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洲城郊外,二月中旬。
树木林立,流水潺潺。
一个身穿宝蓝色长衫的青年,将一根杂草丢进嘴里叼着,双手插在腰上,微微低着头,漫无目的地行走在树林中。
乌黑亮泽的长发半扎着,额前留有细碎飘逸的发丝,一双又大又圆的狗狗眼,搭配高挺的鼻梁和红润的薄嘴唇,再加上线条流畅消瘦的脸庞,以及宽肩、窄腰、长腿的挺拔身材,看着活脱脱就是一个英俊俏皮的江湖少侠。
实际上,他是城里最大布坊老板的独子周扬,五岁时被养母意外带到偏远的山城生活,直到去年秋天才千辛万苦回到周家。
本来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可他的生活并没有因此变好,反而陷入另一场水深火热当中,那就是挡都挡不住的桃花劫!
世人大多数祈求桃花运,他却为命犯桃花而苦恼。
或许是性格温柔的原因,他从小人缘不错,随着年龄的增长,桃花运一直没断过,去年回到周家后,桃花更是旺得泛滥成灾,而且全部都是烂桃花,已经严重影响到他的日常生活。
他明明多年来感情空白,却平白无辜花名在外,不但遭到别人的唾弃谩骂,父母也认定他乱搞男女关系,因此父亲总是愤怒地谴责他。
“周扬,你实在太不像话,什么紫嫣姑娘,什么梁家寡妇,连自家丫鬟都不放过,你还算是个人吗?”
紫嫣姑娘是他路过帮忙捡手绢被赖上的,梁家寡妇是路见不平帮扶弱小认识的,而自家丫鬟是她自己发疯爬床被他驱赶出房的。
这些事情,周扬当时就耐心解释过,只是他爹至今仍不相信,简直糟糕透顶了。
“都是人家姑娘的错,就你清清白白是吧?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就不要再狡辩了!之前给你太多自由,导致你堕落乱搞,下午我已约好陈氏粮油铺的父女过来相亲,你今天老实给我呆在家里,哪里都不许去!”
想到溜出来前父亲的禁令,周扬就苦恼万分地摇摇头,忽闻咕咕啾啾的鸟鸣声,伴随着哗啦啦的流水声,他顿住脚步向四周张望,发现不知不觉中来到平时钓鱼的小河下游。
离这里不远的上游处,他在河边建了一间小木屋,用来休息和存放钓鱼的工具。
想着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回去相亲是绝对不可能的,他干脆决定前往小木屋钓鱼散心。
中途要经过一座木板桥,他走到木板桥附近时,桥上一位白衣飘飘的女子爬上木栅栏,纵身一跃跳入小河中,接着在河水中拼命扑腾。
这名女子明显不会游泳,难道她是想要跳河轻生?
事态紧急来不及多想,周扬立即冲到桥上,脚步一蹬飞身跳入河中,游到那位女子的身边,使劲拖着她往岸边游去,女子却奋力地挣扎反抗。
幸好这里的河水不深,水位仅仅到周扬的胸膛处,他便用力将女子从水里拽出来。
一张清丽脱俗的脸庞出现在眼前,犹如一朵浮出水面的白色芙蓉花。
周扬感到莫名的熟悉,歪着脑袋想了想,不确定地喊道:“如烟姑娘?”
女子站在水中,双手抱胸,眼眶红润,声音哽咽地说:“周公子,你不用救我,与其活着受尽凌辱,还不如一死算了。”
果然是她!
三天前,她一袭粗布黄衣狼狈地奔跑在闹市中,身后紧跟着一群凶神恶煞的壮汉,周扬当时正在路边摊位吃着混沌,好心出手救下了她。
后面赶来的老鸨,却说她是万花楼新来的姑娘如烟,如果周扬想把人救走,就必须出钱买下她,否则就不要多管闲事,并告知围观的群众,晚上是如烟的竞标夜,如有兴趣,可以到楼中竞标初夜权,与之共度**。
如烟被吓得惊恐连连,不停向旁边的周扬求救,说愿意以身相许报答他,一辈子都会跟随在他的左右。
周扬原本就焦头烂额,再多这一桩事,恐怕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考虑到不知如何跟父母交代,也不知救下人之后该如何安置,所以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帮她赎身。
正感到犹豫之际,老鸨狮子大开口说赎身要三千两,完全超出周扬的能力范围,他最终只好无奈地退开一步,使得如烟被打手们暴力押走了。
想不到再次见面是今天这种情形。
“如烟姑娘,你冷静点,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事情没有那么严……”
话说到一半,周扬停下来。如烟脸色苍白憔悴,一侧嘴角边破损,脸颊上有淡淡的淤青,脖颈上更是布满斑驳的黑块,联想到她可能遭到可怕的折磨,一阵内疚之情随即涌上心头。
如果自己上次能及时救下她,就不会发生之后的事情,她今天也不会想不开跳河。
周扬心虚地移开视线,劝说道:“你不要太悲观,人要活着才有希望。”
“希望?像我们这种风尘女子能有什么希望?” 如烟可怜兮兮地说着,突然伸手紧紧地抱住他,还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周公子若是不嫌弃,可否求你为我赎身,我以后必定尽心尽力地服侍你。”
周扬吓得双手按着她的肩膀,快速把人推开一点,“此事万万不可。”
避如蛇蝎的态度狠狠伤害到如烟,她先是错愕一下,眼眶溢满泪水,然后低下头颅,“我就知道,公子表面说得好听,内心其实是嫌弃奴家的。”
