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是已到九月中旬,京都依旧那般炽热,灼目烈日像是要将一切晒化。燥热微风带着仍不消停的蝉声,给人一种烦闹之感。
几人纵马过街,一路疾驰,穿行在京都大道上。晚柠手执缰绳,无暇的眼染上热烈色彩,原本温婉容颜多出了分绚丽,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生动有活力。
穿街过巷,终在郭府门前停下,郭行朗已收拾好心情,将众人迎了进去。晚柠偷偷打量周围,不愧是京都有名富商,富是当真富,雕梁绣柱,悬金挂玉,便是晚柠家中亦得甘拜下风。
与郭行朗聊了几句后,苏离道,“郭富商,不知可否让这时经承见见令媛璇闺。”
郭行朗当下便知苏离是何意,笑道,“自是可以。”说着便叫来个容颜板正普通的侍女,“这是小女的贴身侍婢,名唤碧玉,就由她来领时经承去小女绣阁。若是时经承有何疑问,询问她即可。”
随即,碧玉领时孟晚柠前往了郭大姑娘闺阁。走时,晚柠还听到苏离向郭行朗要求瞧下找到郭大姑娘那几位护院。
进了房屋,里面不如外头奢侈,却是极阔,当是三四间屋子连成一块。古董玩器一应俱全,案上是笔墨纸砚,及盘口瓷瓶中有着数枝美人蕉。晚柠瞄了眼那墙面挂着的字画,目光落在笼中白鸽上。
真是稀奇,这世道多爱鹦鹉,养这种传书鸽的倒是少见。晚柠这般想着,就听时孟问道,“这鸽子可是你们姑娘养的?”
“是,它乃大姑娘心爱之物。”碧玉回答,倒是让时孟眉头一阵紧皱,随后一松,道,“那你家姑娘平日里是否会将鸽子放飞?”
“这……大姑娘时常会逗这鸽儿,可是否放飞,婢子是真不知。”碧玉神色犹疑,让晚柠不禁眼眸微眯,她总觉这侍女隐瞒了些什么。
时孟却未继续追究这事,反是看着碧玉,蓦然说道,“郭大姑娘消失时,是个什么情况,你仔细讲讲,莫要遗漏。”
既是时孟如此说,碧玉便从头讲起,“当时婢子扶着姑娘在抱云寺中花园赏花——大姑娘每年都会至抱云寺为老太太祈福一月——姑娘刚折了枝丹桂,便手捂胸口,喘不过气。”
“大姑娘她患有喘喝,偶有犯病,婢子便赶忙让秩儿他们去拿药请医匠。等了好一会儿,大姑娘实是难受,催着婢子去瞧瞧。婢子想外头跟着护院,想来遇不上意外,就去了……待婢子拿药回去,已找不着大姑娘了……”
“你离开了多久?”时孟一边梳理情况,一边问道。
碧玉回想了许久,不确定道,“婢子记不清了,应当不到一盏茶功夫。”
这时间太短,时孟陷入沉思。晚柠也思量着,如何能在这般短时间,瞒过园外护院,带走郭姑娘的。她亦去过抱云寺,知晓里头园子不算大,叫上声,外头便能听到。
除非郭姑娘甘愿与那人走。这念头一出,晚柠便下意识摇头,她一路来也察觉了,郭家虽只是普通商贾,却门风甚严,郭姑娘应当做不出这等事。想是这般想,可晚柠目光不住的落在那鸽子身上。
“你继续,讲下后头的事。”时孟回过神,示意碧玉接着说。
碧玉眉头皱了起来,努力回想,“大姑娘不见了,阿郎定会打死婢子们的,婢子们当即便慌了。问了护院、僧人,谁也没见着,无奈告之了阿郎。阿郎派了更多护院去寻,找了两日,结果……”
后头的事,时孟晚柠都知晓了,“两日,为何不告官。”时孟神情略有不好。
碧玉欲言又止,没回答。晚柠看出她眼中为难,拉了下时孟,时孟回过神,一个未出阁女儿消失,家中自是要好好隐瞒,不然家中其余女儿的名声怕是不要了。
时孟忍不住稍有烦躁,她深吸口气,“不知消失前,郭姑娘身上有何穿戴?”
“我记得大姑娘着了条浅粉戏蝶齐胸襦裙,插月白海棠珠花,一对缠丝双扣白银镯与一枚如意祥云香囊。”碧玉慢慢回想道。
如今圣上不重金银,上行下效,世人也不喜奢靡之风,郭大姑娘身上佩戴东西自是不多,这点时孟是有所预料。她心中盘算,想回去好好问问尸身上有无这些饰品,口中接着道,“在抱云寺几日,可发生过什么?”
