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不及想不及问伍林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倒是对方先眼疾手快，一把搀扶起孟卿芸往盥洗间去。
在旁双手插兜的封柏忙退开一大步，为两人腾出通道。见两人进了去，他转过头，面对大堂里投来好奇的视线，面带微笑而目光有力的一一击退。
“呕！”本来就没什么东西的胃，吐尽也吐不出什么，一会嘴里就全是又酸又辛的味。
孟卿芸半蹲下弓起背，慢慢止了呕后，胳膊手肘还有些无法停止的轻颤。狭小的一方空间，随着一股越发烧心的不适感，孟卿芸的呕吐声渐渐低了下去，显现出一种静来。
静到孟卿芸似乎能听见，那个被自己强行锁在门外的人的呼吸声。
用纸张擦去嘴边的秽渍，孟卿芸支起发软的大腿，靠着门板的支撑慢慢站起身。静默上许久，她扭开门锁，对上门外的伍林眉，苍白的脸上一片空白。
面无表情的越过伍林眉，孟卿芸走到水台前，摊开掌心，任由冷水在掌心流泻而下。而后弯下腰，猛把冷水往脸上拍。
一遍一遍，一遍又一遍。
直到脸部神经渐渐麻木失去感觉，孟卿芸停下动作，关上水，两鬓的发丝挂上不少细小的水珠。
她看上一眼镜子里站在她身后的伍林眉，抿着唇，默不作声走了出去。
径直来到收银台，顶着一张湿漉漉的脸掏出手机，孟卿芸声线冷漠但依旧有礼貌道：“刚里间的那桌麻烦结下账。”
“好的，稍等。”收银员保持着职业微笑。
在电脑上操作两下，再次抬起眼时，收银员瞧着孟卿芸状态有些不太对，语气变得有些小心：“您好，您同桌的那位小姐已经提前结过账了。”
孟卿芸眸光一沉，握住手机的指节蓦然收紧。
……真的，不想和这个人有哪怕一分一毫的交集。
想了想怎么办，孟卿芸正要开口，身后一道清冷的声音先替她开口道：“我们自己付自己的一份，麻烦你们退一半钱给那位小姐。”
“你们也可以征求她的意见，要是她不介意，也可以换做同价值的菜品。请把账单给我。”
伴着话语，一只如玉的手毫不犹疑的从孟卿芸身后伸过来。收银员有些犹疑，却没有扛过伍林眉坚定的气场和目光，大脑还在想着合不合适规矩，双手已把账单递了出去。
伍林眉把那张账单递给孟卿芸。
孟卿芸垂着眼，重重捏过那张账单，扫一眼最底下那串数字，以最快的速度扫码付上一半的钱，而后举起手机示意给收银员看。
在一切搞定以后，孟卿芸掐着那张已经变形的账单，幽幽转过面，看向身侧的伍林眉。
她的眼球因为呕吐的生理反应泛着淡淡红色，苍白的脸挂着一层水气，像块冰，透出丝丝寒意。
摸上去会不会像看上去这么凉，还是更冷……
伍林眉很想伸手触碰一下这肌肤，再温暖这种寒冷，但她什么也没做，只是站在那，坦然接受着孟卿芸看来的目光。
混沌且混乱的目光。
数秒的目光接触后，孟卿芸没发一语，头一埋，沉默着再度与伍林眉插肩而过。
她什么也没问，伍林眉为什么出现这在，来做什么，是巧合还是其他。也不想问。
如同伍林眉什么也没解释一样。
“就这样让她走了？”
“孟小姐这脸色可不大对劲，我以为以你对孟小姐的上心程度，至少会拉她去医院看看。”望着孟卿芸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封柏靠了过来。
褪去往日言语上的揶揄，他脸上有七八分的认真。
可不是嘛，像完全没注意到自己一样，孟卿芸这次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脸还苍白得吓人，这可绝不像什么普普通通的状态。
“去医院也没用……”
伍林眉束手而立，高挑淡漠的身形反射在透闪的砖面上，照出一张迷离而深刻的面庞。“她早晚还会生病。”
“？”封柏狐疑的眯起眼。
“走吧，人还在等着。”再遥望上远方的身影一眼，伍林眉掩去眼里明灭的光点，转身利索的往餐厅里走去，并没有多余的解释。
这不该是常理吗……长久溃烂无法愈合的伤口，不先把产生毒素的地方拔除，即使表面的创口愈合，再次生病也只是迟早的事。
————
————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现在已降落在D市机场，飞机正在滑行，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请……”
