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次月,华亭诗案震惊朝野。

——原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文人小宴,就办在帝京一位大人家宅里题字“华亭”的湖心亭上。故称华亭案。

说是酒酣之时,与宴者有那口不择言的,醉做歪诗一首,不但讥讽了本朝东宫还连带提及先帝立储之事,一些不能被宣之于口的隐秘被道出……

就此入了有心人的耳。

当日宴散,各种密讯便雪花似地飘进了各家府邸。若不是帝王私卫抓人及时,怕是要不了多久,连寻常百姓家都能闲话几嘴。

建康帝因此震怒,将此案放交东宫督办。

夜雷飒沓,暴雨倾盆。

文竹再次从噩梦中惊醒,身后恶鬼梦外也勒紧了他的腰肢,似要将他吞吃入腹般,覆耳嘶语。

……案至尾声,也给卿卿一份功劳,如何?

一桩华亭案,从六月盛夏办到了九月深秋。

办案时间不算长,却拔出萝卜带出泥,又牵出了一桩事涉前朝的谋逆,殃及范围遂成建康帝登位以来之最。

很长一段时日里,帝京街道都在戒严。

颇多昔年风光无限的高门大户,来往进出俱是甲胄戎装,被禁锢恐吓的哭声能成片串连,冲破素来以“贵”著称的临近宫城以西的天。

这尚且是未曾实证涉及此案的人家,真有确凿证据的,早就满门推到菜市口砍了头。

——惯例本是得等到秋后再问斩,但帝京各处的死牢早就塞不下更多的待死之人了,未免联合暴动,索性推陈出新,查到新的一户,便杀净最前头关进来的那户。

此案最让人意外的是,惯是保皇党的太傅王伯臻竟也事涉其中。

许是建康帝尚存一丝仁心,念及多年前的师生情谊,正心殿开了关,关了开,最后终是传出话来,王家死罪可免。

以此为信号,这场血洗总算将至尾声。

窗棂外,夜色如墨。

灰色信鸦悄无声息地穿入黑幕。

文竹烧尽了暗笺,指尖被烛馅燎到,针扎般疼痛入心,方才回神。

他想不通,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为何建康帝如此信任一个过继来的子侄,真就由得那狗东西猖狂至此……

文竹从华亭案始,再次细捋这三个月来收集到的一些零碎讯息。

那首歪诗具体怎么写的,因封锁严密,文竹并不知晓,但大致内容,却是通过李博镰所倚靠的杜党有所耳闻:

说是谈及了东宫不近女色只好男风,难有子嗣,又提到先帝和先后并无嫡出皇子,无嫡系之争,便有立贤不立长之意,但当时今上结了门好姻亲,娶了当时皇后的侄女,又对其妻极是专情,不置偏房,才被记到皇后膝下,在后族并妻家全力支持下,终是问鼎东宫,乃登帝位。

唯一不如人意的便是,当时的太子妃后来的皇后所出子女,接连夭折,但建康帝又太过专情,空置后宫,导致至今无嗣,反而是遣送到封地的那些建康帝的王爷兄弟们,个个子嗣一大堆……

而那位皇后在今上登基不到十年的时间就病逝中宫,接连生子又接连丧子,实在是担不住那倾国福气。便是建康帝重开选秀,后宫充盈,却也再无皇嗣降生……

实乃情深过甚之祸也。

文竹唇角挑起嘲讽笑意,都后宫充盈了,总不能都选来做摆设的吧,生不出就是生不出,跟人深不深情有个劳甚子关系,对过继来的狗儿子都那么上心,该是想要子嗣想疯了心,怪不得对说其无嗣的反应那么大——

文竹眯了眼,包扎指尖的动作微顿,以前能生后来生不出,总是有些原因的,那时的建康帝又尚不算老……

连夜翻遍建康年间的大事记录。

果然,在皇后薨逝当年,后族訾氏便因罪见恶于上,建康帝看在故去的太后及皇后情面下,方只除爵流放。

从庶出皇子到东宫,从东宫到问鼎帝座,坐稳皇位,拔除外戚,做得如此干脆利落又不留恶名,一个如此沉得住气的君主,因臣子家宅小宴上的一些醉话便动了大怒……

文竹又去查献王是哪一年出京就藩的,所谓的献王庶出长子又是哪一年出生的,按着年岁掐指算了算,逐渐抿直了唇角。

一盏烛照,至天际露白。

文竹睁着布了血丝的眼出门,才准备迈出门槛,就又收到礼部侍郎方台英被收监的暗信。

不早不晚,似追魂索命般,将这消息刻意递到他跟前儿。

王太傅门下开始被清算,方台英过后,又该轮到谁呢?

文竹眩晕了一瞬,忙扶住门栏,静站了好一会儿,才恍惚回忆起司马德那狗东西当日的神情:

挑着一双吊梢眼,故作风轻云淡,殊不知那不经意间外露的凶狠,就像是一条将要犯疯病的恶犬——

你那日都看见了吧……

……也给卿卿一份功劳,莫要让孤失望。

咬烂了舌尖,逼出几分清醒神智,文竹作出方才似乎只是在低头掸尘的模样,又扬起了下颌,目下无尘般,迈出了门槛。

‘如今谁不知道,这是前些时日东宫赐给属臣文艳臣的私邸。

东宫奉上令督办华亭案,自不是皇太子亲自跑来跑去,其间一应事宜,可都被太子殿下交给了这位亲信文大人呐。

这位大人在翰林院编修兼任东宫行走这才多久?又被委以重任,直接狐假虎威在这帝京搅风弄雨。

实在是让人不禁扼腕痛骂,佞幸作乱,蒙蔽圣听啊!’

待文竹出了门,上了马车,围在文宅周遭的各方耳目们才愤愤离去。

马车是往刑部大牢去的,半道却被人直接拦了道。

拦道的是顾宗尧。

一晃,二人又是月余未见。

上次见面,是一副怎样的情形呢?

是翰林院戴着假面愈渐生疏的寒暄,还是东宫又一次闻声不识、逢面怔然?

文竹不敢去猜顾宗尧是否已知其间的龌龊与污糟,不须司马德再从中作梗,他自也慢慢不再期待和刻意与顾宗尧见面。

偶尔实在避不开,便如此时,便如此般。

遥遥一拱手,平平淡淡道一句:“顾大人,有何贵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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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不负东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