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空气里一片寒意。
连跑了几个省份，终于度过两周难捱的“业务期”，老王拖着黑色行李箱打着哈欠，一出机场就一身风尘仆仆的往家赶。
他快累瘫了。
不过抓紧了手里的精致手提袋，他一边计划着等下洗个热水澡后得回趟公司，一边想象着姜悦看见礼物惊喜的表情，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
这可是姜悦想要了很久的名牌包。
“我回来了！”可等他回了家，并没有像往常般得到热情的迎接，屋里静悄悄一片。
不是说刚办了活动，这两天休息吗？这是出去了？老王心里嘀咕着，边脱鞋边从玄关探头往内屋看。
一看，嘿！哪里没人，人不在这的吗？
就是不知道魂去哪了，傻乎乎抱着个抱枕发呆，连他走近都没察觉。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回来了都不知道？”老王扣住领结松了松领带，一把环住姜悦，在她身旁一屁股坐下，沙发当即陷下去了一半。
“啊…”姜悦明显被吓了一跳，脸上出现短暂的空白，随即焕出点喜悦，就着姿势往老王怀里靠。
“没什么。怎么样，这趟顺利吗？”
“还行吧，折腾死人不偿命。”老王开玩笑道。
姜悦嘻嘻笑过两声，没同往常一样同老王嬉笑打闹，靠在他的肩头，目光渐渐迷离，又出了神。
明晃晃的不对劲。老王眼睛一眯，从过于舒适的沙发中强打起一些精神，摸着姜悦的头问：“你是怎么了，我走这两天是有什么事吗？”
“什么事，没有啊！”姜悦马上摇头表示否认，老王挑眉存疑。
见老王不信，姜悦眼珠转了转，叹了口气，以一种陷入某种情绪中的神情，改口道：“哎，就昨天看了一部电影，主角太惨了，还没缓过神。”
哦，那没事了。听到理由，老王身子一松，重新跌回沙发的怀抱。
自家女友太过感性，平时看到点煽情的片子，哭掉一两包抽纸都是小意思。偏偏人菜瘾大，还贼喜欢看那些虐心的电影，这不，多半又入戏了。
“我问你……”
“如果有一天，你有好朋友说喜欢你，你会怎么样？”
“谁？谁喜欢我？”老王转身去够刚才顺手丢在沙发脚的礼品袋，打算给姜悦一个惊喜。没想到姜悦冷不丁地突然来了一句。
摸到袋子的手一松，老王别过差点抽筋的手，一脸惶恐。
“绝对没有！什么朋友！不可能！”他一连三拒，“我的朋友你都认识，绝对没有什么暧昧的女性朋友，这次出差我全程都和老白在一起，你可以问他！”
“我没怀疑你，”见到急证清白的男友，姜悦一头黑线，解释着：“就是假设。而且……不是女的，我是想问，如果是男的呢？”
眼见着老王眼睛越瞪越大，怕人脑补的太离谱，姜悦赶紧找补：“那个电影就是这样的，主人翁就被朋友告白了。”
“宝贝，你又看了什么奇怪的电视？”
老王长呼一口气，抹了一把脸，他还以为姜悦从哪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又为莫名其妙的事吃醋呢。
“你说啊，万一是你，你什么感觉？”姜悦催促地用肩膀顶他。
虽说自己几个男性好友，都是女生口中的帅哥，老王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能有什么感觉，我压根不好这一口！”
“我尊重感情形式的多元化，但前提是别搞我，我肯定不行！”老王满脸的拒绝。
这就是大部分人的正常反应，姜悦露出一点古怪的神色。指尖在抱枕的流苏间来回穿动，她沉默片刻，又追问：
“……以后还能当朋友吗？”
这戏入的有点深，都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
老王有点无奈，不过仍耐着性子，略想了想道：“我心里会有疙瘩，主要看对方吧。
他保证永远不提这茬，把这页揭过去，我还当他是兄弟。要是他非要拧，那可能连兄弟都没得做。”
“这样。”姜悦再次露出那种陷入某种沉思的表情。
一小会后，像是想到什么，她忽然狂抓头发，然后用抱枕按脸，发出低低懊悔的咆哮声。“我真是白痴！”
发什么疯？老王被吓了一跳，礼物一时也忘了给。
天色渐亮，楼下的庭院依稀传来早起热闹的人声，一片流金从玻璃窗镀上他们家的白墙，而后一点点盘踞其上。
金光煜煜，光彩流美，一时让人生出不知是朝阳还是黄昏的错觉。
老王打了个哈欠，起身准备去洗澡，见了那恍如梦境般的金色，不知是思及青春年少时的情怀，亦或者感慨，忽然低语道：
“不过要喜欢的人早就喜欢了，哪还能做朋友……”
不是吗？第一眼特别的人，第一眼就特别了。
旁人或无从察觉，甚至于那个怦然间打动你心的人，然……
