姗姗来迟的两个巡捕慢悠悠迈着步子走过来，打眼一看，目光就放在了最中央面色不善的宁尽身上。
“是你挑事？”其中一个巡捕朝着宁尽抬了抬下巴。
一直跟在瘦弱男人身边的那个孩子见主持公道的人来了，急忙伸手指着地上的坊官说道:“是他！”
两个巡捕朝着赵坊官看去，赵坊官丢了个大脸，又岂会善罢甘休，他朝着两巡捕先声道:“王兄，孙兄，我今儿可是被这些刁民给害惨了啊！”
说着就要站起来，但他喝的腿软，加上肚子被宁尽那一脚踹的着实疼的厉害，起来的很是艰难。
两个巡捕走上前去，一人一边帮扶着把他拉起来，“他们竟敢殴打朝廷命官，赵兄你可还好啊？”
“哎呦哎呦。”赵坊官胖重的身子疼的一颤一颤的，“这小贩，没市牌就在此经营，这岂能行？”
两个巡捕神色一凛，“当然不行。”
“这种钻空子的做法儿坚决不能轻饶。”
赵坊官点头，“就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不我让他们交些罚金，可他们偏不。不就不吧，我就让他们先别卖了，去补办个市牌的，结果呢，他们还不乐意，上来就朝我动手了。”
三人站在一起，一唱一和，说的处处占理。
瘦弱的中年男人眼看他们沆瀣一气，叹了口气，脊背越发佝偻了些。
男人身边的孩子见他们胡说八道，一句接一句根本不给自己说话的空当，急的攥紧了拳头大喊道:“你们骗人！明明是你抢了我们的市牌！也是你先踢我们的菜的！”
“对官员无礼不敬，罪加一等！”高个的巡捕拿着棍棒一指，喝了一声。
另一个矮些的朝着中年男人这边走过来，棍棒一下一下的敲在掌心，响声沉闷，“还是去大牢里细细分说一下吧。”
宁尽眼见着情况复杂起来，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云章走上前，把宁尽拦在了自己身后，怕这位小少爷被误伤到。
眼见着巡捕拿出绳索粗暴就要将爹捆住，周安康像个小牛犊一样低下头就朝巡捕跑着撞过去。
这一撞，矮个巡捕趔趄了几下竟然摔倒在了地上，而这孩子稳稳当当的站着，还能转过身再帮中年男人解绳索。
中年男人周大旺抬手止住了儿子的动作，在儿子抬头倔强的目光里，他张了张口，喉头有些哽咽，最终只说了个:“听话。”
宁起站在晋王身后远远看着人群中央的几人，他突然戳了戳晋王的腰，然后走到晋王身侧。
萧子梁侧眼看他，宁起小声问道:“王爷不管吗？”
萧子梁不答反问，“小弟想管？”
这声小弟，让宁起想起了晋王刚刚叫宁尽的老三。
往常只有二哥会这样叫他们，从旁人嘴里听到这样的叫法，还是第一次。
两人说两句话的功夫，宁尽在那边又动手了。
原来是另一个高个巡捕见矮个巡捕被撞倒在地，拿着棍棒就朝周安康挥去，周大旺余光看见忙将儿子护在怀里。
宁尽惩强扶弱的意志快脑子一步，身体一动就握住了高个巡捕拿着棍棒的手腕，随后手一甩，高个巡捕也被甩到了地上。
两人之前都是成日里喝酒赌钱的闲汉，因着跟赵坊官的关系才混上了现在的位置，有些小钱小权后更是整日酒色里混，被掏空了的身子哪能比得过一身气力的宁尽。
这下，一个坊官和两个巡捕都急了眼，接连喊着今天不会放过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
但打又打不过，只能发狠的冒出的一句又一句叫骂脏话。
萧子梁唤了云章一声，云章拿出把匕首，挨个走到两巡捕面前，两巡捕默契地闭上了嘴。
云章见省了堵他们嘴的功夫，站起身又到了赵坊官跟前，轻而易举的制住了要反抗的他，没一会儿便从他身上摸出个圆形木牌。
云章看了眼上面的字，又走到中年男人身前问了几句，最后确认了这就是他们的市牌。
赵坊官眼见情况不利于自己，他朝着云章厉声道:“我姐夫可是姓支，在顺天府当值！你今日当真要得罪我不成？！”
萧子梁闻言倒是多看了赵坊官一眼，支姓极为罕见，据他所知，这京城里也就顺天府府尹一家姓支。
难怪这么胆大，这背后靠的树确实不算小。
云章见王爷没别的指示，便按着正常流程将两个巡捕和赵坊官挨个绑了起来，三人一串拽着走了。
