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周家

周家经营着织布和染布一体的织彩坊,虽然是城里根基不深的新贵,但从崛起后发展势头就非常迅猛。

祖辈都是老字号织布坊的长工,爷爷极具勇气和冒险精神,果断放弃多年稳定的工作,带着奶奶一起出去单干。

两人凭借熟练的手艺和吃苦耐劳的个性,硬是熬过创业最艰难的起步阶段。

父亲周恒出生比较晚,彼时织彩坊已小有规模,周家也积累了一定的财富。

周恒从小饱读诗书,是一位面如冠玉的富家公子,由于深受爹娘的影响,又是家里唯一的血脉,长大后就弃文从商,在丰富的才识、负责的处事态度和为人和善的性格加持下,织彩坊被他经营得蒸蒸日上。

母亲林秀兰则是鸿运镖局总镖头的女儿,是一位武功不错但性格大大咧咧的侠女。

当年周恒急需运送一批货物到外地商铺,路途遥远却要求七天内送达,并且途径山贼杀人越货的凶险区域,除了规模最大、武装力量最强的鸿运镖局,没有其他镖局敢贸然接下这单生意。

可鸿运镖局大部分镖师,都已外出运送客人的货物,包括林秀兰的父亲和哥哥,林秀兰看出周恒的难处,没有足够镖师就找人顶上,并胆大决定亲自带队护送。

周恒信不过她这名凑数的女镖头,坚决要求一路同行确保货物安全,临时组队的一行人打不过山贼,被重创和抢走所有货物。

原本针锋相对的两人,通力合作夺回货物,并及时完成运送任务,帮周家拿到第一笔外地的长期大订单,同时也促使这对欢喜冤家最终走到一起。

有了鸿运镖局最强运送力量支撑,织彩坊的发展势如破竹节节攀升。

没过几年就超越当地最大的老字号布坊,一跃成为布匹行业的龙头老大,按照现在如日中天的发展势头推测,恐怕过不了几年就会成为举国闻名的驰名字号。

周扬在外面晃悠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回到周家,刚从正门进入外院,就远远地听到内院传来一个高昂严厉的男声。

“女儿,你马上跟爹回去,这亲不相也罢。这种情债满天飞、风流成性的男人,不值得你托付终身!”

紧接着是一阵由远到近的脚步声,一个面善的老伯拉着一个妙龄少女从二门出来,经过他身边时还义愤填膺地哼了一声。

少女两眼发光,脸上堆满笑容,兴奋地喊道:“周扬哥哥,你回来啦!”

这两人大概是陈氏粮油铺的父女吧?

周扬跟他们不熟,礼貌性挤出笑容,小幅度轻轻摇了摇手,算是打过招呼。

“爹,你不要拉我,我不想离开,我就要嫁给周扬哥哥,你答应这门亲事吧。”

少女死都不肯走,她爹哪能惯着她,连拉带拽将人拖走。

目送奇奇怪怪的父女走后,周扬穿过庭院来到会客厅门口,正厅中间是饭桌和数张凳子,前方和两侧是两张座椅和一张茶几,头顶上挂着两盏金色美轮美奂的灯笼,周围墙壁上挂满各种各样的名人字画,昭示着周家当家人的品味和对书画的热爱。

此时里面的气氛十分焦灼,正如他所料,浓妆艳抹的老鸨已经带人杀到家里。

她皮笑肉不笑地说:“令公子这么喜欢我们楼里的如烟姑娘,只不过是区区三千两而已,他付不起赎身钱,我想对周老爷来说压根不是事,还是说越有钱就越吝啬,欺负到我们这些妇人头上。”

锦袍华服的中年男子坐在正前方主位上,面相跟周扬有几分相似之处,看着是一位温文尔雅且略带书卷气的贵公子,只是柔和的脸庞此刻阴沉得可怕,正在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四周的空气也彷佛因此变得冷冽凝滞。

抬眼瞥见罪魁祸首出现在门口,立即将茶杯重重地搁在旁边的茶几上。

“舍得回来了?溜出去半天,又招惹一个如烟姑娘,周扬啊周扬,你了不起啊,是爹小看你了,别人都找上门来,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周扬心中大喊不妙,硬着头皮走到父亲跟前,抓着他的手哀求道:“爹,如烟姑娘真的很惨,你就好心帮帮她吧,就当是我求你好不好?“

“你自己惹出来的事自己解决,别想我会帮你收拾烂摊子,我没有你这个不孝子。”周恒生气地甩开儿子的手。

老鸨看到严父教子的阵仗,心中颇为不屑,盛气凌人道:“少跟我来这套,周家在城里有头有面,该不会敢做不敢当吧?我才不管你们内部怎么处理,反正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你们把人还给我,二你们给钱让我走人。“

父亲何曾被人这么奚落过,额头上川字越挤越紧,看着马上到爆发的边缘。

周扬担心拖得越久,情况越糟糕,赶紧靠过去悄声劝道:“爹,你就当做个善事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周家每年大额捐赠清莲寺,为什么不能救救如烟姑娘,难道你行善那么形式化吗?“

“你胡说什么?到处乱搞,还想我帮你买下来。” 周恒瞪大双眼,彷佛能喷出火来,指尖把茶几敲击得咯咯作响,“她是我们周家什么人?我凭什么要帮她赎身?你立即把人交出来才是正事!“

怎么办?我答应会想办法帮助如烟,就应该无论如何都要做到,可父亲这副坚决如铁的态度,想要他出手相助基本上不可能,除非能给他一个不得不出手的理由。

周扬苦恼不已,忽然灵光一现,不如将错就错,先解决眼前的危机再说,于是便说道:“有关系的,如烟是我爱的姑娘,而且早就是我的人,也是你未来的儿媳妇,你一定要出钱救下她。“

