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雷汉离去,底下闹剧是告一段落,谢羽捧着茶盏,眼眸含笑,“真真是出好戏,就知不得这唱戏人将东西带来时,可有人否能将其擒拿下,让这出戏有个落幕?”
“寻景是不信固天?”苏离回视于他,言辞间多是不屑,“凭他这等实力,不提固天,便是子润十一皆可上去打斗几番,又岂能逃过,寻景过于多虑了。”
“府尹这般确信,他定会取来您想要之物?”晚柠道,她已想清楚了苏离目的,却是不解,苏离如何笃定雷汉拿出的乃是他们所求,“若是它物,今日这戏,可是功亏一篑。”
“若是别物,另想法子即可,与你我而言,有何损失?”苏离回道,“我不过是请诸位来吃了盏茶,多是有人入京兆府瞧着我不在,上奏疏参我本玩忽职守,这又如何?”
晚柠一时无言,玩忽职守之罪责,唯苏离讲得如此云淡风轻。可提到这儿,谢羽是皱眉道,“这其是个问题,按律定,京兆府中当有两名少尹,你不若再提个尽职尽责的,省得那些子谏官天天上书,烦人的很。”
“寻景,你是忘了,那少尹位是留着给人的,便是我愿,陛下哪会应……”苏离叹道,这言似是醒了谢羽。谢羽想起甚么,正欲再说,就听一阵敲门之声。
随之望去,果见那白面郎君,白面郎君朝着谢羽一揖,道了声,“表哥。”
“修平来了。”谢羽颔首,又朝着众人道,“这乃我表弟萧洮,表字修平。太常寺卿,萧寺卿之子。水衡,旁人不知,我想你是晓得的,他与你府上亦有些亲。”
这般一提,晚柠方恍然想起,是了,这人确是她伯母远房表亲,然她是没怎见过的。这不奇,京中世家总共就那么几户,总是从未见着面的,碰上一论,这祖上皆是议过亲连过宗的,别提晚柠还是听闻过萧洮名讳。
“原是萧家郎君。”晚柠当即反应,面带三分笑,很是温婉可亲,“倒是我记性不好,不曾认出来,勿怪,勿怪……这论关系,我当是唤郎君声兄弟的,却没见着几面,是我之错。”
“何错之有,我同没认出来,王家妹子久仰了。”萧洮毫不在意摆手见礼后,眸光锃亮瞧向了苏离,“我应之事已做了,不知苏府尹许我的东西,可是带来予我了。”
从张泽那处取来一匣,交予萧洮,萧洮一开,里头是尊晶莹润泽的四瓣花口秘色瓷,玲珑似冰,剔透如玉,匀净幽雅,单一眼便知为皇家贡品。其也不必看,秘色瓷乃前朝晚期所现,至今为皇家独享,偶有赏赐于人。
晚柠心下一惊,口中话语险些脱口而出。若他人得了此物,当是好生供家中藏着,唯苏离漫不经心,像是瞧出晚柠惊讶,随意道,“年年赐个几件,我那头多得很,摆衙中不好,家中不需,留着做甚,积灰不成?你如想要,我倒是可再送你件。”
晚柠连连摇头,这等贵物她无福消受,心头却是对苏离之受宠,更有了分认识。都道陛下宠他比诸位皇子还盛,如今一瞧,竟不是虚言,恐太子殿下都无这般大胆……就不知未来如何。