围观的人见就这样没头没尾的结束了，也都渐渐散开。
宁起走到宁尽跟前，拿起他的手看了看，见确实没伤着也放下了心。
宁尽目光还放在云章和那一串人身上，“云章是不是要带他们去官府？”没等宁起说话，他就匆匆忙忙的抽出手，说道:“我跟上去看看，你好好跟着王爷，别丢了。”
见宁尽风风火火的扔下自己跑了，宁起轻哼了声，“臭宁尽。”
中年男人周大旺带着儿子周安康走过来，弯腰朝宁起躬身道谢。
宁起猝不及防受了一礼，下意识要退后一步躲开，刚动作身后就出现一只手指轻抵了下他的背。
回头就看见了不知何时走过来的晋王。
晋王没开口，宁起只好伸手扶起男人，“大伯不必如此。”
周大旺是真心实意的感谢，不仅口中说着，还让儿子把地上的竹筐拿过来。
周安康拿过来便直往宁起手里送。
看起来才**岁的孩子比宁起矮了不少，浓眉大眼的，这会儿双手抬起竹筐向上托着，一整个看着乖的不能再乖的样子。
但这些宁起又如何能要，他把竹筐推回孩子怀里，转而问起刚刚事情的经过。
通过周大旺所说和赵坊官放的那几句狠话，宁起也了解了事情的大概。
原是赵坊官喝了酒，又听人说起醉花楼新来了几个美人，便动了去醉花楼的心思。但钱没带够，就盯上了新来不久的周大旺他们父子。
来州桥夜市的多是平民，没权没势，赵坊官没少敛私财。口中说着收的是帮摊贩看摊防贼的“常例钱”，交了便无事，不交便会如今晚这样，轻则摆不了摊，重则在牢里蹲一段时日。
“说来也是我这小儿莽撞。”周大旺叹了口气，“见坊官踢了摊上的东西，便沉不住气推了坊官一把……”
周安康听了争辩道:“可这都是我们辛苦种的！”
周大旺对上儿子倔强的眼神，又沉沉叹了口气，却也没再说什么。
回想起这小孩刚刚撞那巡捕时的莽劲儿，简直就是宁尽的翻版，宁起笑了声问道:“你怎的力气这么大？都把巡捕撞翻了自己还站的好好的？”
那巡捕看上去可都抵这小孩两个了。
“我自小力气就大！”周安康挺了挺胸口，“我们村的男娃没一个能打过我的！”
一直在不远处没开口的萧子梁突然走过来，对宁起道:“他教一教，倒是比你那文弱的小书童靠谱些。”
周安康听了，眼睛一亮，王婆卖瓜一样的说自己能干，不仅会打架还会打猎，而且什么活儿也都能学能干。
宁起刚开始还不知其意，以为就是小孩想让人夸，还是后面周安康问他们府上缺不缺人干活，他才知道原来是这个意思。
又问了几句，宁起得知是周安康的娘在前几年年生了场大病，常年需要药钱，所以才想能自己赚钱帮爹娘减轻些负担。
宁起看着眼前这个黑黑瘦瘦但眼睛依旧明亮的孩子，心中一时有些难言的复杂。
不过虽然自己也是常年大病小病不断，但宁府里最不缺的就是钱，府里养的下人更是不少，也不多这一个。
于是，当宁起和晋王离开州桥夜市的时候，就这样多了一个十岁的孩子，一竹筐菜和一只野山鸡。
＊
临近子时，宁起和晋王跟宁尽和云章几乎前后脚回了王府。
宁尽一回来，便兴冲冲的来找宁起，迫切想跟他分享死胖子他们三个恶人被关押后的惊愕表现。
急匆匆的步子刚迈过门槛，门口那个跟松江说着话的熟悉面孔让他身形一停。
这不是夜市里那个用头撞人的小孩吗？
周安康见宁尽看自己，抬头咧嘴朝他一笑。
宁尽颇有些懵的朝他也咧了咧嘴角，然后进屋去找宁起。
宁起正准备沐浴，看见宁尽回来，开口道:“玩够了？”
“这个等会儿再说。”宁尽拿起茶壶倒了杯水喝，“门口那小孩怎么回事啊？”
“他今晚在这儿待一夜，明早他家里人来接他。”宁起想了想，又道:“过几日，他应该会去咱们府里做事。”
宁尽又看了眼门口没自己胸口高的小孩，“这么小就要开始干活了啊，他爹娘放心吗？”
宁起简短道:“周安康的娘生病了，需要钱。”
宁尽还想再问，宁起打断他，“你管那么多呢。说你自己，回来的时候乐什么呢？”
宁尽也不问了，跟着宁起走到屏风后面，一脸激动的说起那坊官和两个巡捕的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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