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依据宁堃的承诺,在他调整好状态之后,又去警局录了一次口供。

他回忆出了更多的细节,以供更有利的佐证。

“他应该吸毒了。”

许警官眉头一挑,“你怎么知道?”

宁堃端坐在轮椅上,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当时虽然很混乱,但是他撞车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脸色不对,一看就是吸毒吸多了,他就是报复社会。”

“你确定吗?”

“我百分之百确定,”宁堃指着自己的下眼睑,“这里青黑,凹陷,撞车时莫名的癫狂。”

宁堃学着那个人的模样,转动着自己的脖子,一种小众诡异的姿势,宁堃模仿不来,只能模仿个大概,“他这样,宣泄自己内心的爽快。”

“我们确实在血液中,检测到了毒品的成分,”许警官看的认真,“他确定会有这种小动作,你很厉害,那么混乱,也能看清这些。”

“学医背书多,”宁堃谦虚的说道,“不值一提。”

这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来这里录口供,以后,再听见肇事司机的消息,应该就是判刑的消息。

有了上次被围堵的经验,这次周粟完全不跟许警官寒暄,推着宁堃就上了车,在车窗里给许警官挥手告别。

宁堃看他这紧张的模样,笑得直抖,“怕了?”

“那不然呢?你那天后来回去之后睡了那么久……吓死我了……”周粟嘟着嘴,“不能再有下次了。”

“不会了,我已经好很多了。”

宁堃摸上自己的脖子,顺着后脑,一直摸到脊背,这次他伤的是有点重了。

不过,周粟给他安排的医院,康复做的非常好。他已经可以慢慢走久一些了,只是周粟,大惊小怪的非要给他推个轮椅。

医院走廊上,护士小姐姐看见他们,都会亲切的打招呼,然后偷偷的笑。

“栗子啊……”宁堃捂着脸,“其实我可以下来走的。”

“省着点吧,咱们要在安全的环境下进行康复训练,这个环境不够安全。”

“那我做一辈子轮椅?走路也只能在康复室里走?”

“不是,”周粟叹了口气,“好吧好吧,下次让你自己走。”

刚一进病房,一个毛茸茸的身影立刻窜到宁堃面前,仰着头卖萌撒娇。

“栗子!好了!”宁堃被逗得哈哈直笑,“听话!”

周粟从宁堃怀里抱走了栗子,把他抱在怀里,抓着他的爪子,捏了捏,“我们围观宁宁哥哥走路!”

“?”

宁堃轻蔑的一笑,双手撑着轮椅的把手,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一步,一步,慢慢走。

一直走到床边,宁堃才停下脚步,转过身,坐在病床上,冲周粟竖了个大拇指。

“医生那天跟我说,我很快就可以出院了。”宁堃的笑容一直都没有收敛过,他想家了,“到时候,我们回去看爷爷。”

“……”

周粟僵住了,抱着栗子,整个像尊被固化的雕像。

如果不是怀里的狗子还在动,宁堃可能会以为,时间静止了。

宁堃歪头,“怎么了?你不想回去?”

“啊……”周粟胡乱的笑了一下,把小狗抱的更紧了,“没有啊,我只是在想,带什么东西回去比较好。”

“随便买点水果蔬菜什么的……”宁堃掰着手指跟他说着,“也可以带点牛奶回去。”

说了一大堆,周粟只回了一个“嗯”。

栗子被放到了地上,他卖乖似的两只小脚扒在病床边,哼哼唧唧的要摸摸。

宁堃被岔开了心思,也没有再多问。

小狗是个神奇的动物,他会在不知不觉中,治愈你的内心。

他做的每一件事,你都会觉得非常可爱,像个小人一样,闹觉闹脾气,也会撒娇卖萌。

宁堃越看越喜欢,捏着栗子的嘴巴,“吧唧”一口,亲在了栗子的脸上。

亲完,宁堃抬眼看向周粟,他没有任何反应,还是呆呆的站在那里。

不对劲,平时亲一口栗子,他能闹好久,怎么今天不闹了?

“周粟,你到底想说什么?”

“……”

周粟深深的看了宁堃一眼,“哥,你的状态好了很多,我觉得可以跟你说了,其实……”

“什么?”

“其实……爷爷已经离开了……”周粟眼睛一闭,双拳紧握,垂在身侧,“你出车祸的那一天,是爷爷出殡的日子,你赶着回医院,才出的车祸。”

宁堃的心里,忽然沉了一下。

脑海里好像有什么弦断开了,“啪嗒”一声。

只是断的是什么,宁堃并不知道。

他呆呆地看着周粟,嘴唇微张,“你在说什么?”

他怎么不知道爷爷去世了,好奇怪啊。

“我是说真的,爷爷已经去世了,并且,明天是爷爷的五七……要去山上为爷爷立碑,他们不让我告诉你,还让难过加重病情,”周粟蹲在了宁堃面前,跟栗子两个人,一人一个膝盖,“我不愿意再瞒着你。”

“……”

宁堃不知道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反应。

因为他觉得和莫名其妙,爷爷去世?