萧洮看着匣中瓷瓶,不禁笑出声来,他与苏离合谋便是为了这秘色瓷瓶,回头定要那些子好友羡慕。这般想着,顷刻他收敛神态,仍是个翩翩公子,“多谢苏府尹,接下的戏我是会好好演,绝不让人觉着问题。”
说着朝苏离行了一礼,便是阔步离开,往边上雅间去了。
谢羽亦起了身,将着隔墙推开,与着边上雅间连为一片,一望到底。晚柠这才见着,雅间里头除萧洮与诸多侍从护卫外,立了位素衣女子,细细一瞧,正是碧玉。
碧玉走来朝众人行了一礼,谢羽随之拉上屏风,遮住了视线,唯能瞧见屏风绣纹流动,隐约轮廓,却不能窥探全貌但可听着响动。
“待会儿仔细些,莫要多言出声。”苏离叮嘱了句,显是对碧玉所讲,然心头未曾抱有希冀。可碧玉不知,只是点头,神色迷惑,似是不清楚要做些甚么,又不敢多嘴询问,端站在那。
过了些时候,雷汉终是步履蹒跚、踉踉跄跄进了来,拿出些银饰,“这位郎君,这些子东西应值百两纹银,您好生瞧瞧。要不够,我这儿还有着十两的模样,再无其他。”
接过银饰其一,是支月白海棠珠花,做工精细,有银丝缠绕周围,若隐若现,很是飘逸。萧洮先是掂量下,又细瞧道,“分量是足,也称得精致,想来是有价值的,可这几样是否有个百两我却不知。阿七,拿女客里头,让她们鉴上一鉴。”后朝着雷汉道,“里头人道值,便是值,不值你便是需得补齐。”
那唤作阿七的护卫拿起银饰,入了屏风后头。雷汉目光灼灼,盯着那精致绣面,才进雅间,他就查出其中玄机,原未放在心头,以是萧洮荒唐,叫了些伺候人的。现听萧洮所言,那竟是大家小姐,为自己生路。
后头碧玉从阿七手中接过饰品,小心瞧去,是陡然一惊,险要高呼出声。亏柳修眼疾手快,弹了枚果核,封了碧玉口舌,免了场灾祸。吐露无声,这碧玉方想起苏离嘱托,明了其目的,忙是点头。
苏离从碧玉行止早已看了出来,挥手让着阿七先应付着雷汉,又是向柳修使了个眼色。柳修动作轻柔拾起佩剑,靠着屏风边儿,侧耳聆听外头动静。
阿七将着饰物交予萧洮,见着雷汉急切朝里头走了走,便对着萧洮恭声道,“里头说值这价……”雷汉方松了口气,随是听阿七道了个“可”,心登时一提,就瞧着阿七眼眸深沉,仿若在看具尸身,“他们讲这是脏物,当死!”
一句当死未落,柳修提剑飞出,直刺向雷汉,雷汉尚来不及反应,向旁侧躲,险之又险擦过剑刃,右臂却是被剑刃划破,血痕乍现,溅在了锦缎屏风上,血滴顺着裂缝渗入屏风内。阿七则护着萧洮后退了半步,避开了鲜血。
雷汉见着柳修,晓得自己入套,置之死地而后生,与着柳修飞去,踹倒屏风,抽刀朝着里头之人砍去。柳修原是想拦,却是见着他所刺之人后,默默放下了剑,眼含怜悯。
眼瞧着那寒光匕首,苏离冷笑声,手中茶盏扔出,旋即抬腿踢中雷汉腹部,将他蹬开数尺,撞在屏风之上。雷汉摔了出去,又滚落地上,口中喷出血雾,脸色惨白。苏离则是趁势欺近,一脚逼迫雷汉半跪,取了匕首抵住他喉咙处,“怎的,如此多人直朝我来,是觉我无能不成!”
柳修摊手叹息,那里头多少个好拿捏之人,便是萧洮亦是不错的。偏生雷汉挑了个最难的,做出极错误的选择,唯说时也,命也!
