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啊，让你尝尝你爸的手艺！看，多新鲜的鱼，昨天早上去菜市场买来就养在这吐沙。”
“床单被套我昨都给你换好了，你看你这屋，东西我都没动过，只是隔三差五来打扫。”
……
孟妈妈拉着孟卿芸在自家左看看右瞧瞧，脸上喜气的笑容照得周遭的事物，都晕上一层活力十足的光。在孟卿芸回屋收拾后，她回到厨房帮着孟爸爸忙活半天，探出头来喊话。
“快收拾收拾，洗洗手准备开饭！”
“好，马上来！”
“哎呀，烫！我来我来！你去拿碗。”厨房里传出孟爸爸着急的声音，孟卿芸洗过手，一盘盘冒着热气的菜肴已陆续被端上桌。
她定眼一瞧，大多是自己爱吃的菜，而后是妈妈喜欢的两道。最后明显属于爸爸爱吃的，是一盘下酒的毛豆混花生米。
孟爸爸正在摆盘，他把孟妈妈爱吃的两道菜专程摆到孟妈妈跟前，见孟卿芸出来，赶忙给她递筷子，“闺女，饿了没，先吃饭！”
动作间，孟爸爸鬓角几根银丝不断闪动，“好”孟卿芸接过筷子，笑着把头低下，掩去眼中所有的神色。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坐下，彼此间有很多的话想说，不过在饭桌上三个人都甚少言语，只专心吃着饭菜。偶尔相互夹菜，或眼神交汇时表达着关心。
在很久以前，大家也爱在饭桌上有说有笑。
直到有一天，还在上幼儿园的孟卿芸，在餐桌上手舞足蹈急切的分享在幼儿园的趣事，同时要求着大人的回应，孟爸爸一边哄她一边吃鱼，不小心被鱼刺卡了喉咙。
那鱼刺还不小，在家里折腾半天，用尽以往的“土办法”不奏效，眼见孟爸爸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最终不得不去医院拜托医生想办法。
虽说最后有惊无险取了出来，但这遭把孟妈妈吓得够呛。孟卿芸更是哭成了小花猫，她什么忙也帮不上，全程挂着泪小猫一样缠在爸爸的脚边。
那时，孟爸爸一取出鱼刺，便把孟卿芸抱进怀里安慰，那双擦拭她泪水的大手，是那么温暖而干燥。
“不怪芸芸，是我…走神了。”面对孟妈妈对两父女的责备，孟爸爸如此陪笑着解释。
至此，家里立下了规矩，吃饭时少说话。
其实，不用妈妈说，她长了教训，长了深刻的教训。
油润的筷尖将一块软嫩的鱼肉夹碎，一些记忆就这般飘进了脑海，孟卿芸不由抬起眼，桌对面孟爸爸正在小酌，他身上的气息还是那么温暖而干净。
只是那双大手，再不与记忆中相同。
—————
“我来吧，我来，哪里敢劳驾你们哦！”
吃过饭，孟卿云和孟妈妈一起收拾饭桌，孟爸爸赶紧把两人拦下，大包大揽的把两人“驱逐”开。
孟卿芸仍旧是想帮忙，前脚刚进厨房，后脚便被孟爸爸坚决的轰了出来。
“那我就回来享两天福啰～”孟卿芸擦擦手，只好承了好意，转头一瞧，孟妈妈已经翘着二郎腿美滋滋往沙发一躺。
“刚吃完饭别躺，妈，以前不是你教我的吗？”她一把把人拽了起来，“快起来站会。”
“老人家说难得老来瘦，早和你说该注意饮食了，这怎么回事？”孟卿芸装作不满，随即又崩不住笑盈盈的捏起孟妈妈的小肚子。
胖乎乎，软绵绵一层，手感极佳。
“我这肉啊，就该分你！”孟妈妈反手揉揉孟卿芸没什么赘肉的小肚子，笑眯眯搂着她悠悠往阳台走。
“你爸这不是最近内退，闲不住，我才难得享几天清闲。等哪天他被返聘回去，我这点肉还不够瘦的。”
阳台上，孟妈妈种满了绿植，有吊兰、月季、绣球……什么类型都有一两株，主打一个一年四季花开不败。
孟妈妈边给植物浇水擦叶子，边和孟卿芸闲话家常起来。
天上厚厚的云层缓缓飘动，阳光时而遮蔽，时而流泻。光阴变幻间，悠悠然的时光一下变得很慢。
孟卿芸坐在一旁，惬意从骨血中升起，眼皮张合的频率不住放慢。她整个人仿佛被放进一个柔软的壳里，有种让人安心的怀念。
厨房的水声渐渐小了，孟爸爸收拾干净走出厨房，把厨余垃圾放到门口，而后泡上三杯茶坐下歇息，眼睛时不时往这边看。
“嗯。”“对……”“是的……”
孟卿芸不停附和母亲的闲话家常，目光从妈妈脸上浅淡的纹路、神采奕奕的眼角、勾起的唇角上扫过。
一阵细细碎碎的痒又爬上喉咙，透过血肉筋膜漫上皮肤，孟卿芸很想伸手去抓，哪怕挠破皮肤也想停止这种痒。但这不是紧要的事，至少在这一刻不重要。
