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死人没有痛觉,可是为了必要的工作和业余放松,幽都的人还保有其他感官知觉。姜静婉此时却恨不得把自己两个鼻孔用泥巴封上,反正也不再需要呼吸了。
江芥带着签令走在姜静婉前面,或许是生来就在幽都的缘故,他比姜静婉更能镇定地面对这些骇人的场面。进了剔骨监,忍着脚下的滑腻走到最底的监牢,才看见一个年近半百的妇人身着狱卒服慢悠悠地走出来。
她的脸上没有表情,甚至也不怎么搭理江芥和姜静婉。江芥与她交涉之后,她也没仔细查看江芥给她的签令,就把他二人引进牢房中。
不同于被绑在刑架上的牛四,眼前这个罪人坐在木床上,只是手脚用铁链绑住,甚至有凭几可以倚靠。木床前的案几上还摆着几盘冷炙,全然不似一个罪人在监狱里该有的模样。
签令上说这人叫巫礼,看起来也确实是一副女巫装扮。脸上抹着朱砂,头发编成一股一股的,衣服上缀满各色骨器玉器,就连脚踝上戴着的银镯,看着都比红衣女脚上的藤镯更加贵重。
她见牢狱中来了陌生人,也不惊讶,若无其事地用手剔着案几上的冷炙排骨,过了许久,才悠悠道出:“你下去吧。”
不等二人反应过来,就见在他们身后的狱卒朝巫礼行了一礼,就低头走出牢房去了。
“抱歉啊,这里没有多余的椅子,你们将就站着吧。”
姜静婉本想上前叫住狱卒,不想被江芥拦了下来:“没用。她魂魄不全。”
“可是,我想去问有没有她的案卷。”
面前的巫礼边嚼着肉,边说:“没有案卷。”
江芥不想这罪人光见这第一面就这般棘手,问她:“幽都罪人,不论罪行轻重,皆有案卷归档,怎会没有?”
巫礼连头都不曾抬一下:“不知道,你问判官。二位来此有何要事,若是没有,就请出去吧。”
嚣张至极,这罪人,居然想把执教她的狱教赶出去。
江芥镇定道:“奉令执教罪人巫礼。你,是不是巫礼本人?”
巫礼拍案喝道:“笑话!哪个判官写的签令,敢来教训我?”
江芥拿出红签令,铿锵道:“奉上神签令,有问题吗?”
江芥在与巫礼交涉的时候,姜静婉一直躲在江芥身后,暗自观察着巫礼的反应。原本见他们二人到来漫不经心的巫礼,在听见签令说要执教于她时,是露骨的愤怒,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而僭越的事情。可在听闻签令是红衣女签发的时候,她又明显把怒意都收了回去。江芥往前递了递签令,示意巫礼有疑问皆可查看。可巫礼在看见签头为红色时,却又把目光收回去了。
巫礼倚着凭几,换了剑拔弩张的姿势,直起的腰软下来,似是规劝一般说道:“都关了这么久了,她还想怎么办?”
“蔓柔!”巫礼高声叫唤着,转眼那狱卒就又出现在牢门前,弓着身子等待巫礼的指示。
“去端两把椅子过来,给二位客人看座。”
看来这五旬妇人模样的狱卒名唤蔓柔。她得了巫礼的指示,立刻就从不知什么地方掏出了两把竹藤椅,放在姜静婉和江芥身后,她自己就退下了。
姜静婉没想到,即使江芥搬出了红衣女这个在幽都至高无上的存在出来时,也只为他们在巫礼面前挣得了三分薄面。巫礼甚至到现在都没正眼瞧过他们一眼,仍旧侧卧在凭几上。
江芥也不客气,看身后两把藤椅还算干净,用手施力按了按,也不是一坐就掉凳的坏椅子,就四平八稳地坐了下来。姜静婉有些犹疑,江芥朝她点了点眼帘,她也便坐了下来。
“不知二位打算如何走这个过场啊?”
江芥虽然在剔骨监外七上八下地念叨,可真进了剔骨监里坐在罪人面前,他也不是个软柿子,一字一句道:“不走过场,是实实在在地,要你认罪伏诛。”
巫礼歪着头,全然不把江芥的话当回事,轻笑一声,道:“你这狱教看着不过二十几岁,原以为是个老练的,不想说出的话竟像个孩子。”
江芥有些愕然,从进剔骨监以后,都是由他出面交涉,也不怪巫礼会把他错认为狱教。
姜静婉已经领教了巫礼的脾气,为奴一生,听到的训喝也不少了,再听见这样的话语,她也只道是主子为了让不听话的奴隶长长教训,何况经历了牛四和阴山恶灵的事,区区恐吓,姜静婉现在也觉见怪不怪了。她淡然道:“不是他来执教你,是我。”
巫礼难得正眼看了姜静婉一眼,就像好奇哪个奴隶敢狐假虎威教训主子一般。她轻蔑一笑,说:“我看红衣女也是上了年纪昏头了,居然派个姑娘当狱教。”
江芥问:“你是对自己的性别有什么不满吗?”
巫礼指着姜静婉反驳道:“她们这种人,哪儿来的资格和我相提并论?”
