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千满不知道晏疏为什么不问了,他揣起不知死活的小傀儡到怀里,小心翼翼地瞥向晏疏,见晏疏表情并无不妥,本应该安稳下的心不知怎么的更加忐忑。
湖边的雾散了七七八八,晏疏画的阵不大,掀起的风却不小,一直扫到林子深处,三人走了好远仍能感觉到听见湖边的水声,除此之外四周太安静了,最后还是白千满受不住气氛,问:“师父,咱们这是要去哪?”
“找个东西。”
白千满又问:“找什么?”
“不知道。”
白千满:“……”
他突然觉得师父就是拿他消遣的,就算他不懂其中关窍,却也能察觉这个地方很大,这么毫无章法地乱走,甚至都不知道找什么,可真是……
“出门无望。”萧亓的话正好接上白千满的念头。
白千满惊讶地看着萧亓,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和这个新师弟也有心有灵犀的时候,一脸亲切都要化成实质溢出来,只可惜师弟没这个觉悟,甚至都没多看他一眼,只是同他一样,落后半步跟在晏疏后面,目光异常专注地看着晏疏的背影。
一个徒弟看向师父的眼神竟然可以这样富有深意吗?
白千满心中的亲切很快变成疑问,他一直盯着萧亓看,以为自己孤陋寡闻对师父过于疏远,想学着用那种眼神看师父,试了几次眼睛干涩都没能试出来,反倒是内心忐忑更甚,愈发觉得萧亓的眼神有些大逆不道,若是被师父知道指不定将他们扔回湖里喂鱼。
直到萧亓警告的眼神看过来,白千满才倏地回神,摸着鼻子觉得这套他学不来,还是老老实实地该干嘛干嘛。
晏疏不知道身后两人眼神里的交锋,也不算交锋,纯纯萧亓单方面碾压。
晏疏手里顺了根很长的木棍在草里敲敲打打,好像真的认真地寻东西,但只有萧亓知道,那只是因为晏疏手里缺了东西,所以下意识找点把玩着,石子木棍什么都可以,顺手摸来的都能玩很久。
白千满被萧亓等了几眼后消停了,眼观鼻鼻观心跟着晏疏往前走,身后安静了晏疏也乐得开心,木棍敲打在地面上发出哒哒声,走了不知多远,水声彻底消失,雾却再次飘起,这次没了湖,雾不知来自何处,而且来势汹汹,三步五步就已经看不清前后路。
晏疏停下脚步,白千满问:“师父要再画个阵吗?”
晏疏摇摇头:“藏在雾里的是个胆小鬼,没点掩饰不敢出来,先看看这胆小鬼究竟想做什么。”
晏疏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声音顺着雾气传了老远,隐约还带着点回音,而那雾也在这时变得更加浓郁,即便人就在面前,却也好像隔了一层纱。
晏疏虽不将藏在其中的胆小鬼放在心上,却不得不顾着身后带着的两个人,两只蝴蝶悄无声息地分别落在两个人肩膀上,晏疏眨眨眼:“你看。”
俩徒弟整齐地看过去:“这元灵除了好看,是不是还挺实用?即便落在身上也毫无违和感。”
萧亓盯着肩膀上散着淡蓝色光的蝴蝶一脸面瘫。
真是毫无违和感,尤其是在这万物枯死没有一点生机的地方,突然出现个发着光的蝴蝶,除非瞎子才看不出猫腻。
倒是白千满那个傻子听着晏疏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蝴蝶似乎有千斤重,压着他的肩膀动弹不得,他落枕似的,硬着脖子对着晏疏点点头:“师父说得是。”
晏疏特别喜欢白千满的傻劲儿,这让他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有人跟着捧着,而且捧得特别真情实感,虽然从前也有很多人捧着他,但那时他站得太高,也不敢这样满嘴胡说,不比现在这样逍遥自在。
两个小徒弟,一个傻乎乎,一个冰冷冷,都挺逗人。
晏疏弯着眼睛看着两人,难得正儿八经地盘算个事情,说:“你们跟在我身边估计学不到很多理论知识,或者我送你们去仙门先做些课业基础,也便于你们后来修行。”
“不用。”
“免了。”
两人回答得很痛快,难得意见统一。
萧亓拒绝也就算了,他根骨奇差,全然没有仙缘,入仙门也没多大意思,倒是有些意外白千满。
就见白千满一脸急迫,就好像快要被自己亲爹妈卖了的小孩儿,眼睛红了一圈都快哭了:“师父,我哪都不去,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跟你说,肯定不再骗你了,刚刚那个老道士,就,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我小时候爹爹在田里捡的,我不是刻意瞒着,就是不知道怎么说。”
晏疏一愣,他不是不想要这个徒弟,只是突然觉得自己收徒弟收的过于草率,如今想想好像真没办法教那些基础课,他小时候虽然也在师门去上过一些课,但大多时候都是师父带着他到处游历,直到及冠后没多久师父因故去世,他一个人的路走得很坎坷,大多靠自己摸索。
师门里的人都偷偷说他性格有些问题,很少和他亲近,后来修为大进,师兄弟一个个故去,同门就只剩下不知小了多少辈的后生,他也就更加不便说些玩笑话。
他成了门派内众人敬仰的尊者,需要顶起整个门派,他多了很多能做和不能做的约束。
见着白千满眼泪在眼圈打转,晏疏的心一软,摸了摸白千满的头:“没有不要你,只是想让你们多学点基础,对以后发展很有助益,既然不愿那就作罢。至于老道士,不是什么大事,不想说不必勉强。”
本就是顺嘴一提,按照白千满和萧亓的年岁,现在去从基础来学确实也有些晚了,晏疏收他们并非希望他们在修行之路上有所建树,只是依了缘分,瞧着两个少年人流落有些忍。