“婢子记不清了。”碧玉再次这般说道,努力找寻记忆,“嗯……好像有一事,一日大姑娘在佛殿中上香,婢子守在外头。却见一书生,硬要将自己玉佩送于大姑娘。”
“你们姑娘是何反应。”时孟晚柠对视一眼,心觉这事重要。
“大姑娘,大姑娘她似没反应。”碧玉脸上多了些许迷茫,“大姑娘斥责了那书生,又叫婢子别乱说。”
这也正常,哪个姑娘家遇上这等事都会这般反应。好似就是个孟浪之徒,没甚好注意的,但晚柠眉梢微挑,“那书生长得如何?”
“挺俊的。”碧玉下意识回答,回神后用种疑惑眼神看向晚柠。晚柠回视她,仍是带着浅笑,温润典雅,倒让碧玉失了声。
时孟则将这事记于心间,又打岔道,“还有其余事吗?”
“没了。”碧玉摇头道,能让她记得的事,唯有这件,旁得她都记不清了。
时孟颔首,又问起郭姑娘平常习惯。而晚柠边听着,边再次扫视前方墙壁,“这画是何处来到?”
原还在回时孟问题的碧玉不由一愣,随即答道,“这是表郎君送与大姑娘的。”
“有何问题?”时孟走到画前,左看右看依旧是副普通的百合飞蝶图,看不出门道来。晚柠却有些沉默不语,目光定定看着上头的字半晌,轻声道,“无事。”
确实无甚事,这图画技实属一般,题字也不具风骨,然这诗……晚柠又道,“就觉上头的诗,有那么些意思。”
时孟再看,见上头诗句写曰:仙车驻七襄,凤驾出天潢。
月映九微火,风吹百合香。
来欢暂巧笑,还泪已沾裳。
依稀如洛汭,倐忽似高唐。
别离未得语,河汉渐汤汤。
时孟不通诗词,读不出什么东西,只能望而兴叹等晚柠解释,晚柠却道了句,“是《七夕诗》。”便没再开口,弄得时孟心中暗恨,想着回去问问谢少尹,七夕诗是何等玩意。
“不知那位表郎君与郭姑娘关系如何?”晚柠含笑问道。
碧玉道,“前些年表郎君与姑娘关系倒好,就近几年,不大走动了,只逢年过节来拜会下娘子。”
时孟不欲深究此事,开口问道,“郭府上下有什么人,郭大姑娘可与人结过怨?”
“这……我们郭家一向清净,就阿郎、娘子、与大姑娘、大郎君四位正经主子。大姑娘性情和善,从不与人起争端。”碧玉道,后院是有几个通房侍婢,却无正经名分与子嗣,哪敢招惹郭家的掌上明珠,碧玉便将此事按下不提。
因当朝律法明令禁止七品官以下者纳妾,不少富商官员便设置侍婢外室来趋避。不摆酒纳妾,后宅之事便无人深究,这已然成了上下一致的隐规。碧玉短见薄识,只知郭行朗行举是不合法度,兼之皮面薄,不敢说这等污糟事来脏了两位千金贵女的耳朵。
“这样啊……”时孟若有所思,猜出碧玉未言之语,倒也没细问,而蹙眉询问,“郭大郎君在何处,事发后怎没见过他?”
“大郎君在老太太去后,便外出游学,至今未回,想来还不知这事。”碧玉回道,“过些日子,大郎君得了消息,定会赶来的。”
郭大郎君的这等举动在当下是常见的,商人子或说寻常人家科考皆是艰难,若想出人头地,最佳便是拜访名士挣得才名,由官员推荐方能踏入官场。不过离家如此久,郭大郎君与这案是没关系了,时孟将这人名字划去,想再问些其他。
就听碧玉无意讲道,“大郎君外出后,娘子是郁郁寡欢,又碰上大姑娘之事,今已卧病在床,好在表郎君前来探望,娘子心情方好了那么些。”
时孟眼眸一亮,顺势接过话,“那可巧,不知我们能否去见见你家娘子。”
“当然可,只是娘子近日悲切……怕是无心回答时经承问题。”讲道这儿,碧玉亦是神情哀痛,不单为了已去的郭大姑娘,同样是为自己未来命运。大姑娘去了,她在这郭府是呆不了了,就不知会被卖去哪里。
神情一闪而逝,碧玉仍是恭敬的为时孟晚柠领路,却于半路遇上个黑脸大汉,与他们擦肩而过。轻轻一瞥,见那大汉高壮,面上一块大疤,晚柠不觉问道,“那位是?”
“噢,他是雷护院,说是武艺高强。大姑娘的尸身,便是由他发现的。”碧玉如此道,晚柠颔首,没再放于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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