天知，地知，你的心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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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该不该来……
望着眼前的高楼，一再犹豫下，姜悦狠心一跺脚，硬着头皮坐上电梯，扣响了那扇熟悉的防盗门。
那门慢吞吞的，足足拖了一分多钟才缓缓打开，“阿悦，你怎么来了？”
看清好友熟悉的面孔，姜悦呼吸一窒，憋了几天近乎就在嗓子眼的话，暂时咽了回去，她胡乱点头道：“嗯，找你有点事。”
“你先坐，我还有张图处理一下。”
孟卿芸把人引进屋，转身汲着拖鞋就往书房走去。姜悦换过鞋，下意识地跟上那道渐行渐远纤瘦的背影，一同向书房走去。
几米见方的小书房里，窗边白色纱帘被人拉上了，天光投上，映出一室沉静的柔光。
窗前的书桌上，宽大的电脑屏幕正亮着，铺着一张完成度很高，明显在收尾阶段的画稿。
孟卿芸径直走进屋，定定在电脑桌前坐下，放大画稿的一处细节，一笔一笔慢慢描起高光。
姜悦停在门口，看她。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孟卿芸半张侧脸。
胡乱绾起毛躁的长发，没有完全消肿的眼皮，眼底一片发青，苍白的面孔……刚才一瞬间她差点说不出话来，这才两天不见，孟卿芸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眼睛蓦然闪过那夜见到的场景，姜悦咬着唇悄悄离开书房。
而这个，还不是最让自己忧心的地方……
眉心一深，她环顾起孟卿芸的家。
熟悉的家具，熟悉的摆件，绝大部分东西都陈列有序，除开沙发上一张凌乱的薄毯，茶几上几件零碎的小物件，餐桌旁被抽出的座椅，玄关处一进门就瞧见乱摆的鞋子。
……还有远处飘台上，几株已经开始枯萎，用冰蓝釉细口瓷瓶装起来的白色花束。
凋零的花瓣稀稀落落散在窗台，不知落了几天，无人清理，早已片片发黄。
偶有风过，便顺着风的伏线吹落到地上。
孤寂的凋谢，无声的败落，然后成灰，成泥。
那是……蝴蝶兰？什么时候买的，自己怎么没注意过？孟卿芸很少会买花，姜悦不禁多看了两眼。
整间屋子，对别人来说绝对算是整洁干净，对家里堆满了各种事物的姜悦来说，更算是精致。
但姜悦一眼明了，这对稍微有点洁癖和强迫症的孟卿芸来讲，乱，太乱了。
一池春水，原早被搅乱，自己是傻才没看见。
姜悦心中叹息，在沙发呆坐了会，左等右等不见人出来，口里有点发干，又轻手轻脚摸去厨房。
“哐！”踮脚取茶杯时，小腿不小心踢到垃圾桶，姜悦低头一扶，形形色色的外卖盒当即撞入眼中，细一看，怎么也得好几个。
姜悦忧心的眉目更深了，心中原本的印象变得奇怪。
那个人对卿芸的影响有这么大吗？
“等久了吧？”不知是完成了工作还是听到响动，孟卿芸终于按着脖子，满脸倦怠地从书房走出，一眼看见在厨房的姜悦。
反手松开头上的抓夹，孟卿芸按按扯痛的头皮，缓步走了过去，“怎么？要喝水吗，冰箱里还有饮料……”
看见姜悦脚边的垃圾桶，孟卿芸愣了一下，有些迷茫，似乎不记得这些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家里。
“上次给你说的那个案子马上快赶完了，这两天在收尾，有点忙，顾不上这些。”
而后恍然想起自己这几日混乱的生活，她轻声的向姜悦解释，弯腰去提垃圾袋。
随着孟卿芸的动作，她一头青丝顿如流瀑散落，恰好遮住了眉眼。姜悦看不见她说话的神情，只见孟卿芸提过垃圾袋，开始忙忙碌碌的穿梭在屋子里。
整理物件、扫地、擦灰……走走停停，麻利地将本就不太乱的屋子收拾了一遍。
然后，在扫视一圈整洁亮堂的屋子后，孟卿芸的目光骤然被一处拉扯住，姜悦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是那株枯萎的蝴蝶兰。
姜悦见孟卿芸呆了几秒，而后一个箭步过去，重重一把抓过花枝，毫不温柔，脆弱的花枝当即断在她的掌中。
反手一把塞进了漆黑的垃圾袋，动作决绝残酷。
“来，这是无糖的。”干完这些，孟卿芸洗过手，从冷箱里取出两瓶饮料，开过一瓶递给姜悦。
姜悦愣愣接过，瓶身冰凉的气息瞬间在潮热的掌心散开，她轻颤了一下，看向孟卿芸那双黑沉沉，不知何时起比这凉意还冷的眼睛，心下发沉。
这就是最让她忧心的事。
孟卿芸的眼神变了，萦绕在她身上的气息变了，从进门起第一眼就能感受到。
这几天所有的犹豫不决，一时间都消失不见。
“那天我不放心你，半途回头去找你。我都看见了。”姜悦开口丢下了一枚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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