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珣的眉巴一扬,懒洋洋地偏头嗤笑道“裴宗祁今日去寻了岳忠闵提及此事,只是这岳忠闵是我的人,若是你想做,他裴宗祁帮不了你,只有我能帮你。”
拓跋珣顿了顿“只是宁儿,你为什么想做录事?”
“我想帮你。”晏宁顿了顿,垂眸轻声开口道“如今裴相变法即将开始,必是需要录事去记载,我知左相是你的人,此事我都知道,那天下人又如何不知。若是左相的人为变法之事执笔,天下之人难免觉得偏颇,若是裴相变法由我来执笔……”
晏宁并未再说下去,只是淡淡地盯着二皇子的眼睛。
拓跋珣的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继而他轻笑道“你一介女子如何能抛头露面?更何况录事考核也不易,若是没有些真本事恐难以服众。”
“宁儿不需要殿下在旁的地方帮助宁儿,只求莫要因为我女儿身,连考核的机会都没有。只要给我这个机会,我自当拼尽毕生所学,其余的,则尽人事听天命。”
拓跋珣的眼眸深邃漆黑,半晌他淡淡开口道“此事我会与左相商议。”
拓跋珣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晏宁打断“我与二皇子相言太久怕是会引得旁人的怀疑,不如……”
拓跋珣深深地看了晏宁一眼,终于松了口转身离去。
看着二皇子离去的背影,晏宁感觉自己的衣衫已经湿透了。
身前的绿菊妖艳地开着,腥黄的花蕊像毒蛇一样吐着信子,烈日当空,晒得她有些眩晕。
她究竟为何要入录事?她有些看不懂自己了。
当日她只是一时兴起,也并未抱着势在必得的心情,可是如今裴宗祈为此事奔走操劳,二皇子的算计倒是把她推上了风口浪尖。
此刻她倒是不得不搏一搏这个位置。
她有些惧怕,拓跋珣是这场权谋斗争最终的胜利者,此刻抱住他的大腿,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
可是……
一想到裴宗祈的结局,她的心中就会一阵一阵抽痛。
明哲保身一直都是她的人生信条,如今她心中的大山却动摇了。
或者说从她见到杨毅等人开始,她早就动摇了。
她一直奉为至上信条的史书,早就在她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或许她想入甲库也是想看看这世间最真实的历史。
她抚摸了一下绿菊花蕊,那花蕊一丝丝向里卷着,打着卷,拧着劲,在花顶上抽出,一股幽微的香气抽着晏宁的鼻子。
骤然她感到一股灼热的视线烧在自己身上,晏宁猛地抬头看去。
却发现杨毅不知何时正在廊下盯着她,他的眼眸漆黑如寒潭冰冷,没有一丝感情。
烈日当空却让晏宁周身升起一股寒意,她的心被揪了起来,强忍着恐慌不动声色地环顾了四周,庆幸周遭已经没有了拓跋珣的身影。
他是何时站在那里的,她望向杨毅凌厉探究的眼眸,心底升起一丝恐惧。这人总是这样深不可测,久经战场杀伐果断的杨毅浑身带着生人勿近的戾气,让晏宁不敢与之亲近。
突然,她的眼前泛起一阵白色的强光,刺得她的眼睛一阵剧痛,恍然间,她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那男人身穿泛着黄的白色囚衣,囚衣上染着斑斑驳驳的血渍,男人的头发杂乱无章还沾着稻草,背对着她坐在地上,她看不清楚男人的脸,只能看到男人身边到处乱窜的老鼠正在啃食男人的脚趾。
“哟,这是谁啊?不是我们飞上枝头的二妹妹。”
晏宁回过神,她感到脸颊冰凉用手摸了摸,却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她掏出手帕,擦去了脸上的泪水,抬头看去是晏安凡。
晏安凡是镇远侯府的嫡子,又被柳氏宠着长大的,自小就是性情奢侈,平日里在学堂也不爱念书,略识得几个字,斗鸡走马,言语傲慢。
晏宁的心神还未完全从牢狱,男人的惨状让她的胸口止不住地泛起一阵恶心。
她下意识地看向廊下,杨毅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晏宁!你没听到我在和你说话吗?真的好大的架子。”向来千呼万唤被众人捧着的晏安凡看到自己被晏宁无视了,言语中有些恼火。
晏宁还未开口解释,便听到晏安如一声凄厉惨叫。
只见赵今棠哐当一脚踹在晏安如的后腿上,反手掰住他的肩膀,将他的胳膊拧在身后,强迫他跪在晏宁身前。
“哪里来的登徒子,敢欺负我嫂嫂?”赵今棠眉如弯刀,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双目间染着一股凌厉之色,有力的小腿蹬着白底黑靴踩在晏安凡的脊背上,动作潇洒,手腕上的银铃配饰叮当作响,带着些许肆意洒脱。
晏安凡疼得嗷嗷大叫,自小金尊玉贵的他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大声道“哪里来的泼皮,我教训自家妹妹,与你何干? ”
“ 妹妹?”赵今棠秀眉微蹙,疑惑地抬眼看向晏宁,见晏宁脸上泪水还未干,心头怒火涌上心头。
“放你娘的狗屁,就算你是晏宁嫂嫂的兄长,把嫂子欺负哭了也该打。”说着手上的力道加重
晏安凡细皮嫩肉的实在是受不住痛,哭着喊叫道“姑奶奶,我怎么知道她为什么哭,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晏宁看晏安凡叫得实在凄惨,又怕引来旁人对赵今棠名声不好,柔声说道“今棠,他是我娘家哥哥,放了他吧,都是误会。”
见晏宁开口,赵今棠半信半疑地松开手,骤然松手让晏安凡重心不稳在地上打了个滚。
晏安凡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爬起身揉了揉发痛的肩膀,恼羞成怒地用手在晏宁和赵今棠之间指了指“你,你们...”
