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酥被宋泷墨那凉凉的话吓得一激灵。
“刚刚我还从两个锦衣卫佥事手下救你出来,你转头就这般对我。”宋泷墨低低笑,“你那情郎是何等仙姿佚貌,竟能让你连性命都不顾?”
方才寒酥虽然动不了,但还是能听到动静,宋泷墨与那两位锦衣卫说些什么,她与那个小太监都听得一清二楚。
“下定决心吧。”宋泷墨手上的那根针悬在寒酥的头顶,一点一点蚕食着寒酥的理智,“是要与我合作,还是要继续给人卖命?”
“我……”寒酥回想起宋泷墨那天早上对她说的话,又想起自己的身世,“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宫女。”
只不过是一个小宫女,没有什么能反抗背后的那个人。
也正因如此,她只能成为一枚棋子。
一枚合格的棋子,利用完以后被丢弃。
“我听闻像我们这样的人,若是想要翻身,唯一的方式就是考取女官。如果你与我合作,我可以教你识字,帮助你翻身,如何?”
“我要杀你,你还要帮我?”寒酥质疑。
“利益交换罢了。”宋泷墨道,“做不做?”
“可是……”宋泷墨知道她想说她的情郎,因此立刻就打断了她的话,“如果你不愿意,那你永远都会如此。”
“像今晚一样。”
连自己什么时候会被人杀死都不知道。
自己的性命还是比那情郎的珍贵,寒酥见宋泷墨那幽暗的眸子,点点头。
“你教我。”
“好。”宋泷墨莞尔,将针收起,“那么,我的合作伙伴,接下来我们要开始第一件事。”
她指指那个小太监,示意寒酥如何处理。
虽然寒酥是下定决心要与宋泷墨合作,可真到面对这种问题的时候,还是有些害怕。
灭口?万一查下来,又该如何应对?
不灭口?那就只能把宋泷墨卖给她背后的主子。
宋泷墨知道,寒酥自己也很清楚,一旦说出“灭口”二字,那么,两人就再无回头路可言,定是只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她静静等着寒酥的答案。
寒酥只瞧那小太监一眼,手攥得紧,冻得泛红的手僵得不行,却还是硬生生掐出血。
血很快在寒风中凝成块,腥味消散。
“杀。”寒酥压低声音,定下这个小太监的生死。
宋泷墨莞尔,应声:“很好。”
孺子可教。
“我会封他另外一个穴道,让他在这里睡。”宋泷墨很快就说出她的方案,温声细语,如同春日消融的雪水一般。
“放心,他不会死得很痛苦。”
一股寒意从寒酥的背脊直泛全身。
所以,如果刚刚寒酥开口的是除了杀人以外的其他答案,宋泷墨就会连她一起杀。
之后,让这个小太监,她一起,睡死在这寒冬腊月之中。
两人步行回掖庭时,寒酥一路上都很沉默,而宋泷墨也不是多言的人,所以整个氛围都安静诡异得可怕。
直到快到掖庭时,寒酥才小声开口。
“为什么要把我救下来?”
“杀你,是对我而言最不值当的方案,因为你一死,我就要重新寻找我父亲案子的线索。”宋泷墨道,“你是唯一一个到目前为止,与我父亲案子有关联的人。想杀我的人,与害我父亲的,应该是同一人。”
“……”寒酥又沉默一瞬,复而开口,“你说能让我当女官,是真的吗?”
“我不能让你当女官。”宋泷墨不暇思索便否决,“你能否当女官,决定权在你。”
宋泷墨不知道寒酥在想什么,她又沉默下来,直到看见掖庭的影子时,她才站住脚步,开口,“宋泷墨。”
“你说。”
“你知道为何大梁的女官发展不起来吗?”
宋泷墨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曾经,宋家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官家,宋琛是权倾朝野的丞相,她宋泷墨是被皇帝钦点,要太子成年以后嫁给太子成为太子妃的宋大小姐。
虽然世家都以为未来她就是那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可父亲并没有这么觉得,他让母亲教她医术,自己手把手教宋泷墨读书识字,掌管宋家大小事务。
大梁适婚女子若还未成亲,那是要罚款的,但宋琛不在意。
“为父百年之后,你就是宋家的当家人。”
这是宋琛给她留的原话。
“倘若女儿一直未成亲呢?”
“无非是交些罚款而已,为父出的起。”
宋泷墨一直以为自己就是未来宋府的当家人,从未将自己放低过,所管的事情也都是宋家的家业。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一天会步入深宫。
因此,宋泷墨当然没有想过,宫里的女官为何没有发展起来这样与她毫无关系的话。
她诚实道:“我不清楚。”
遗憾造化弄人。
曾经和她毫无关系的事情,如今关系到她身家性命。
“但我清楚,如果想要翻身,那就是我唯一的一条路。”宋泷墨道。
继而又问:“你知道吗?”
