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月长宁

卫令笑了一声,说道:“娘娘,恕在下直言,娘娘如今只不过是在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而已。过去的事情,娘娘再怎么后悔也没有用了。况且,邺初和尚之死,对天底下的僧人、道人也是一个警示。这难道不是更为重要吗?当初,娘娘难道不正是要这个效果吗!退一万步说,如果娘娘宽恕了像邺初这样的和尚,可知道会引发什么样的结果吗?那样一来,天下恐怕会出现千百个、上万个目无君上的和尚。问题的关键不是他们如何看待他们自己的戒律,而是他们如何看待娘娘的权威。微臣听闻,佛家也有自己的戒律,有所谓的戒杀、戒淫等约束。这些和尚,竟然连自己所尊崇的佛家戒律也不放在眼里,受到惩罚难道不是应该的吗?不过,娘娘对他们的惩罚,不应出自他们的戒律,而是应出自娘娘的权威。娘娘的权威,娘娘的诏令,难道不是我大宋最高的法吗?!当然,不论唐代,还是前朝,都有各自的法律,但这些法律不都是在君王权威的护卫之下才有效吗?娘娘又何必着急将自己的权威与朝廷的法度区别开来。”

“是,你说得很对,所以哀家想着不能斩草不除根,业路初和尚是半路出家的和尚,名下有一个孩子,如今算来那孩子应当也有七八岁的样子,哀家决定接到宫中亲自教养,你就在此久前去居州府时顺带将此子带回来。”

接回宫中教养是假,在宫里或者回京途中出事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她已然指示自己的路径,对此人动手,顺带还成全了太后,心胸宽广的名声。

回到府上,沈寤将她叫进了书房,他似乎还没有从自己与太后的事情上缓过劲来,卫令却是先开口道:“小娘是卫元齐,父亲怕是早就知晓了,小娘将父亲视作朋友,却唯独没有视作丈夫对么?所以她当年要离府,你心中虽不舍,却也还是成全了她,谢缙太子对她有情,可身份上的差别让他们注定不能走到一起了,小娘为了断了他的念想便和他作戏入府为妾,至于我想的并不是小娘的亲生女儿,是府中某位早死的姨娘的女儿,如果我没有猜错,是阮姨娘阮芸青之女,因为阮姨娘的小名叫阮今,当时我还以为是巧合,可仔细想想小娘幼时密让我去祭拜偏院的一块无字木牌,虽然那偏院已经被拆了,可我却查不出来,主人正是阮芸青对么?”

沈寤叹了口气:“好,既然你都已经猜出了实情,那我也不瞒你了,你的确是阮氏之女,不过她是扬州府逃难的商户之女,入府时已经有了身孕,因而我也不知你的生父是谁,阮氏祖上与沈氏有过故交,老太爷那时尚且在人世,做主让我纳她入府,我见了你娘的美貌,心里也有几分情动便同意了,之后阮氏在府中,对我相敬如宾,可却没有男女之情,我便也心高气傲地将她放下了,再后来她诞下了你,原本还算和谐的局面却被一封从旧都建康来的信打破了,阮氏收到信后,起身收拾东西离京,半个字也不肯说,我再收到消息,却是她摔落山崖死了。”

沈寤深深叹口气,似乎也对此事不解,卫令听后沉吟了瞬,从未想过自己的身世如此坎坷复杂,继而又对此事有了必须要查明的心思,继而回想起卫琅原来她是不同凡响至此的女子,那当年流落边关外的事与太后当真没有任何关系?这她是不信的,但太后此举又未免不是将自己推入火坑毕竟重用仇人之子向来是兵家大意,是太后轻敌还是别有用心?那么前世,自己身处的每次险局,其中有没有她的手笔?

沈寤沉沉地看着她:“你的女儿身我原也是知晓的,当年你小娘带你离去,我怀疑也是收到了什么消息,也有可能是躲避京中的祸端,你的生父怕是不简单,元齐留给你的产业我都为你留着,既然你回来我自然是要交给你的。”他从书柜后面取出一个檀木盒子来,从里面取出一叠厚厚的纸信,都是由产以及产业,包括食肆,包括酒业,但其中有项最为特别,是南郊的一处佛寺,名为皇建寺。

“这是?”

“我也不知元齐为什么要买下这个荒寺,但她却是定要买下,我便以自己的名义买了下来,这期间我有问过她,但她什么都不说,后来我悄悄去过几回皇建寺,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太后那处的产业是你娘和她共同拼下来的,代王妃和你娘那时可是知己好友,所以那些东西你也不要去碰,在这点上你做得很好,有些东西积年太久,已经分辨不清,就像有些恩爱情仇,虽然不会随着时间淡去,可是随着时间的酝酿,这些恩爱情仇便变成了一汪浊酒,已经分不清最初尝起来是什么味道,所以没有人能断信自己对到了深处的那个人究竟是爱多点,还是恨多点,与太后的交集还是不要太深了。”