“子润,你与着他们去雷汉屋子中好生搜搜,想来还有些子东西。”苏离冷声令道,眉眼间是森森威严。
张泽点头应是,由先前那几个去过雷汉住处的侍卫领着,前去了其屋中。
“将人押回去,当是得审审的。”苏离放开雷汉,命萧洮护卫,那些护卫倒也听令。思量了下,苏离又道,“十一,你去郭府寻郭行朗,告知谋害其女儿嫌犯已捉到,来堂上听审。”
言毕,便是赶回京兆府,京兆府里头是早得了消息,个个严阵以待,生怕撞苏离怒口上,被寻着错处。
少顷郭行朗赶至,张泽随之而来,说那苏离端坐公堂,居高临下俯看雷汉,凤眸一扫,见着郭行朗面沉如水,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剥了雷汉。又瞧张泽气定神闲将这东西呈至案前,是个精致荷包,里头绣有云回秀蕊名讳,兼封书信。苏离便是道,“雷汉,你做何解释。”
声不响,却是散着淡淡威压,直是令雷汉咬牙。雷汉晓得自己已穷途末路,不欲招扰苦头,虽跪于地,可头抬着,眸中些许恍惚闪过,那些早该遗忘之事,竟是一瞬泛上心头。
世事无常,细细想来多为偶然二字,他与郭大姑娘孽缘起因,便是那漫不经心的偶然一瞥;似他入江湖,正是因心中难能漫起的善举。
当和风拂过,麦穗摇晃,雷汉总能忆起最初。他本是最为寻常的农家子,与着父母耕地种田,未来日子一眼到头。却在绿叶渐黄时,救了个云游老道,老道教他习武,引他入江湖,见识那万千荣华,名利富贵,也尝了辛酸苦辣,刀光剑影。在江湖奔波游荡的夜,雷汉便是会想,若未逢老道,那他是否会跟父辈相同,娶个田舍娘,安安稳稳过个一生。
这念头隐约出现,然不显露,或是本性,比起厌烦,雷汉欣喜这种剑酒生涯,即使它常与血为伴。直至他惹来祸事,坏了面容,被郭行朗所救,才打算着,做个平常人。
郭行朗,雷汉念着这名字,那曾是他的恩人,可这救命之恩在时间消磨下愈发浅淡,反多上了层阴影。许许多多的人总是在耳畔提醒他,他当感恩,雷汉想,他是回报的,救了郭行朗两回,总是报了恩的。
这般想多了,就是理所当然忘却了曾经恩情,不过每夜凝望后府时,心中有着些不明所以的浅淡愧疚。
雷汉不是不明他们地位悬殊,然望那含娇美目,却是忘乎所以,再记不起其他。如诸多坠入情网之人,他曾多次注视郭大姑娘,有无数情谊要对其倾诉,又在池边犹疑,他瞧着水中人影,细细轻抚面上伤痕。他从未在意过上头痕迹与他人嘲笑,却是头次后悔,当初何不小心些。
纵他知晓,他面容完整亦是配不得郭府姑娘的,但若是无瑕疵残疾,他便能投军立功,总有那么点点念想的。现如今却是天差地别,又多次听了郭行朗打算,知其欲择达官显贵为婿,自个儿心中悸动唯深埋于下,常望着郭大姑娘璇闺以解相思之意。因积着火不散,于京都城中不敢擅动刀兵,雷汉渐染上赌博恶习,排解抑郁,不敢跟外人吐露丝毫想法。
若事这般过去,直至郭大姑娘风光出阁,摸不准雷汉便是能放下了的,再寻个适配人家女儿成亲,两人相安无事。到底他们身份悬殊,郭大姑娘还是个不喜雷汉的,这雷汉心头清楚的很。
偏生郭大姑娘与着表哥云回青梅竹马,互许终身,却逢郭行朗这个一心用女儿攀附权贵的,拒了云回提亲。致使郭大姑娘常在湖畔愣神,竟是动了痴性,约着云回私逃。
雷汉倾心于郭大姑娘,自是对她安危多有关注,他亦是武艺高强,二人之私情从未瞒过他,他不过是见着二人门当户对,装成不知罢了。怎晓得郭大姑娘起了这般要不得的心思,雷汉是怒从心起。
老话道,聘则为妻,奔则为妾。这三书六礼,明媒正娶,方是妻,不然再怎海誓山盟,不过是个任人欺辱的妾,这般浅显道理雷汉懂,向来聪慧的大姑娘如何不懂。瞧着那信,雷汉只觉瞋目切齿,他晓得该是上报郭行朗,让着郭行朗劝醒大姑娘,可在这怒气下恶胆渐升,雷汉有了个计划,一个能让他得偿所愿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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