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危房中,伤口已经处理了大半。
大半盆被血染红的水端了出去。
吕显看了半天,眼瞧谢危情况好转不少,才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动起刀来?”
谢危薄唇紧抿,搭着眼帘,没说话。
吕显道:“你逼的?”
他实在想不出姜雪玉那样软绵绵的性子,竟能狠下心来给他一刀,这人嘴得有多欠,事又得做到多绝?
要他说,这姜雪玉好拿捏极了,无非就是变成猫,变成虎,变成淋湿的小狗讨讨她的事情,谢危怎么给弄成这样?
吕显想破脑袋都没想到,可谢危仍旧不言语,剑书倒是隐约才出来个七七八八了,无非就是姜三姑娘巴望着要那点自由,想走,可自家先生死活不肯放过她呗。
咎由自取便咎由自取。
便再问他一千遍,一万遍,他也还是那个答案。
刀琴这时候回来。
吕显看了过去。
谢危悄然攥紧了手,问:“人呢?”
刀琴张张嘴,真不知该怎么说,停得片刻才道:“收拾了东西……”
谢危听后一惊,顾不得伤便要出去,被吕显拦下:“听完听完!”
刀琴伸出手递过来一瓶药,继续道:“原本是走了,三姑娘后来不知怎么又回来了,还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谢危看着那瓶伤药,陡然怔住了:“她没走?”
刀琴摇摇头:“没走。”
她没走。
攥着那只手,面上有几分恍惚,他终于慢慢靠回了后面垫的引枕,一直紧绷着的身体也一点一点放松下来。末了没忍住,唇角的弧度越拉越开。
天光映着他面容苍白,几无血色。
可谢危竟然笑了起来。
……
没过几日,姜雪玉才入了府,只是行至半道,瞧见一条冷清的走廊,停了半晌,到底还是顺着这条走廊往前去。
僻静处的院落,也没几个人伺候。
她进得院中,在屋檐下驻足,刚从屋内端着空药碗出来的剑书一眼看见她,顿时愣住。
这时房门尚未来得及关上。
从门里看得到门外。
兴许是从剑书停滞的身形和神态上看出了什么端倪,屋里的人顿了一顿,竟然向着窗外道:“不进来么?”
姜雪玉听见他声音,心知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却道:“先生无事,我就先回去了。”
谢危隔着窗道:“我那日说的话,你好好考虑考虑。”
姜雪玉便轻轻搭了眼帘,压下心底冒出的那一点烦闷,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个什么来。
谢危轻轻咳嗽了一声:“听见没?”
“……知道了。”
姜雪玉点了点头,又立片刻,想也没别的事,转身欲去。
谢危却忽然问:“明日也来么?”
姜雪玉再次驻足,垂眸看了一眼指间那小枝杏花,道:“明日要跟姐姐一起送芳吟姐离开,改日吧。”
谢危便道:“那便改日。”
姜雪玉听他声音与寻常无异,只是这院子里不免浮动着几分药草的清苦味道,倒使人鼻间舌头都微微发涩。
于是心思流转,又想起那一日来。
她把那杏花慢慢转了一圈,缓缓道:“先生,清呈山的事情……我是前不久才想起来的,时间隔的太久,中途又生了一场大病……忘记了许多,先生莫怪。”
剑书静立在门口,不敢擅动。
屋子里静悄悄的。
姜雪玉看不见里面人会是什么神情,过得许久的沉默,才听见里面低沉平静的一声:“好。”
她也无法分辨这一刻自己究竟是何等心绪。
穿堂风吹来,粉瓣轻颤。
姜雪玉轻轻一抬手,在抬步离去之前,无声地将这这一小枝杏花,搁在窗沿上。
剑书不由怔忡。
在姜雪玉离去后,他先把端着药碗的漆盘在旁边搁下了,将窗沿上这一枝杏花取了,回到屋内,呈给谢危。
他靠在窗下的软榻上。
连日来的修养,伤口已经渐有愈合之态,除却脸色苍白,清减一些,看着倒和往日没有太大差别。
剑书小声道:“方才三姑娘搁在窗沿的。”
谢危伸手接过。
小枝杏花的断茎处尚还留着新鲜的折痕,初绽的粉白花瓣,在这残冬将近早春未至的北地,有一种格外的娇弱柔嫩,甚至不可思议。
哪里的杏花开得这样早?
那一刻,他注视着这枝头的粉朵,只觉一颗心都仿佛跟着化开,有一种得偿所愿后如在梦幻的恍惚,然而唇边的一笑,到底添了几分深静平和的融融暖意。
她在向他解释。
……
姜雪玉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没过一会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左右的男人。
昨夜她见过这人,他身着一身道袍走过来:“姑娘,您这是红鸾星动,看起来面泛桃花啊,不如让我给你算上一挂。”
姜雪玉只觉得夜深了,还是早早回家比较好,便回谢了他的好意。可一转身,自己就两眼一黑昏过去了。
姜雪玉:妈妈,遇到拍花子了!
现在那男人看着她,面上止不住的惊喜:“度钧破了例,竟看得上你。”
他话里提及的“度钧”,记得在金陵时听谢危提过,后来在通州时二姐也说过张遮假冒度钧,可这人究竟是谁?
她心电急转之下,面上未免有些色变。
那人将这看在眼中。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珠慢慢转了一圈:“你还不知道度钧身份?”
姜雪玉心头一跳。
这人说话时却有点喟叹之感:“等他来了,你就知道了。”
姜雪玉隐约听出点意思了:原来抓她,是为了对付度钧。
能为了救她来这里的……
刀琴曾说漏嘴的……
此处想来是天教的地盘无疑。
“若我猜的不错,您是平南王。”姜雪玉冷静开口。
“颇具慧根。”平南王倒是有些欣赏姜雪玉,先前抓了薛定非,这人胆小自利却一直不肯供出姜雪玉,若不是用小宝威胁,恐怕要碍了他的大事。
“我与您无仇无怨,您抓我做什么?”姜雪玉不解。
记得在皇宫听学时卷入了玉如意案中,听说平南王一党攻入京城,杀得半座京城染血,连皇族都差点覆灭,可算得上是谋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朝廷简直对此人恨之入骨。
奈何天教在南边势大,而自打当年事败后,平南王便甚少再出现于人前,只通过自己手底下的亲信操控教众,非不得已绝不露面,行踪甚是隐秘。
所以即便官府绞杀多次,也未有所得。
可这样的人物,自己并没得罪过,也没有什么利益关系,抓她来做什么?
“我是想让你帮我个忙。”平南王笑眯眯道。
她倒不特别能猜透对方为何抓自己来,是以不敢轻易开口接话。
如今,只能等……
只希望谢危千万不要来,等她找到时机便想办法偷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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