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月华宫,王后寝殿。

见宫人一盆盆地端着血水出入,千润的心都提了起来。

再看身边的宁寰,他倒气定神闲,看不出半点常人得知母亲受难时会有的神情,眉头都不带皱的——或许这才是混沌世的王储所需要的忍耐力?千润也搞不明白。

王后身边的总管温玉掀帘出来,把血腥气挡在了背后。

“太医正在为娘娘施针止血,前厅备了茶,请殿下稍作歇息,待娘娘醒来,奴婢定会第一时间通报。”

揭开茶盖,宁寰的忧虑之色仿佛是被热气给蒸出来的:“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大出血了?”

“是奴婢失职,今儿娘娘高兴,宴上多喝了几盅新酿,奴婢忘了提醒那里头有活血的丹参,入秋后,她本就有些咳血……”温玉兀自懊恼着,忽而打个激灵,唐突转了话头:“想来也是连日忧思过重,被喜事一冲,反倒伤了身子,好在殿下平安归来,娘娘的心一宽,平日里饮食再有我盯着,假以时日,定能恢复如常。”

“知道了,今后我会常常过来陪伴她的。”

匆匆交代完,温玉便回内室伺候了。千润站在一旁独自思忖着,光是饮了几盅活血的酒就能闹成这样,三年前,王后究竟受了什么样的伤,就连落下的病根都有如此凶险?

另外,看看外边的天色,又是什么样的军国大事绊住了国王,孩子回家、妻子重病也不能把他从虞山上叫回来?

无论如何,汤虞国身份最高的三个人,似乎都不像表面看到的那般简单……

不多时,太医们抹着汗出来了,看那凝重的神色就知道,情况不容乐观。

温玉把换下来的褥子交给宫人,朝宁寰福了福身子:“太子殿下,娘娘醒了,说是现在就想见您。”

声音却是禁不住地发颤。

旸羲王后面容苍白地躺在罗床上,看样子经历了好一番折磨,身子都像是缩小了一号,床幔随着她的气喘颤抖不已。

她撑着眼皮,见宁寰进来,拼了命地挤出一个笑:“别怕,娘好着呢,你看,这不是……一顿针给我扎醒了吗……”

宁寰当然没心思跟她逗乐,跪在床前,握着她的手说了许多宽慰的话。

本不想打扰这对劫后余生的母子,奈何屋里实在灯火通明,愈发衬得角落里的千润形如一条鬼影。

旸羲王后看向她,再瞥了眼宁寰,腮颊鼓起,似是咬着牙下定了什么决心:“焱儿,你们先出去,我有几句话要单独跟映雪说。”

屏退众人后,王后用一种奇异的力道紧紧攥住千润的手:“我只怕是时日无多了,你听着,太子后院如今只有你一个人,既然他相中了你,在正式册立太子妃之前,扶桑宫的诸多内务就要交由你来打理了。”

话说得太急,不禁又咳嗽起来,又怕被外面的人听到,由千润抚着胸口,紧咬下唇,生生扛了过去。

“焱儿说他在无量峰上睡得不安稳,我托人重打了沉香木的床,每日你记得给被褥、幔子熏上安神香……咳、咳,实在不成,睡前温半壶药酒,可千万盯好了,不能让他贪杯……他最喜欢的翡翠八宝冰丝缎,织娘年老返乡了,我库里还存了几匹,你收好了,天儿热了就给他……咳、制成贴身新衣……其余的事,你尽管去问温玉,还有他的乳娘……对!对,册立之事,你也帮着把把关,他父王那倔脾气我是知道的,婚姻是长长久久的事,要是人选不合焱儿心意,你就、你就使使性子,再不行,搬出我的名号,就说是……王后遗愿……”

真没想到扶桑宫中唯一的打杂丫鬟责任有这么重大,只不过,命格上说旸羲王后满打满算还能活一个月呢,怎地现在就向她托孤了,千润可不敢一口应下。

她反握王后的手,安抚道:“娘娘别这么说,您会健康长寿的。”

王后却是别开脸,死命摇着头,泪珠滚滚而下:“不,你什么都不知道,我这是遭了报应啦,是我对不起焱儿……”

她对不起她的儿?这又是从何说起?

重重疑虑叠加在一起,千润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吧,她一时半会儿也分辨不出——站起身道:“娘娘,可以给我看看你的伤吗?”

然而,像是被戳中了什么伤心事,王后只顾着摇头流泪,也不回应她。于是千润换了种语调:“陈旸羲,向我展示你的旧伤。”

此话一出,王后戛然止住哭声,宛如着魔了一般,主动剥开了自己的上衣。

千润凑近了,细细瞧着那三道从锁骨延伸到上腹、横跨半边肺脏的狰狞伤疤,边缘有锯齿、收尾锋利,像是某种凶兽的爪印,似鸟,又如虎豹。

“从汤虞国到九嶷山,究竟是魔族乱军,还是妖兽的巢穴……”她喃喃着,“陈旸羲,你把受伤那日情境详细说给我听!”