“父亲,”她第一次亲切地认真喊他一回,余光看见对面的男人也是神情一怔,似乎也有所察觉她这么真诚的一意面上有瞬间不自在,A定了定自己的心绪,“您知道的,女儿在外孤苦,以前也想过团聚的温暖,其实到最后…直到死也未能如愿,因此我是将心彻底封闭起来不让任何人窥探的,父亲在府中可有想到过,小娘和我?您是否知道我的存在,却从没有想过将我从边关接回来?女儿丧失了记忆,若记忆不恢复,父亲是不是不再打算将我认回来?还有,您此时对我展露温情,是不是因为又在我的身上看到了利益?我太了解你了,父亲,你大概永远想不到我有多么地了解您,您自私自利,怎么会真的关心我,因此你也不必与我装作一副父女情深的模样,只要我查出你没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我自然不会对你如何,但若想借我或者淑妃娘娘走上高位,那也是不可能的,这都中前路不清,希望父亲不要再给我添麻烦了。”

说罢起身向外走去,却看见待在书房外跪着的沈姝,她是李夫人诞的幼女,家中最小,自小被千娇万宠着长大,身上披着厚重的雪袈,烛火映在她白皙的面颊上,有种山水秀丽,群山连绵的清秀之感,眼眶通红,似乎才哭过,看见她不想顿了下,随即恶狠狠地瞪着她,卫令立于廊下,身后的影子被烛火拉长,衬得她的眉目越发锋利,卫令本想径直地掠过她,沈姝却伸手将她拦下,自己站了起来,“六兄啊,你来父亲的书房做什么?是不是你与父亲打小报告,说我私自溜出府外!害得我被好一顿责打!你今日必须给我交代。”

卫令冷冷地扫她一眼,对方就怯怯地松开了拽着她袖子的手,到底还是年纪小,不惊吓,没会儿眼眶又到了,死死地盯着她,卫令看着她这副不清世事的模样,有时候是真的心嫉妒啊。不过大抵老天爷也知道不公平罢了,才让她重活一世,享受这迟来的亲情,说到底其实自己还是不争气地渴望亲情,只是至今没有得到而已,面对的永远是腥风血雨,算了,她虽然没有很多很多的爱,却有很多很多的钱,抬眼再看面前的胆小鬼,两只腮帮子都被气得鼓起来了,忍不住伸出手敲了下她的脑袋:“我怎么说也是你的兄长,怎可这般与我说话,肩上不是最重规矩,你这般没有规矩,我可以到父亲面前再告你一状。”

“你!你别以为回了沈府你还真就是我的兄长,我还没认呢!还有,你这个仇我是记不了,更别想当我的兄长,只要有我在府中,你就别想安生!”沈姎缠着她不依不饶。

“好,那我向你道歉,可以放我走了吗?”卫令知道她这么小的讲道理那是没有用的,干脆放低姿态和她道个歉算了,谁知道对方却更加来劲,“不行!我因为这件事被阳父才定一个月,你带我出去吃好吃的赔罪,不然我就不让你走!”沈姎有些破罐子破摔地向她吼道,卫令实在是拿她没有办法,而且想到自己也没有吃饭用膳,干脆就答应她了,“可以,但是出去一定要乖巧。”

“这是你欠我的,如果不是你打小报告,我现在早就去看灯会了,往年都有活动,我生得好看,每年都是扮观音的童女。”

“哦?今日是什么节日?”

卫令忘了有什么节日还有灯会。

沈姎冷笑道:“糊涂!今日是花朝节啊,真是孤陋寡闻。”

花朝节…花朝节!

卫令陡然想起来在花朝节当天,长交方街市上出现了一场冲突,后来她赶到时,那伙人已经成功逃窜,是皇禁台的人与名为揽德芳的商会发生了冲突,当时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贺氏长子贺白石却死在了这场斗乱里,自从贺章一死,他负腐金福楼修筑款的事情也算数被挖了出来,贺氏因此被定罪,男的流放,女的流入教坊司为官妓,而贺白石作为贺章的长子原本也要充往蛮地流放做苦役,但北戎完颜政却做主保下了他,成了他的腹标,贺白石也已经答应了时之间,各种贺氏走狗的言论在京中基器坐上,直言贺白石不要脸面,宁愿做北戎人的走狗,又因为贺氏贪赃之案,民众对贺氏的恨意到达了顶峰,江湖基至出了悬赏令,拿下贺白石,人头得可得一千两白银。

卫令记得贺白石死在这场斗乱中,可前世禁都城门破,有人在贺白石生前所居的陋室里发现了有关控诉当时蔓延三州的瘟疫案,只是这封书稿只写了一半,最后一个字迹已经被模糊,是“余”,本朝的退隐帝师余家因此被推上风口浪尖,余帝师携其长子自则证明了余氏清白,可此案就此被埋了时间之中,再无人提及。是有人想用贺白石的死在诬陷余氏,还是贺白石用自己的死来将真凶大白于天下,这都不得而知,因为卫令当年仗着皇城司副指挥使的身份愈往下查,发现这个余氏家底当真不清白,祖父余氏通过冒领争功起家,往下的子弟也有贿赂吏部官员而升迁的几桩事例,而这位余之鹤是谢东流为帝时的帝师,为了自己的利益大力提拔余氏子弟,许多没有才干的余氏子弟因此得了人生,至于他有没有参与瘟疫案。

她没有查出来,因为瘟疫案这条线实在是被处理得太干净了,而且涉及瘟疫案的洲官员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人收买,竟都是死也不肯开口,能办成这样干净的贪贿案,只可见主谋是在何等的高位上,只可见背后的利益有多大,才会让这些人死都不肯悔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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