周扬连连摆手解释道:“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但我们真的不合适,爹娘知道会把我的头拧下来,而且不怕实话告诉你,我根本不够钱帮你赎身。”
按照周扬出身来说,三千两确实不是大钱,问题是他自由散养贯了,不适应奢华糜烂的生活,家里又是管吃管喝,平时用不上什么钱,哪怕爹娘有意给他月钱,都被他以自己有余钱为由拒绝。
一时之间还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那怎么办?”如烟喃喃自语道。
时值春回大地,河水微冷,呆在水里太久,容易感染风寒。周扬担心如烟不肯上岸,便柔声哄道:“赎身的事我可以帮你想办法,以身相许就免了,咱们上去再说吧。”
如烟冷得微微发颤,很快就被周扬说动,跟着他往岸边走去。
两人前脚刚上岸,老鸨和打手们后脚急匆匆追赶而来,将他们围困在中间。
“死丫头,老娘花了大笔钱买你,竟敢屡次逃跑,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老鸨肥头大耳,身材臃肿,声音很洪亮,指着如烟对打手们说,“把她给我抓回去。”
如烟瞬间急得不行,牢牢抓住周扬的手臂摇晃,苦苦哀求道:“周公子救命,求求你救救我,我不要跟他们回去,他们一定会用非人的手段折磨我。”
周扬于心不忍,开口说道:“你们放过如烟姑娘,我帮她赎身。”
闻言,如烟喜出望外,老鸨则饶有兴趣地说:“原来你不喜欢花魁紫嫣那款富贵花,喜欢如烟这款楚楚可怜的小白花,可以啊,只要三千两,你就可以将如烟带走。”
周扬一听到紫嫣,那莫名其妙的女子,先是微微皱起眉头,然后看到老鸨伸手向他讨钱,顿时变得窘迫为难,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如实相告道:“我没有那么多钱,只有一千八百两,剩下的可否先欠着。”
“别开玩笑了。“老鸨甩了一下手帕,然后掩嘴笑着说道,“三千两对于你这种富家公子根本不算钱,就看你是不是有心救人。”
周扬很是难为情,再次小声强调道:“真没有。”
老鸨见他表情认真不像是假的,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没好气地骂道:“周家的布销往夏国各地,你家都富到流油了,你连三千两都没有,这话有人会信吗?没钱就没什么话好说,把人给我带走!”
打手们听从命令,纷纷上前拉扯如烟,如烟则拽住周扬的胳膊不放,撕心裂肺地大喊道:“周公子救我,快救我,我不要再回到那个恐怖的地方。”
叫唤声太过凄惨,触动到周扬的神经,他很担心如烟被带回去的处境,一时冲动就几掌打退拖着她的打手们,再把其他围上来的打手们逐一踢开,还放了几枚飞镖阻止他们追过来,拉着如烟就往树林深处跑去。
奔跑一段路程后,两人反复向后张望,确定老鸨和打手们都没有追上来,才放心地停下脚步休息。
由于他们的衣衫都湿透,如烟也没有地方可去,想起小木屋有几套旧衣服,是他以备不时之需特意放的,比如游泳或钓鱼弄湿衣服时更换,现在正好先把人带到小木屋安置。
等到行至小木屋时,周扬早已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刚才做错了,救走如烟没有多大作用,反而会把事情闹得更大。
可如今懊恼也来不及,只能安慰如烟不用担心,接着翻出以前的衣服,随意挑选两套,一套递给如烟,一套留给自己。
他一边放好其他衣服,一边跟如烟交代几句,准备把房间留给她使用,自己拿起衣服到外面去换,快要走到木屋门口时,身后传来如烟的声音,“周公子,等一下。”
周扬以为她有急事要说,便停下脚步向后看去,竟无意中看到不宜观看的画面。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正在换衣服。”周扬慌张地把头转开,害羞得脸颊隐隐发烫。
如烟却冲过来抱着他的后背,整个人贴到他身上轻声道:“没关系,反正我迟早都是你的人。”
惊人的操作把周扬吓得够呛,也弄得他浑身不舒服,又是尴尬又是别扭,感觉自己一片好心被人糟蹋了。
他有点生气,更心乱如麻,将抱着他的双手扒开,往前一步躲闪开来,背对着如烟说道:“如烟姑娘,你误会了,我救你不是贪图美色,你也不必委身于我,答应帮忙赎身就会想办法做到,你先安心地住在这里等消息。“
想到对方的处境,又感到有点怜惜,一个人是受了多少苦难,才会认定他人的好意都是别有所图。周扬忍不住低声安慰道:“出身不好不是你的错,你很快就会恢复自由身,以后都不用出卖自己讨好别人。
说完这些话,他就先行离开了。
屋内的如烟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
第一单元:敌人变情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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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救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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