赵今棠微微扬起下巴,微眯起眼眸,握拳按了按手指,骨节咔咔作响,吓得晏安凡脸涨得通红,咽了口口水“好,好,你们两个等着。”
说完便屁滚尿流地狼狈跑着离开。
赵今棠有些担忧地看向眉宇之间带着些许忧愁的晏宁“嫂嫂,可是裴家哥哥欺负你?你且告诉我,我叫我爹去收拾他。”
晏宁缓缓摇摇头,擦干脸上的泪痕,她本相貌就生得柔弱,如今脸上挂着泪,淡眉疏影,杏子眼还挂着些许雾气,更让人升起一股保护欲。
“那你为何独自一人在这里落泪?”
晏宁无法言说,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看到此等场景,又为何会为牢中之人落泪,只是为难地笑了笑“昨日我未告知你便离开了,让你担忧了。”
“都是小事,就是玄宁哥哥找你找得好着急,对了嫂嫂你昨日去哪了呀?”赵今棠见晏宁不愿言说也未再追问。
晏宁挑着重点和赵今棠说了说。
赵今棠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太棒了!嫂嫂!竟然想做史官,你真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女子。”
晏宁笑笑“ 你不会觉得我离经叛道吗?”
赵今棠摇摇头,眼中发着光,崇拜地看着晏宁“ 嫂嫂,你做了我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晏宁不解地看着赵今棠,赵今棠叹了口气“我一直在想我为什么生来是一个女子呢?若是我是个儿郎该多好呀!”
“自小我的骑射,步射都不比杨封差。论武功,我的长枪和他的刀也能拼一拼,论谋略,军书十二卷我也是自小熟读于心,若是上了战场,他未必敌得过我。就因为他是男子,他便可以去参加武试,去做这世人敬仰的状元郎,而我只能做这闺阁之中望不见天的金丝雀,当真无趣。”
赵今棠揪下一朵开败了的花,神情带着些许的失落,有力的手指揪着有些泛黄的花瓣,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一点都不想成婚,我赵今棠不想做依附男人的丝绒花,只想做自己的爬山虎。”
“今棠也想做沙场浴血杀敌的将军吗?”赵今棠的眼中满含憧憬,她眼中的光震得晏宁心颤。
“那是自然!我也想如瑞德哥哥一样!做一个保家卫国的女将军,守疆土,杀外敌。”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晏宁握住赵今棠的手掌。
“只要你想,一定可以的。我们今棠,不比那些男儿差!”
“再说什么呢?前厅那么热闹,你们两个人去在后院躲懒。”一道慵懒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些许的轻佻与散漫。
丰和中今日穿着一身月白银线花纹底的锦服,锦袍上是一片蜀绣的粉色荷花和淡绿色的荷叶,左右两侧腰间各坠着一块粉绿色的美玉,手中的折扇上画的也是刚露角的小荷,只是鬓边别着小巧的海棠花显得有些不搭。
“丰融庸,你怎么出来了,丰将军许你出来了?”赵今棠看到丰和中眼前一亮,又皱眉似乎被他风骚的打扮惊到。
“如今西南边陲蛮子来犯,他忙得焦头烂额,没有心情管我,况且我做文官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老爷子再不愿意也没有办法了。”丰和中冲赵今棠眨眨眼睛。
“不过我刚刚听到了一个大消息。”丰和中不紧不慢地摇着手中的折扇,看着赵今棠好奇的眼眸,卖着关子。
“快说,什么消息。”赵今棠抬腿一脚扫去,却被丰和中巧妙地躲开。
“粗鲁!”丰和中合起折扇,隔空点了点赵今棠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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