生死有命,晏疏从没觉得自己再活过来能坚持多久,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他本应该是个死人,死人重生并非幸事,很容易乱了原本的轨迹,其中缘由他自己还没摸清,其实乍然收两个徒弟是极为冒险的事情,现在想想,不知道向来在因果上很谨慎的自己,怎么就随手收了两个徒弟。
好在两个徒弟年岁都不算小,引一段路后他们就可以各自发展,他不过是短暂地陪他们走一段路。
后面的话晏疏没有说出来,萧亓却看懂了,他看着晏疏,心脏狠揪,那种被藏得很好的怨怼又有溢出之相,拳心滚起黑雾。
就在这时,他余光里看见一个黑色的东西速度极快地窜了过来。
萧亓反应极快,他嘴里说着“小心”,动作已然先行,拉着晏疏向一旁躲闪。
黑色的东西从脚前穿过,杂草掩盖之下看不见是什么东西。
晏疏在萧亓出手前就已经察觉到异样,萧亓本欲将晏疏拦在身后,奈何他身体不够灵巧,力道又比不上晏疏,这一动作最后就变成了晏疏将他抱在了怀里。
白千满还沉浸在“师父打算不要他”的悲伤里,一口气吸了一半噎在那,接近着就变成了嗝:“那嗝……是什么嗝……”
萧亓没比晏疏矮多少,微微一掀眼皮就瞧见了晏疏的眼睛,这一眼就好像陷了进去,定身咒都没这么彻底,连带着心脏一起动弹不得,但这个状态并没有坚持多久,晏疏喉咙一滚,说:“再看就要收银子了。”
萧亓耳朵倏地又通红,他迅速窜了出去,站到晏疏身后,不甘示弱地回:“银子都被你拿去养别人了,我哪还有银子。”
晏疏低头笑了一会儿,直到听见某个恼羞成怒的少年冷哼了一声才有所收敛:“没银子还能去买桂花糕,当真是藏了私房钱,回头得给我搜搜还背着师父藏了什么好东西。”说完虚咳了一声,正经了声音说,“等会儿万一——”
万一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晏疏话音一顿,敛了笑意——周围不知何时起已无他人。
雾已经浓得低头见不到脚下,晏疏目光没有着落点却无半点涣散,家常般地说:“故弄玄虚了这么久,如今将人都支开,不想出来聊聊?”
就在这时雾突然动了,像黏稠的水流沿着一个方向前行,又在某个转折点拐得生硬,绕回到晏疏身边,似乎是想将他圈禁起来。
只是那雾并无半点杀伤力,又像是有生命,无论晏疏往哪边走,雾都会跟过去,将他环在一个圈子里。
“还真是不嫌累。”晏疏嗤笑一声,手指在空中连点数下,蓝光亮起,眼看着要连成线之际却乍然断了。
晏疏一愣。
强行破阵是晏疏说来逗萧亓的,相较于出去,晏疏更想知道阵主是谁。
晏疏在入阵的之际,在那张大白脸身上就闻到了秽玡的味道,在湖边的老道士身上同样闻到了甜臭味。那些味道都很淡,似乎只是一不小心的沾染,换个人都未必能察觉,但晏疏不是别人。
百年前晏疏与秽玡打交道多年,后又因秽玡而死,对其气味尤为敏感。既和秽玡有关,自然就不能善了,晏疏前往鹤温谷正是为了秽玡,而这阵出现的又恰是时候。
阵是大阵,作用似乎并不只是为了困人。
晏疏是想以魂元为引铸一个阵,以此直接窥探阵眼——既然阵主不愿意露面,那就直取腹地,届时阵受胁迫,阵主必定会出现。
可一切都莫名其妙断了,晏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怀疑是不是睡得太久,魂元用起来都不顺手。
四周再次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什么东西在草丛里飞快移动,晏疏淡了神色,手摸向脖子动了动,这一摸正好碰到束着头发的布条,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萧亓。
战前晃神是大忌,也就是这个瞬间,那乱窜的东西突然发难,直逼门面。他甚至来不及多反应,风刃就已经割到眉间。
晏疏死之前与秽玡纠缠数年,死后囫囵一觉已是百年后,再醒来至今也不过短短数日,对于他来说,下意识的行为远比主动来得快。
那东西于半空中留下一抹残影,晏疏瞬间歪头,在那东西擦着鬓发的之际迅速探手,细长的手指看起来虽瘦却分外有力,直接将那东西扣住。
手背筋骨突起,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在指缝间挣扎不已,晏疏看向手里多出的东西——一只小秽玡。
就在这时,大风忽起。
有别于晏疏用阵招来的风,这风异常邪乎,大的晏疏几乎睁不开眼,他用衣袖遮住双眼,靠着一棵大树才站稳脚跟,几个呼吸间,那股邪风突然就停了,连袖摆都不曾多动。
衣袖放下,周围一切都变了,好像囫囵一梦。
手里抓着的小秽玡不知去了何处,周围漫山白雪,隐约能听见鸟叫声回荡在林子里,身后积雪从树枝上落下发出扑簌簌的声音,远处房屋林立炊烟袅袅,夕阳落在山头,映红了田间的雪,一时间不知又到了何年何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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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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