听到这里,老鸨得意地笑出声,摊开又肥又白的右手,放肆地伸到周恒前面。

“周老爷,你儿子吃霸王餐并拐走风尘女子,应该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吧?我劝你还是赶紧付钱,不然事情闹大可就不好看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周恒生气归生气,可也不想这事闹得人尽皆知,作为群众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只好从怀里掏出银票,“啪”地一下拍在茶几上。

老鸨拿起银票看了看,确认上面的数额没错,瞬间笑得见牙不见眼,也掏出如烟的卖身契放到茶几上,然后转身大手一挥,带着一群打手浩浩荡荡地离开。

过了一会儿后,一个长相英气、身材微胖的贵妇人,身穿月白色交领长裙,发髻上插着碧玉簪子,手里端着一大盘瓜果回来,先是疑惑地四处张望,接着看向两人问道:“陈家父女走了吗?儿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屋内气氛压抑,安静得不像话,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相公脸色更是难看到极点。

林氏一脸懵圈地走到两父子身边,将原本准备给客人的果盘放到茶几上,无意间看到旁边放着一张薄纸,便好奇地拿起来看,“卖身契?”

“对,秀兰,你可是错过一场大戏。“

周恒讽刺地对妻子说完,然后转头看向周扬骂道 :“那个不三不四的女人,你休想将她娶进门,你自己不要脸,我们周家还要脸。世间女子千千万万,你偏要选一个青楼女子,分明是想气死我。”

他越说越气,又看向身边的妻子,手指着周扬说道:“娘子,我都跟你说不能太宠他。你看他现在多离谱,好的不选就选坏的,这就是犯贱,没出息的东西,就是上不了台面。”

“相公,你别生气,孩子命苦离家多年,难免养成一些恶习,我们可以慢慢教他,帮他纠正过来。”林氏抚着丈夫的后背帮他顺气。

周恒怒火中烧,气得失去理智,不管不顾骂道:“有用吗?周家历来出痴情种,他却一天到晚只知道沾花惹草,依我看他根本不像我们亲生儿子。“

周家人确实都是痴情种,子嗣单薄除了身体原因外,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太专情。

爷爷全身心投入工作中,头上冒出白发都没有孩子,曾有人试图说服他抛弃糟糠之妻,另娶几个年轻漂亮的娇妻为他生儿育女。

说哪个有钱人不是妻妾成群,女人越多生的孩子自然越多,奶奶年纪比较大不适合生育,而且行为粗鄙没见识跟他不配。

遥想创业初期,没有足够的银两、合适的货源、充足的人手和稳定的客源,很快陷入举步维艰的处境,加上同行的恶意打压,差点就欠下巨债结业,是奶奶多年来与他患难与共,慢慢才走到后来的富裕生活。

有人竟敢这么诋毁自己的枕边人,爷爷暴怒地将那人臭骂一顿赶走。

少子嗣的毛病一直延续到父亲这一代,母亲嫁过来几年肚子都没有任何动静,这个阴影把奶奶急得不停催促父亲赶紧纳妾。

父亲陪着母亲吃各种稀奇古怪的补品,甚至出钱收买大夫说他生育能力不行,一度闹到要从家里搬出去都不肯纳妾,直到周扬出生才平息了不可调和的婆媳关系。

由此可见,如果说人丁单薄是周家的痛点,那痴情就是周家的优良传统,父亲更是对滥情的不良行为深恶痛绝。

他能够理解父亲的想法和愤怒,面对父亲的不理解和指责谩骂,很多时候都会选择默默承受,只是被质疑身份还是会心中隐隐抽疼,忍不住微皱着眉,受伤地垂下眼眸。

林氏知道丈夫说错话,立马帮腔道:“嘿,都怪我们儿子太会长,专挑父母好看的地方长,人长得好看难免会招蜂引蝶,姑娘们会围在他身边也正常。”

其实话一出口,周恒就神色一滞,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不应该说得那么严重,特别是看到儿子难过的样子,他内心就更加慌乱了,见妻子有意帮忙挽回,便稍稍放软语气道:“夫人你就会替他说话,这不是他乱搞男女关系的理由。”

感觉说得不够好,他目光游移不定,马上又找补道:“都怪那个坏女人当年抓走你,把你教育成这副烂德行。”

周扬先被他爹的话伤到,后又听得他爹责骂养母,心中生出一丝不满的情绪。

“不是的,我跟你们解释过很多次,其实养母是个好人,也一直都对我很好,是你们不相信我,还要继续冤枉她,当年真实情况是我们出海遇到风暴,才会流落到穷乡僻野无法返回江洲。“

“无论什么原因,她都不应该带走你,你是我们儿子还是她儿子?为什么总是帮着那个坏女人说话?” 周恒再次被气到,一只手按着不断起伏的胸口,另一只手微颤地指着周扬,“娘子你看到吗?我都说他没救了。”

“没事的,相公你放心,我自有办法。“林氏一脸淡定地说着,继续拍着丈夫的后背。

周扬有些无语,扁了一下嘴巴,不服气地说道: “哪有那么夸张,是你们把人想得不堪,我只是帮理不帮亲,跟如烟也是清白的,她走投无路投河自尽,我不能见死不救才出此下策,你们不信就算了。”

接着又想到是自己想救人,这个钱的确不应该父亲出,于是主动补充道:“爹,这个钱当我欠你的,我凑够钱就会还你。”

反正父母从来都不相信他的话,周扬也不想再做无用的解释,负气地转身打算回房休息,忽然感到身后有人靠近,以为母亲又要唠叨他,刚想转头埋怨几句,脖颈处就传来一阵剧痛,意识很快陷入到黑暗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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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缘之美人劫
连载中晨风暮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