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滁州城门前的时候,孔幼娘抬头一看,门楼上两扇窗子已七零八落地歪掉一边,门楼脊瓦上长着几丛蒿草在风中摇晃,城墙上的砖石花花搭搭或半块或整块地掉下来,只有城楼上那根破旗杆仍在那里挺着高傲的身躯,远处有一堵城墙坍成了行人的通道,城门也早已损坏,只有两名忠于职守的守城卫兵仍在城门口站着,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捉着衣服里的虱子。
城内,街面上的店铺都紧紧地关上了门板,讨饭的人却三五成群地拍打着一个个总也叫不开的门,很是贫脊荒凉。
入城后,孔幼娘主动凑过去问那粮贩子:“敢问先生何方人氏?”
那粮贩子打量一下身材高大的孔幼娘,见他穿着体面,便一手回道:“在下和州人氏,姓郭单名富。请问大名?”
孔幼娘也一拱手说:“在下京口人氏,姓吴单名恭。看样子,先生的粮食生意做得不错吧?”
“马马虎虎。”粮贩说道。
这时,店家招呼他说酒菜备齐了。粮贩便要拉孔幼娘同吃,孔幼娘也不客气,随同店主进了屋里。
几杯酒下肚话就多了起来。
粮贩问:“先生也是买卖人?”
“是啊。听说往滁州贩粮很赚钱,所以就打算先去看看。”
粮贩一听此话,说道:“我看兄弟你这是光看河里有鱼没往里插脚,不知道河水深浅吧?我是吃够了苦头的。比如说贩粮少了吧,没啥赚头。多了吧,没有地方存,有时还叫饥民抢了。”
“是吗?那先生是怎么存的粮呢?”
“老弟,我看你是实在人就不瞒你了。”粮贩喷了一下酒气故作神秘地说,“在下在滁州认识了一个何通判,此君将州里的一处仓库给我放米,还派了几个兵弁日夜看守才做成了这粮米的买卖。只是这何某人贪得很,居然要我三成赚头。你想我千里迢迢把米运来,又要四处去卖,他却坐收渔利。”
孔幼娘回了思绪道:“也就是在滁州的那几日我才打听到,原来滁州的粮是被揽德芳的女会长截断了,滁州的知州密和这位会长达成了暗中交易,也就是说滁州的粮食已经被揽德芳这个商会彻底控制了,那么是从天子兵败那战彻底掌控的粮迫了,这个商会与朝廷定有关系,其将兵部或者是户部的高级官员才有可能被乱将滁州的粮道控制起来,杨氏在五军都督府任左都督,他的手也只够伸到滁州的卫所或者官府,要想悄无声息地将药材以及粮食私吞,瞒过上面的人,那么只能说明是兵部的人在上面接应,因为兵部的人才能将当时战败的消息在卫将军失败以前瞒住,在天子关兵败以前,除了远军,周围几个州县驻扎的军队的粮食也出现了问题,可是在此之前他们向朝廷递去的折子都被兵部压了下来,兵部为什么知情不报?也许是魏升瞒住了魏瑜,也有可能是魏瑜压根不想往上报,可见那魏家没有一个好东西,当时卫将军所领的远军杀北戎军的人头是最多的,可是待我查了当年升官的人员名单发现那些功劳没有落在定远军的头上,而是落在世家贵族子弟的头上,成为他们进入官场的投名状,怪不得他们那群趴在百姓头上饮血的世族会不断地将他们的子弟送往边关历练,原来一开始打的就是这手好算盘。”
“不止是在战场上,其他的还有恶行,出身滁州的举子自尽投河恰好被我所救,再三逼问下才知他的好友徐广不入都应试,当时在武禧五年,徐献准致主持应试春闱,暗中相互勾结收受世族贿赂将徐广怀的文章与其他优秀者文章置换名讳,将能中举的文章换给那些世族子弟,徐广怀落榜后不相信,要求查证再验,第二日死在街上,当时定为劫匪抢劫,如今我才知原来有这般的实情,当年偷顶导功抑或是偷梁换柱进入官场的人在朝中如鱼得水,那些爱死的人无人在意,可见这朝廷早就在内里腐坏了根系,可还记得卫阁将军的弟弟卫瑱主持安郡乡试考棚倒塌压死二百名举子之事?