“妈，你现在幸福吗？”
她很想很想这样问，看模样妈妈应该是幸福的，可她一直想这样问。最终孟卿芸什么也没问，只把这话和痒一起丢之脑后。
“芸芸，你现在有对象吗？”把绿植们鼓捣一遍后，孟妈妈直起腰，目光微微变得更软。
“妈妈可不是老古板，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现在要催促你结婚。好不容易闲下来，我现在还不想抱孙子！”似乎怕孟卿芸有不高兴，孟妈妈极力撇清自己。
“不过女儿，”话锋一转，孟妈妈柔声道：“恋爱该谈咱还得谈。谈恋爱也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件事，更是难得的一种体验。”
果然还是会问。
孟卿芸无声笑笑，把眼睛望向窗外，搬出老借口，“妈妈，我没说不谈。可总得有个人才行，总不能和空气……”
一抹意料之外的金红掠过眼帘，孟卿芸忽然没了声。
“还在呢……”一声喃喃自语。
她起身走向窗边，离得更近，看得更清，眼睛被那抹色彩刺痛。
“什么？”孟妈妈走过来，随着她一同看去，宽阔的庭院里除了常见的灌木绿植，几辆小轿车，没什么稀奇。
要说特别，只有那个了。
“你说那株梧桐啊，不是在那好多年了。”
“嗯，是好多年了……”孟卿芸缓缓点头，目光再不曾偏移。
“不过年初小区翻新，不是砍了很多树，”她声音有些轻，轻的好似飘游在高天之上，“我以为那时…它也被砍了。”
孟妈妈仰起脑门想了想，回忆道：“哦，那时好像是说砍来着。不过这树毕竟这么多年，长这么大不容易，业主们和物业商量好久后还是留了下来。”
“……是吗。”孟卿芸低低应了一声。
窗台下，那株侥幸逃过一劫的梧桐，已被砖石砌成的矮台围了起来，枝叶繁茂。它就那样立在那，独独的一株，像个孤独的卫士，人间的行者。
见证过人间岁月的风云，时光的变迁，人去人往，却始终缄默不言。
而那燃烧如火的叶片依旧如梦境中绚丽。
见孟卿芸在那发呆，孟妈妈转身又在屋里拾掇起来。孟卿芸背着身在窗边立了一会，回过头掩着嘴，浅浅打起哈欠，一副困顿的模样。
“爸妈，我困了。我进屋睡会。”
“去吧去吧，赶飞机肯定累了，我们下午出门再叫你。”
“好。”
进屋关上卧室房门，在一室安静的空气中，孟卿芸放下唇边的手，拖着鞋坐到床尾。倚墙的梳妆镜里，映出一张静水般毫无神情冷淡的侧脸，以及一双无澜无波没有半分困倦的眼睛。
扭头，和镜子里的自己对上视线，孟卿芸不禁低低自语，如同询问对方。
“我做的还好吧？就像是个好女儿……普普通通，没有什么不对劲，是吧？”
而镜子里的人也同样在问她。
孟卿芸感到好笑，拉了拉沉重的嘴角，没拉动。她低下头，头颅一低再低，差点没进胸口，最后发出一点惨淡的笑声。
“这样就好了，这样就足够了。能维持这样就好了……”
衣服的口袋里传来一阵震动，孟卿芸漫不经心掏出，看上一眼屏幕，她直接按到静音丢到一旁。
不管了，什么也不想管了……
这样就足够了，什么段时元，什么罗楚孟，她从来就没有遇见过！
「我只是没想到我们的缘分会如此之深，实在让我仍不住想…见见你。」
「怎么没有呢，孟姐姐知道这次的插画是谁向我极力推荐的你吗？」
「是一个总在我耳边说你很好却从不回头看我一眼的男人。」
哈哈哈…哈……
身子重重的跌落进被褥，孟卿芸闭上了眼睛。
————
下午，孟妈妈敲响孟卿芸房门之前，孟卿芸先精神饱满的开了门。
“睡好了吗？”孟妈妈怜爱的摸摸孟卿芸的脸。
“这可是家里的床，可香了。”孟卿芸笑呵呵的点头。
孟卿芸难得回来一次，理应和长辈们打打招呼，孟妈妈早约好了晚上和亲戚们的饭局。
下午一家三口出门逛了街，一来买些送亲戚的礼物，二来肯定是要好好孝敬两老。孟爸爸是推拒了两三次，连说是女儿的幸苦钱，不要乱花。
孟妈妈倒是看得开，孟卿芸买什么都乐呵呵收下，甚至直接穿上新衣裳去赴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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