巫礼看着他们的反应,微皱着眉,道:“你们是新来的吧?”
她又低头剔着案几上的肉,说:“趁早打道回府,去红衣女那里请罪,碰上我,她不会怪罪你们的。”
江芥却摇头:“上神也不是傻子,我们有没有尽力,她是知道的。所以,没有退路。刀架在脖子上,我们只能来教训你了。”
巫礼面上不显,自顾自吃着肉,忽而定了一瞬,姜静婉眼疾手快地挡在江芥面前。只见牢中凌空破开一股冲劲,直逼姜静婉和江芥而来。姜静婉所料不差,她既能在阴山上挡住恶灵的冲击,便也能再剔骨监中接住巫礼的神力威压。红色的光圈又展现开来,与巫礼的神力两相冲击。姜静婉二人毫发无损,巫礼则是面带惊愕,有些脱力地收了手。
变动只在一瞬之间。江芥猛然起身去看姜静婉,得知无事后,目光带着些许凌厉,两方之间剑拔弩张。
巫礼的怒视中带着些难以置信,而后竟放声大笑起来。
“原以为只用些神力,把你们两个吓退,我好得些清闲,没想到反被你们吓了一跳。”
巫礼兴奋而嚣张地盯着姜静婉 ,问:“你和红衣女是什么关系?不对!她那种人,怎么会轻易去信任结交另一个人,你是她的棋子!”
姜静婉道:“什么关系无关紧要。只是眼下,我必须把你治罪,才好交差。”
用淡然去化解疯癫,姜静婉气场居然不输巫礼。
巫礼微往后侧,斟酌道:“你们,竟也不好奇我为何还能拥有神力吗?”
姜静婉扬了扬手,示意巫礼继续,道:“看来你很乐意分享。”
巫礼低垂了眉眼,看不清她瞳中是和玄机,举起戴着铁链的手腕,悠然道:“幽都只能困住我的灵魂,可困不住我灵魂中的神力。就像红衣女只能在幽都中给你庇护,可出了幽都呢?到了幻境之中呢?没了红衣女的庇护,你们只不过是这盘中冷炙,任我处置罢了。我劝你们三思。”
姜静婉往回拽了拽江芥的手臂,示意他们坐回去。而后开口道:“那我便再想想吧。只是没有案卷,我们就无从得知你的光辉事迹了。”
姜静婉暗中思忖,方才两相抵抗,红衣女只是借了一个光圈给她护身,而巫礼方才的反应显然不敌。再加上一听是上神签令,她便正色几分,想来她还是惧怕红衣女的。还有刚刚这句话,若是真的无所顾忌,又怎会放狠话要他们三思而行。
很显然,巫礼是会怕的。那便不急,坐下来,再聊一聊,套点消息出来。只要害怕,她必定说些自己擅长的事情,一为壮胆,二为喝退。
巫礼又侧卧回凭几上,眼睛像看着前方,却又没落到实处,道:“我知道你想了解我,却不用字斟句酌来试探。就当为你自己留一条退路,你这种人,若是生前在我的地盘,不过是个蝼蚁,哪里配与我同坐而谈?”
姜静婉答道:“看来,您生前权势不小。”
巫礼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道:“何止啊,就算在这幽都里,你看那红衣女除了把我锁在这儿,她奈何得了我吗?不过是三天两头派些人来问候我。可问候的人,居然就没一个回去报信的。”
“即便如此,你也不敢轻易慢待了他们,就如同不敢慢待我们一样,对吧?”
巫礼忽而忍不住笑出声来,道:“不过是让他们体面一些消失。”
姜静婉看着巫礼案几上被剔得七零八落的冷炙,说:“让我猜猜,你生前,至少是个奴隶主,手底下有不少像我这样的姑娘。凭借神力,占据一方天地。”
“死后……”姜静婉忽而盯着巫礼道,“你恐怕不是自然死亡的吧?被人杀死?”
巫礼缄默只那一瞬,姜静婉便冷笑道:“那就是技不如人。”
“哦,对了,只怕到了幽都,手底下能拿捏的也只剩下这魂魄不全的狱卒了吧?”姜静婉忽而像是冷静地张扬开来,左手一把搂住江芥的肩膀,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把江芥都震住了,“好巧,我跟你相反,生前是个蝼蚁,到了幽都成了罪人,倒把看管我的狱卒收入麾下了。”
搭在江芥肩上的手暗暗用劲捏了一下,那力道江芥却明明白白:别声张,只是为了在气势上先压倒对方,先委屈一下你。
江芥顺势做出温顺的模样,姜静婉又说:“哦对了,可能我还略高你一筹,我在幽都,来去自如。”
牢房中静得吓人,凝重的氛围让本就不流畅的空气在牢房中化都化不开,似是变成无形的枷锁把在场各位压得动弹不得。
巫礼慢眨了眼,终于将焦点落在姜静婉身上,道:“看来你是不想退了。”
1.内容提要取自《三十六计》第二十九计“树上开花”。
2.好像没能留个空当写江芥的反应,后面看有没有什么剧情空隙给补上这段,总之他惊呆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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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狱卒或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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