那并非是场意外,是两相勾结故意制造的一场灾难,当时按郡的举子,人已经查出他们此帮受疫是人为,他们担心督办瘟疫案的朝官拿住了把柄,因此特意制造血案来转移视线,安郡那守的公子也死在那场坍塌案当中,而他为救自己的儿子也被考棚砸中,督办瘟疫案的官员仅受了贿赂,将瘟疫案的来源定为流民入城携带疫病,因此当年涌入安郡的流民全部被他们种下疫病由朝官查验后烧死,武禧帝以此为理由削去了卫阁的兵权,只保留己定远军的兵权,又将卫将军发派到更远的边关。可是两相对比并不放心,生怕卫将军将他们为掩盖自己私吞赋税以及囤兵而制造瘟疫案的事情抖出来,虽不敢说是否有更多的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但到两相的罪责却是明明白白地在那里,而且卫瑱还有个女儿,我暗中查到,她现在在人牙局,如果让徐徐两人发现她的存在,势必会对她下手,因此现在被我安置在此处。”孔幼娘道,回头从屋中拉出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瘦小女孩来。
卫令看着面前瘦小的女孩,问她“叫什么名字?到我这里来。”她蹲下身,小女孩生生地看了眼孔幼娘,见她淡淡地颔首这才敢走向她,她被卫令伸手抱住了,却放心地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良久没有说话,但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子在小幅度地颤抖,温热的液体濡湿了她的前襟,卫令伸出手在她纤细的背上拍了拍以示安抚,“好了,告诉我,你记得这杀你的那些人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么?”
小女孩眼睛清明了些许,“我,我本名卫长月,阿父将我交托给一名姓乌的先生,他就将我放在了那个人牙局,就叫长月,我当时在那里见过你的,他们说你是新的东家,我记得阿父的嘱托,要将此物送给陛下。”她从袖中掏出一份文书来,纸张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也已经不太清晰了,“可是我前夜才打听到陛下在恩慈寺里祈福,便想着提前躲在那处,让人发现杀了我也没有关系,只要能将这份东西交到陛下手上,说不定就可以洗清阿父的冤案,还有舅舅的冤名,他们告诉我你在调查对不对?你想查清真相,所以我央求他们让我来见你。”
卫令随手接过那份东西,将她揽在怀里,“我知道,我会查清楚的,长月,那你能告诉我刺杀你的究竟是不是两相府中的人?”
卫长月道:“我刚出了巷子便被追杀,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暴露的,或许早就有人看到我了,我一直被人盯着,我很担心他们接下来是不是要对人牙局动手,会不会牵留于连了乌先生,我很害怕…”
卫令摸上她额头的肩道:“长月,你看着我。”她的语气那样坚定,“你是卫瑱的独女,我的小娘是卫阁将军的妹妹,你是我的堂妹,往后你都可以相信我,还有,你不要害怕,这是这人世的阴暗面,你要学着去接受,要学会去成长,同时你要相信邪不能压正,那些人其实是在怕你,因为你手上的这个秘密会将他们置于死地,是他们在害怕你,你才是占据主动的人。”
卫长月状似有所顿悟似地点点头:“那我应该怎么做,这份文书是阿父交给我的,因为我的阿娘是扬州瘦马,上不了台面,阿父只能将我和阿娘养在外庄上,他说要给阿娘寻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后来阿娘才知道他是托了谢氏的人想将阿娘记在谢氏的族谱中,他可以名正言顺地纳阿娘进门,只是还来不及,阿父就出事了,阿娘也因此病倒,后来才明白为什么谢氏的人同意将阿娘记在谢氏的族谱上,是因为她谢氏长女与人无媒苟合,可是眼看长女与崔氏公子的婚事在即,我阿娘美貌佳,崔氏公子对阿娘一见倾心,于是硬将在病榻中的阿娘以谢氏的身份招过去当陪嫁,崔氏公子才能继续这门亲事,阿娘知道谢氏会对我下手,因此并没有将我带进谢府,听说成亲当晚阿娘就自尽了,谢氏也拿捏了崔氏公子害他们,谢氏幼女暴毙的把柄,因此哪怕崔氏再如何地不情愿,他们也只能将这门亲事认了,乌先生的意思却是让我替代,以我现在的处境根本报不倒,崔谢这两大世族,我打听到崔公子崔屿在外面养了外室,而谢氏女谢绫温与家中的表兄仍有来往,可见他们这桩婚事早就有名无实,只是我不相信阿娘是自尽的,阿娘是瘦马出泉,她将女人身子的清白看得淡,她当夜还派过人与我说,让我在安郡等她,她寻到时机就会逃出来,带我入京寻亲,同时为阿父击鼓鸣冤,明明都规划了一切,那她为什么要在新婚当夜自尽?除非…”
她的眼神陡然变得狠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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