空乘甜美的声音正在头顶播报，部分按耐不住的旅客却已起身收拾起行李。
窸窸窣窣的响动在耳边不断涌入，孟卿芸慢吞吞取下眼罩，铉窗外的光线立马让眼睛感到刺痛。她闭目适应好一会，熟悉的天空和景物才“哗啦啦”一片涌入眼睛。
真是奇怪，明明是同一片天空，这里的和那里就是不一样。
颜色不一样，净度不一样，连空气的味道也不同。
下了飞机，在等待手机开机的间隙，孟卿芸打量起故土。这个曾养育她十几年日日夜夜呆过的地方，而今不过一年回来一两次，而这次回来，是为了庆祝妈妈的生日。
手机一开机，立马弹出许多的未接电话。
孟卿芸一看来电号码，脸上刚因故土泛起的暖色，倏然冷了下去。
她删除掉那些碍眼的红色标记，拖上行李箱找到个僻静的角落，摸出粉底盒。暖白的光打在脸上，一面圆圆的小镜子里，她眼底一片青色略微扎眼。
小心的多次取粉扑上，直到那里柔嫩的肌肤与别处归于一色，孟卿芸停下手，手腕微微转动，又用镜子照照脖颈。
确定那些细长粉嫩的新肉已然成熟，看不出何种异样，她这才安心的收拾好东西去等出租车。
“梧桐路，谢谢。”稍等几分钟便打到了车。
“铃铃铃！”刚坐上车，孟卿芸的电话就响了，这一次她接了，声音添上少许愉悦。
“喂，阿悦。”
“喂，小芸芸！你下飞机了吗？”
“嗯，刚开机。”
“那就好，我看看你到了没，平安到了就好。”
“那个……”电话那头传来几秒的沉默，而后是姜悦有些无奈的声音，“我暂时什么也不问，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段时元找不到你，电话打到我这来了。”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心口急跳上几下，跳动的感觉隔着皮肤也清晰异常。孟卿芸一下没了声，在出租车些许飞驰的晃动中，她轻轻将眼睛闭上。
而后，再没了动静。
半晌，司机好奇的冲反光镜看上一眼，镜面中，孟卿芸握着手机偎在座椅里，闭着眼面容平静，像是沉沉睡着了。
多半赶飞机赶累了，聊着天都能睡着。司机心想着不由把广播声调小些，在调小的时候，一句如轻羽飞过梦呓般的话语不小心撞进耳朵。
“我好希望从来没遇见过他。”
————
出租车在梧桐路停了下。
这条路处于老街区，以前道路两旁种满了梧桐树，绵延几百米，蔚为壮观，所以叫梧桐路。那些梧桐树枝繁叶茂，个个干粗得几个小朋友拉手都围不圆。
亏得这些梧桐，夏日里遍是树荫，那时树下有卖甜品的阿姨、纳凉的老人、嬉闹的孩童，长长的街道满是清凉和惬意。
到了秋天叶落了，又铺做满地的金黄。层层的落叶踩上去沙沙的响，总惹得小朋友不停得去踩，去跳，去闹。
那时的秋天一点没有寂寥的味道……
孟卿芸拖着行李箱孤身站在长街，看着眼前早没有了梧桐崭新翻新的街景，一时有些出神。
“喂，小姑娘！”没想到司机大哥单臂压着车窗，忽然从车里探出个头来。
他大哈哈质朴的一张笑脸，冲孟卿芸喊道：“没事的，人啊没什么坎过不去。人生这么长，即使眼前不顺利，总有好的时候！这好草啊，还不遍地都长！”
“谢谢……”对着这没头没脑来的安慰，孟卿芸下意识的先道谢，愣上一秒，司机大哥已踩着油门扬长而去。
不知大哥理解成什么了，不过……拖着行李往家走，孟卿芸脸上的阴雨稍作放晴。
由于市政的规划，梧桐街很久以前翻新，把两旁的梧桐树都砍了，路修宽不少，一眼的敞亮整洁。可她怎么看都是陌生，即便是现在。
这样相似的街道在全国可以有成千上万条，唯独不是以前那条。
可至少令人欣慰的是，街景在变，不变的是曾经的人。
————
孟卿芸拖着行李，还没出楼梯口，已经听见从自家屋里传出来的敞亮嗓音。
“老丁呀，芸芸到哪了？”
“出租车？那也快到了才是，你去门口看看！”
“要我说你就该去机场接她。”
“芸芸说不用你就真不去？打牌的时候怎么没看你这么老实，昨晚和老夏他们打了多少把（最后一把）？”
气喘呼呼拖着行李箱走到家门口，孟卿芸停脚歇上一口气，听着妈妈的絮叨嘴角涌出一片笑意。
正打算出其不意给二老一个惊喜，只听几声微弱模糊的回嘴声后，半掩的门“嘎吱”一声开了。孟卿芸一抬眼，和出门的孟爸爸撞个正面。
摸摸有些发痒的脖子，孟卿芸脆生生道：“爸，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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