宋泷墨以为,寒酥这样问她,是想告诉她原因。
可连她都没细想过其中缘由,寒酥一个小小宫女,哪里会知道呢?
“我也不知道。”寒酥摇摇头,“我只听说过,女官制度是先帝为讨太后欢喜才设的,但先帝只答应太后设女官。”
至于是不是真的有人当,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连考核都难于上青天,导致压根发展不起来。
“最后一个问题。”宋泷墨站定,对寒酥道,“是谁指使你害我?”
“本来我……”寒酥咬咬牙,“也罢,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但我确实不知道是谁。”
“宫里有哪个宫女太监想赚多点银子,就去找内务府总管黄公公,他会交代我们做什么。”
言下之意,就是她只是想赚点银子,对宋泷墨下手,但到底是谁要害宋泷墨,她不清楚。
不仅不清楚,因为黄公公是内务府总管,如果事情做不好、做不成,还能以宫女太监身边亲近之人威胁。
“那小太监就是黄公公手底下的小夏子,见你一直没事,过来寻我的。”
宋泷墨有些失望。
不过,如果寒酥都知道是谁要杀她,那大梁才真要完蛋了。
直到回到柴房,宋泷墨才瘫坐在地上。
她手上的冻疮还没好,一片一片红得可怕,此刻在不受自己控制地抖。
这是第一次。
她为了自己,亲手杀人。
“松烟,医者仁心,你已学会我的所有医术,现在,你这双手,既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
母亲的声音不停地在她耳边萦绕着。
“但我要你保证,绝不用这双手杀人。”
“如果你杀人,就有辱‘大夫’二字。”
“母亲,孩儿没事杀什么人啊。”宋泷墨听到自己的笑声,“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她感到一阵反胃,连滚带爬地站起身,冲到屋外,在树头吐了个干净。
好恶心,好脏,好屈辱。
宋泷墨拿起针,猛地往自己手背上刺下去。
剧痛令她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几分。
那乱七八糟的声音倏地消失,余留疼痛。
清醒一点。
今天她用她的医术杀人,她违背了与母亲的约定。
宋泷墨借由疼痛让自己的意识逐渐回笼,慢慢站起身,借着雪掩埋自己呕吐的东西,又跌跌撞撞往柴房走,“咚”地一声,倒在床上。
她顿时感觉有些眼花。
寒酥不可信,她身边没有一个可信的人,唯一能相信的只有她自己。
“宋泷墨,”她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臂,“你真该死。”
她不知道恶心多久,终于缓过神来,仰躺在床上,大口地呼气。
逐渐冷静下来以后,她才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那毒物是寒酥受人指使要害她的东西,那那个冻疮药,是谁给她的?
她能看出这药是不是真的,有没有下毒,所以,在发现没有任何问题以后,她没忍住,用上这药。
还有,她现在处境也很艰难。
一下得罪两个锦衣卫佥事,而且好不容易救下寒酥,却只得到“黄公公”一个稍微有用的线索。
内务府总管黄公公手下最得力的小太监小夏子失踪,在两日后,于上林苑找到小夏子冻僵的尸首。
一个太监死了倒死了,可偏偏黄公公要好好调查此事,他暗自找仵作给小夏子验身,却没验出什么,只道小夏子睡死过去,活活冻死的,只是不知他为何深夜在上林苑。
宋泷墨与寒酥那夜的脚印早就被雪覆盖,找不到什么蛛丝马迹,但黄公公心知肚明小夏子为何在上林苑,因此,他将罪名强行安在寒酥身上。
“那夜分明有人瞧见你往上林苑跑,说,害死小夏子的真凶是不是你?”
黄公公坐在主位,不紧不慢地喝上一口茶。
宋泷墨与其他宫女跪在下首,旁边是几个“亲眼看见”的宫女,正下方是瑟瑟发抖的寒酥。
虽然人不是寒酥杀的,可她确实也去过上林苑。
“……不……不是。”
寒酥抖着声音。
“那你那晚可曾瞧见什么?”
这话一出,寒酥吓得一个激灵,声音更颤了:“奴……奴婢……”
宋泷墨听出来了。
想处置寒酥是假,要寒酥供她出来是真。
她一个罪臣之女,一旦在宫里杀人,即便只不过是个小太监,那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不过,寒酥会供出她是早晚的事,她必须要重新想对策。
还有什么方法能救她一命?
正当宋泷墨不停思考如何脱局之时,她忽地听见寒酥的声音:“奴婢……奴婢不曾瞧见什么。”
宋泷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寒酥竟没有供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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