即便“小伎俩”顺利运行,她也没等到回答,因为王后已耗尽力气,紧紧闭上了眼。

千润替她拢好衣襟,一转身,见温玉端着煎好的药进来,便盯住她的眼睛,小声道:“我映雪,今晚在藏书阁收拾东西,明早才正式搬去扶桑宫,对王后的事一概不知,你们明白了吗?”

她把重音放在“你们”上。温玉一怔,浑浑噩噩地点了头。

————

宁寰今晚负责给母亲守夜。

想来有趣,当年要是被她得手了,如今就没有晚辈给她守夜啦。

不对啊,“守夜”那得是……人死了之后的说法。

他曾亲眼见过离开躯壳的灵魂被撕扯殆尽的样子,凡人“守夜”,守得住什么?

宁寰置身之外地纠着字眼,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月至中天,一贯冷冷清清的殿外传来吵闹的脚步声。说是吵闹,因为不光是脚步声,那人永远夸张过头的嗓音也刮擦着人门的耳朵——

“长姐怎么样了!前几日我去打猎,得了些好鹿茸,温嬷嬷在哪?温嬷嬷?”

月华宫的忙乱将将告一段落,众人都在喝茶打盹,他扯着嗓子这么一叫唤,温玉只得急急忙忙起了身,接下他急急忙忙的礼物:“见过定远侯,娘娘服了药刚歇下,您还是改日再来探望——”

定远侯,大名陈和靖,原是王后堂弟,随送嫁团一并来到汤虞国,奉上母族的秘传结界术得国王激赏,顺利加官进爵,照理说,宁寰应该唤他一声“舅舅”才是。

宁寰觑着他,也不起身迎接,还是他先发现了这个便宜外甥,活像在戏台上中了绊马钉,蓦地脚下一顿,连嗓子都不刮人了。

陈和靖主动凑上来寒暄:“哎呀呀,净纯殿下,您可算是回来啦!舟车劳顿,怎么也不在宫里歇着?这更深露重的,要是累出病来,长姐如何舍得?不如,我跟你换换班?”

温玉回头看看珠帘之后,不知如何是好。宁寰朝她笑笑,端坐着答复陈和靖:“好啊,等映雪回来,这里就交给侯爷了。”

乳母禾姑姑奇道:“映雪?她今晚还在藏书阁收拾行李,哪儿知道娘娘病了啊。”

宁寰扬了扬眉:“哟,她连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通报月华宫啊。也好,既然侯爷主动请缨,本宫也不便推辞,备轿!”

见他起身就走,陈和靖却是一个箭步拦住了他。

“侯爷还有何事?”宁寰垂眸,看向比自己矮半个头的精干男人。

陈和靖低声道:“不知舍妹何处得罪了殿下?晌午才高高兴兴去了扶桑宫,晚上却是哭哭啼啼回了家,殿下对她哪里不满意,大可直言提出,怎么一声不响的就打发走了呢?”

“令妹啊……”宁寰回忆了一番野蜂队里有没有一张同样獐头鼠目的面孔,未果,便稀里糊涂地浑说道:“她也来汤虞国投奔亲戚?这是好事啊!今年几岁了,读过书不曾?若想在宫里讨份生计,城南有所女子学堂,不如先送去学两年仁义礼智信,等进了宫才知道分寸,省得做出什么僭越之举,既闹得自己难看,也给你府上蒙羞不是?”

陈和靖憨厚地摸摸头:“殿下教训的是,我定会把话带到,叫无念好生反省的。”

无念?宁寰差点冷笑出声。这都是谁取的名字,一个比一个玄妙,恰好和本人背道而驰,真是滑稽得很。

————

轿撵出了清辉门,宁寰摸摸腰间药壶,开口道:

“这下看清楚了?”

“嗯。”

药壶震了震,竟真的回应了他,只是声音极其细小,和蚊子嗡没甚区别。

“别跟我搭话,我现在胸闷气短得紧。”那声音接着说道,语带抱怨地,“你们汤虞国的防御法阵可真够厉害的,夜里居然还会加固,要不是你在天黑之前赶到,我只怕连进都进不来。”

“有什么厉害的,那可是你仇人的家传秘术,你是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宁寰敲了敲药壶,表情竟和小气的稚童如出一辙,“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动手?办完事就快滚,别老霸着我的东西,这药壶很贵重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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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寰是如何变成白发病娇的
连载中獬典神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