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静婉知道这是个十足的陷阱。
若是巫礼想要秘密处死江芥,不会让不知情的白菊去送饭,还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定的时候让她得以跑来告诉她。
这不是白菊寻得机会向姜静婉通风报信,而是巫礼透过白菊的嘴告诉姜静婉这个消息。
可知道这么多又有什么用?无论江芥是被毒死还是被活埋,姜静婉不可能就此眼睁睁地想好万全之策再行动,她只能、必须、当然要第一时间到后山解救江芥!
她仿佛已经看见了巫礼在后山张好的网,等着姜静婉清醒有无路可逃地往里跳。
江芥,等我!
姜静婉欲念一动,一束如丝绸般飘动的七彩极光在洁净的夜空中徐徐展开,落到后山之上。忽而四面八方又响起了诘问般的雷声,令山神殿众人都纷纷驻足察看。
“那是什么?”
“后山,落到后山上了!”
这样的变动使在场之人不可能还能按部就班地行事。姜静婉跑到山神殿门口,想要出去却被护卫拦下,她大声喝道:“让开!”
随着怒喝声响起的是巨大的雷暴生,惊得护卫的手都哆嗦了一下,犹犹豫豫但仍旧不敢放行。
随后而来的巫礼喊道:“放她出去,看看她还想干什么!”
护卫撤了拦着姜静婉的手,姜静婉顾不得其他,往后山上飞奔而去。刚填下最后一铲土的几个护卫见有来人,忙躲了起来。后山的树不多,只有草甸。靠着天上那束七彩云带的光芒,姜静婉很快就看到那个被草草掩埋的土坑,连铲子都还被扔在一边。
姜静婉抄起铲子,很快就把土挖开,松软的填土还没有被踩实,混着雪团的土块降低了江芥的呼吸频率。只是人被姜静婉挖出来的时候,人是冰凉的,仍旧昏睡。
姜静婉擦干净了江芥脸上的土,又确定了他还有呼吸,这才深深松了口气。随后而来的巫礼和一众人就在一旁看着他们,等着姜静婉忙完,巫礼才开口道:“这是又怎么了?扰得人不得安宁。姜静婉,你还要闹出多少事情来才肯罢休啊?”
姜静婉把江芥扶靠在坑壁上,那里没有雪团,相对来讲还暖和一些。随后一跃而起,拍了拍自己沾满泥土的双手,指着自己道:“是我吗?让天山不得安宁的人难道是我吗?”
姜静婉眼神中似有刀光:“江芥不是被您关起来了吗?山神大人都饶恕他了,为何会被埋在后山上,这事你解释得清吗?”
巫礼没有回答姜静婉,而是绕开了她的诘问,又说:“你和他,举止失常,这才频频引来天象灾祸,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我们只是一介山民,就想安安稳稳地把日子过好,却偏有人屡屡做出此等扰乱人心之事,让人生厌。”
“守神娘娘颠倒黑白得本事,还是一如既往地一流啊。”
“何至于此呢?”巫礼又转而柔声问,“静婉,随我回去,像之前那样活着,和大家一起,我保证今日之事不会再发生。山神会同意的,别再惹是非了。”
姜静婉,你逃不出,你也毁不掉这里,更妄想来教育我。今日我能让你知道江芥被掩埋在后山,他日,我自然也能让他悄无声息地死去,不必再知会你。
在姜静婉身后的江芥悠悠转醒,模糊的声音似近似远,不甚清晰。
“对了,今日是谁告诉你,他被埋到后山之上的?”巫礼扬起一抹阴鸷却又明媚的笑。
白菊……
“你把她怎么了?”
“她?”巫礼有些失望地摇头说,“她被你们二人利用,到头来,你连她的名字都没记住啊?太可怜了。”
巫礼手一扬起,白菊就被护卫带了上来,跪在地上。
巫礼道:“背叛山神殿,你该死了。”
“慢着!”姜静婉喝道,“她可以说是同一批女祭中最上进的人了,事事都学得堪称完美,这些大家都看在眼里,这么优秀的女祭你说杀就杀了,不怕大家心生龃龉吗?”
“任她如何优秀,现在背叛了山神殿,我说杀得,就杀得,你看看我身后这些人,有谁敢对我的决定说一个不字吗?”
巫礼身后的女祭们全都把头低了下去,一片鸦雀无声。
“她是最守规矩的人了,你们知道的啊!”
“今日巫礼若敢随手杀了她,他日便也能随便找个由头杀了你们!”
“你们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吗?”
白菊抬眼看着姜静婉,低声道:“没用的,姜静婉,太多因素牵制着她们了,她们只是守神娘娘的提线木偶,我也是。”
巫礼道:“你聪明些,是个醒了的木偶。”
白菊点点头:“所以我才该杀。”
巫礼笑道:“看见了没?姜静婉,就算不借助山神的名义,这些也早都是我的人了。费将军也一样,只不过他也醒着罢了。不过醒不醒的,对我来说无所谓,他们反抗不了我。你身处其中,又如何能赢得了我呢?”
巫礼像常胜之师一般看着孤立无援的姜静婉,向众人喊道:“你们,一人一个巴掌,赏给白菊。”
众人听命,排着队一个个走到白菊面前,干净利落地甩给白菊一个巴掌,又走回巫礼身后去。
姜静婉想拦,奈何护卫在姜静婉和白菊之间筑起一道人形矮墙,让姜静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毫无办法。
“她来山神殿三年了!就算你们不记得她的名字,一起相处的情谊是在的吧?”
