多久才走到最下面，面前是一扇石门。
宋泷墨抬手拔出簪子，在手心划出一道，血一点点滴入锁孔中，门缓缓打开。
明翊跟在宋泷墨身后，走进这间密室。
“明佥事又不是我的侍卫，怎么跟在我后边走？”宋泷墨道。
“今夜明某不是锦衣卫佥事，便纡尊降贵做一回宋小姐的侍卫，如何？”
“我怕折寿，罢了。”
“我又不是陛下，宋小姐这般紧张做什么？”
“紧张的是你，明佥事。”宋泷墨余光一瞥明翊放在绣春刀上的手，“既要对我动手又要保证我活着，很难吧？”
明翊眼底闪过一丝意外，却又很快调整好情绪，打趣道：“是挺难的，毕竟在我手里一般人活不过第二刀。”
“那我劝你还是不要动手的好。”宋泷墨莞尔，抬手，伸出拇指指指后面，幽幽道，“门已经关上了。”
“只有我能打开，还要活血。”
“所以，如果你要动手，还是出去以后再动手为好。”
明翊没有对这句话进行回应，话锋一转，“这里是哪里？”
“我父亲说过这里藏着……”宋泷墨话还没说完，就见明翊直直朝自己扑来！
电光火石之间，她的速度比明翊慢上半步，被明翊伸手拍掉，针落在地上，但两人都没听见声音，只有“铮”一声，绣春刀出鞘！
宋泷墨当机立断，来不及可惜那掉落的针，握紧手中的火折子，朝明翊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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