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饭局来的都是亲戚，孟妈妈很是高兴，桌上气氛颇是热闹。
孟卿芸也是难得的健谈，旁人问什么答什么，有些难以回答的个人问题，打着哈哈也就过了。甚至鲜少饮酒的她，还陪孟爸爸和众人喝上两杯。
这引来孟妈妈一点担忧，歇息的间隙，她拉着孟卿芸耳语：“你的工作经常要去酒局吗？你以前可不爱这个，不是说酒难喝？”
孟卿芸一怔，忙解释：“偶尔和朋友出去喝一杯，喝多了味道还行。”
孟妈妈不疑，不再过问。
不过席间，孟卿芸再没举起过酒杯。
饭后，孟爸孟妈老一辈组了牌局，看她们脸上的兴奋劲，天晓得会打到什么时候。孟卿芸和几个同龄小辈约过两把游戏，先行回了家。
夜里的凉风很舒爽，至少吹在发热的脸颊上，很是惬意。
孟卿芸独自在街头走的很慢。
明黄的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她玩心乍起，想起小时候玩的“踩影子”，可惜现在身旁无人可玩。
正有些遗憾，手机响了。
孟卿芸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人，立定在了树影和路灯交织的明暗里。
任由手机在掌心响动不断，她只是低头看着。在响铃的最后几秒钟，她接通了来电。
风在这一刻好像停止了，又好像更大了。
电话那头没有传出声音，然细细聆听下，又能听出几息清浅的呼吸。这呼吸绵长悠远，让孟卿芸的心跳不由跟着它的节拍走。
夜风静悄悄游走在街角巷尾，偶尔拨弄树梢发出沙沙的轻响，转瞬又撩动孟卿芸脸侧的几缕青丝后悄然溜走。
孟卿芸握着手机，和电话那头的人交换着彼此可闻的沉默。
不知站了多久，直到一股大力的凉风吹痛脑门，孟卿芸依稀从微醺的钝感中醒来。她拉紧领口，目光从地上的格砖上一一掠过，朝着回家的方向小步走了起来。
“卿芸，”
似乎是感知到她气息的变化，电话里的人终于发出一声呢喃。
随后是一句类似于感慨，但语调极为平缓沉静的低语。
“原来这株梧桐还在这……”
如同整个人被按下暂停键，孟卿芸猛然停下脚步，呼吸平稳的节奏开始出现错音，然后越错越多。
某条神经被强烈的拨动，下一秒，她捂住手机的话筒，如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呼啸的风声从耳畔擦身而过，路灯抖动的光斑在视线中如同某种不断闪动的警戒线，孟卿芸大口大口喘着气，一口气跑回了自家小区。
沿着小路，她一头扎进昏暗的庭院，直到远远一株梧桐哗然映入眼中。
双脚不由慢了下来。
这株梧桐依旧如同记忆中高远，主干高耸而粗壮，繁茂的枝条拼了命地往天空伸去，像这片土地忠诚而威严的守卫者，无法撼动。
一步步靠近，孟卿芸盯紧它，视线寻过一圈。
树下没有半个人影。
再朝四下张望，几盏路灯的余晖中庭院一片悄然，并无动静。
急跳的心一下平静下来，也不知是安了心，还是落了空。
大腿酸软的感觉蓦然袭来，孟卿芸强力压制住紊乱的呼吸，摸到梧桐树下的矮台坐下。灌了冷风的喉咙生痛，又涩又干，张不了口。
手机话筒依旧被捂着，听筒里半晌传来不徐不疾的问话，隐约有丝笑意。
“你到窗边看了吗？”
“我没有在那，有没有一点失望。”
下颌线在一瞬绷紧，孟卿芸咬牙咬得有些牙疼，半点不打算接话。
对于孟卿芸报以的沉默，电话里的人并不生气，也没有“小把戏”得逞的得意。不过好像也不打算多说，直接浅浅道：“晚安，卿芸。”
“你没有其他想说的吗？”
这一刻，孟卿芸想也没想的松开捂住话筒的手，她的声音仍带有气音，因为竭力控制着，听上去有些冰冷的暗哑。
电话里是几秒的缄默。而后在头顶梧桐叶沙沙的细响中，孟卿芸听见那人反问她。
“说什么呢，卿芸？”
“问你好不好吗。不好，你很不好。还是说我想你。”
“这个……我想你应该知道。”
夜色沉沉，凉风似水。天幕铺满了厚云，星辰无踪。
几缕细长的青丝垂落在细风中，不住飘摇。
电话挂断后很久，孟卿芸依旧孤身坐在梧桐树下。
手机的微光早已熄灭，她弯着腰把头搁在膝盖上，手臂无力耷拉在身侧，一动不动，静默无声。
昏暗中，孟卿芸单薄的身形并不明显，不仔细看，她整个人仿佛已和高大的梧桐融为一体。仿佛是依附于梧桐上的枝条。
可到底与无声的梧桐不同，若走得近些，再近些，近到把耳朵贴到孟卿芸的唇边，便能听见她发出的一些好似小动物呜咽的碎音。
这些微弱的碎音，艰难的揉合成一个名字。
每一个都在呼唤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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