“就算你们听巫礼的命令,需要这么用力甩巴掌吗?她哪里得罪你们了!”
“你们人被巫礼控制了,心也被巫礼吃了吗!”
“说话!你们这群缩头乌龟!”
……
姜静婉想错了。
她原以为,只要她一人醒了,就能影响她身边的人,戳穿巫礼假神圣的面具,把大家都团结起来,让巫礼再无人可用,无人愿信。
这些天来,随着记忆复苏,她想了很多。她原以为,假若她生前也拥有玉断之力,能抬眼便操纵天象,至少能够护住身边一些人,至少能够护住初禾。
可她想得太简单了。天山上的人不比她生前的奴隶住所,生前他们孑然一身,无牵无念,便也才使得姜静婉能说放下就放下。可天山山民不一样。山神殿中的她们有家人,只有家人把她们送来山神殿,才能享受到费将军的庇护,只有家人们按时上交粮食,才不会饿死在山神殿中的孩子。同样的,只有她们的孩子在山神殿中乖乖听话做事,她们的家人才能无虞。
只有这样,就算巫礼不用山神的名义,也能操纵他们。山神之名不过是在此基础之上能够更加自如地操纵他们的一种威望保障。
她姜静婉想凭一己之力拉拢费将军,拉拢众人,进而破除巫礼对天山的掌控,何其之难!
一只手搭在了姜静婉的肩膀,姜静婉转头一瞧,是江芥自己从坑里爬起来了。
他的手按着姜静婉肩膀借力,几乎是半靠在姜静婉身上,声音也有些喘,看着巫礼道:“轮转司那位就没想把你从剔骨监里救出去吗?”
此话一出,巫礼脸色一冷。
江芥侧着头靠近姜静婉耳朵,轻声问:“你敢和巫礼打起来吗?”
姜静婉立刻明白了江芥的想法:“打就打。”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和静婉,还有之前执教于你的狱教,非死不可的原因是什么。”
“我到山神殿数日,你未曾察觉。但只要我一上天山,你立即就知晓了。命费将军将我抓来之后,便二话不说想要用雷劈死我。你害怕我知道天山上的东西,更害怕我说出去。”
“最开始我也没想明白,直到你又派人来毒死我又派人把我埋了,我才想明白。你用神力杀不死我,但无论如何我都必须死的原因,是不是这个东西啊?”
江芥手上拿了一枚圆形商契,对巫礼说:“人间的巫觋,早都没有神力了。你的神力不是来自于你自己,而是这枚商契的主人,也就是掌管大商街北街的判官给你的,为了你帮他数人头,攒功绩,这些人或许还有别的用处,我还没想明白。是这样吗?”
巫礼不语,江芥便继续说:“你死以后红衣女判你无端杀人敛财有罪而关进剔骨监,却没想到派去的狱教无一例外均死于你手,这才让她想到幽都之中也有你的人,天山山神,应当就是掌管北街的那位判官吧?”
巫礼又笑了,只是这笑容似有千斤重:“知道又如何?你以为这些事她红衣女不知情吗?”
“你玩心太大,以为胜券在握。其实方才只要多困住白菊一阵,让她晚点去告知静婉,我真的就要凉透了。”江芥漫不经心道,“既然除了白菊以外这些人不过是被你奴役的木偶,人不好争取,木偶还难管教吗?”
巫礼察觉事情将要失去掌控,便使出一掌想要先解决掉江芥,被姜静婉以玉断之力同样抵抗住,两股神力对抗引起漫天雪花,四方天雷涌动。趁此间隙,江芥忙把白菊抓到自己身后。
“既然这些人只臣服于绝对的力量,我是没有,不代表她不会。”
江芥高声对巫礼身后众人说:“费将军与我有约。当此之际,他会保护好你们家里人的安全,不会让你们的家人饿死。我们与巫礼必是要争个你死我活了。你们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要看着,若我们赢了,你们从此不必枉费性命到天山献祭。”
巫礼警告说:“姜静婉,这些人可都还在我手上,你想好了!”
你想好不管不顾地拿他们的性命作赌了吗!
江芥俯首对姜静婉说:“这只是幻境。她们也不是活人。”
姜静婉挺身上前纠缠住巫礼,令她再也无法分心管其他人。江芥便在一旁煽风点火:“哎呀!这好不容易出来山神殿一趟,也没什么需要再担心的了。与其在山神殿从早到晚累死累活,倒不如回家里去看看,毕竟自家女儿这么多年在山神殿中受苦,总要得到些家里人的安慰不是?要不要趁乱逃走,错过这个机会,可再也没有了哦!”
山神殿中人自然是有忍受不了巫礼打压的。之前没机会便也没想法,这几日事情纷杂,让人忍不住会有别的想法,再经过江芥一搅和,看着姜静婉居然有能和巫礼相抗之力,躁动的心便愈来愈大。
便有人三三两两跑了。
对打越胶着,巫礼反而越吃力。她这些年在剔骨监里不是吃就是睡,心力都懒散了不少,哪儿比得上姜静婉这常年干活的精神?再加上红衣女给了姜静婉光圈护身,巫礼打起来就更吃力一些了。要不是姜静婉是头一次用玉断的神力干这么大的事情有些生疏,巫礼不一定真能抗得住。
姜静婉也不敢恋战,她不知道巫礼会不会有后手。毕竟盘据一方多年,想来城府也不可能就只有她们看到的这些。
“往山上走!我来断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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