他怎么不记得?

他怎么不记得……

“我忘记了多少,”宁堃好像很平静,“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他真的很平静,如同寒冬里凝结成冰的水,掀不起波澜。

“你在骗我吧。”

“没有……”周粟细长的睫毛随着眼皮微微颤抖,“我没有骗你,是真的……我想,明天立碑,你肯定是要去的。”

“……”

宁堃依旧平静的看着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宁晚栀打了个电话。

这会儿正是她下课时间,小孩子,总有办法带手机到学校。

没有任何前摇,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宁堃立刻就问,“周粟说,爷爷死了,是真的吗?”

“……”

回应他的是电话里长久的沉默,直到宁堃快要关闭手机。

“是真的。”宁晚栀那边的声音非常空旷,宁堃甚至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哥,明天立碑,你去吧,去看看他。”

“什么东西……”宁堃哼笑了一下。

脑海里,忽然出现了爷爷的脸。

他躺在大束大束的菊花中间,安静的躺着,像是睡着了一般。

但是这个爷爷,皮肤像蜡一样,失去活力。

“什么东西……”

宁堃抚摸栗子的手垂了一下,“什么东西……”

他重复着,站了起来。

站的太急,宁堃踉跄了一下,摔进了周粟的怀里。

“怎么会这样……”宁堃眼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他好像回到了运淮村,回到了那片驻扎在河边的村落。

夏天和爷爷下河摸鱼,秋天摘取成熟的柿子,春天草长莺飞,他们就去空地放风筝,冬天下了雪,就在家门口堆雪人。

春去秋来,小院里的场景不断变化。

这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爷爷也从精壮模样,慢慢变成了佝偻着背的老头。

最后,永远长眠。

“爷爷……”宁堃在空旷的小院中唤了一声。

没有人应答。

“周先生,你特地今天喊我来,就是因为你要告诉他,他丢失的记忆吗?”

宁堃的耳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个人似乎是在憋着怒火,“我都跟你说了,现在他的状态还不适合,如果你告诉他,就是在害他!”

“他已经错过很多了,不能错过明天。”

“天下,除了生死,还有什么大事?!”

“他爷爷前段时间去世了,他没能回来,明天是五七,要立碑,我不想他错过。”周粟的语气淡淡的,“我不是怕他恨我,我是怕他恨自己。”

“……”

对方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终于说道,“现在没什么事了,你们选择保守治疗,就要做好照顾他的准备,这样下去必须要动手术了。”

“我知道了。”

“我在这再呆几天,明天我跟在你们后面,要是不行我立刻过来。”

“好。”

病房的门虚掩着,宁堃听着他们争执,缓缓睁开了眼。

紧盯着纯白色的天花板,神游天外。

病房的门被打开,周粟带着医生一起走了进来。

“你醒了啊。”

医生是宁堃没见过的,应该不是他的主治,年纪看起来不大,带着副眼镜,“我姓单,单檐。”

“……”

“额……”单檐瞥了周粟一眼,“我是京城来的医生,是专门来给你看……”

“嗯。”宁堃听烦了,“出去。”

他想一个人静静。

爷爷去世很突然,失忆很突然,再次回忆也很突然。

其实回忆,就是把你的痛苦,在经历一遍。

然后再次痛苦,再次撕心裂肺。

这过程中,很多时候,心会变得。

“你也出去,”泪水顺着眼眶打转,然后滚落至枕头里,“周粟,你也出去。”

“哥……”

宁堃闭上眼,不想再与之交流。

他该如何承受爷爷离开的事实。

可他们明明告诉他,爷爷在家等他。

在哪个家,在哪里等。

天下哪里还有爷爷。

他早已是冰冷的骸骨,躺在同样冰冷的水泥之中。

好像一把生了锈的钝刀,刺进心脏,杀不死,割不破,却无情的碾压着,无比疼痛。

一条大河奔流而去,站在浪花中央,我无力阻止。

“让他静静吧。”单檐推了推周粟,“走。”

宁堃望着天花板,就这样痴痴的望着。

那片纯白,印出爷爷的模样。

宁堃笑了一下。

立碑,宁堃去了。

爷爷的遗像最终还是落到了墓碑上,他的名字与奶奶的刻在一起。

只是他们依然分了两地,因为奶奶的坟墓在另一座山。

那座山头,已经不再售卖墓地了。

一座山一座坟,一条河一条生,千山万水,万万千千的人离去,万万千千的人回来。

一整天,周粟都陪伴在宁堃左右。

可他好像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面无表情的经历了撕心裂肺的苦楚。

一夜过来,宁堃好像有忘记了。

宁堃问:“爷爷呢?”

周粟不答。

单檐长留在了这里,帮助宁堃治疗。

外伤易治,心伤难医。

周粟又请来了他的师父,可宁堃根本不配合,不听不说。

好像灵魂已经死了,躯壳还活着。

然后,某一夜,他打开了病房的窗户,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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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医生遇见了“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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