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去,郭娘子屋前是大片荷塘,上头芙蕖早已谢了个干净,留下那么点枯败莲叶。水面无波,瞧不出半点生气,伴着屋内呜呜咽咽凄厉哭声,更觉阴森透骨。
晚柠眉心轻蹙,快步而行顺着云步石梯上去,让碧玉禀报声后进了屋子。屋中药味扑鼻,一大群侍女簇拥着个圆脸妇人,妇人神情灰败,紧紧攥着帕子,脸上泪痕依旧,衣衫更是暗沉沉,青丝夹杂白发,仿若是年过五旬的老妇。
妇人身旁侧站了个唇红齿白郎君,只见他眉眼俊秀,身材瘦削,面色苍白,穿着件绣有祥云图案的长衫,站在妇人身旁低声劝慰。想来这便是郭府的那位表郎君了,晚柠略略思量,总感自己心头猜测似是成真。
妇人见着时孟晚柠,挣扎想要起身,时孟赶忙上前阻止,和声道,“郭娘子坐着吧,我们是来询问些情况的,何须这些虚礼。”
“时经承。”郭娘子一开口这音便是哑得,泪不自觉滴落,“我那苦命的女儿,阿娘的秀蕊,你命怎那么苦啊……时经承,求你定要找到那贼子,让我女儿冤魂平息……阿娘的秀蕊……”
郭娘子垂首低泣,她知晓现该整理情绪,端起大妇风度。可想起自己惨死女儿,郭娘子就不住落泪,她只有那么两个儿女,哪个磕了碰了都是剜她心,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女儿还死得那般凄惨,郭娘子更直接被去了半条命,夜夜梦见女儿哭泣。
时孟手足无措,百般安抚都无用,亏得晚柠上前帮着劝了几句,郭娘子方渐渐收起哀意,用帕子拭了拭泪,“二位来意妾也晓得,若妾清楚方,定告诉二位。噢,这是妾堂侄……”
“在下云回,字乐康。”郭娘子身边那位郎君上前拱手,他声音清朗悦耳,带着一股书卷气,“姑母近些日子身子不好,一些问题由我代答,还请两位姑娘见谅。”
“自是如此。”时孟小心瞧眼郭娘子,看对方还算冷静,于是道,“郭娘子你可知郭大姑娘与何人结过怨,或有何不妥奇怪之处?”
郭娘子却是摇头,“蕊儿素来乖巧,略有德名,若说小女儿家的摩擦嫉怒想是有的,但到这种地步……恕妾实在不知。”
这等回答,时孟略有失望,然并不意外,要真有人恨郭大姑娘如此,也非轻易能查出。吐出口浊气,时孟压下心中期望,郭娘子虽是郭大姑娘母亲,只是真正论起了解,怕是连碧玉都不如的。碧玉日日跟于郭大姑娘之旁,对郭大姑娘行踪了如指掌,她都不清楚之事,郭娘子应当更不知晓了。
再问起郭大姑娘喜做何事,郭娘子细想后道,“蕊儿是个安静的,在家是做绣活,要不便是读书写字。”
当世女子以才德为主,才德,才德,自是才在前,德在后。郭大姑娘识得字,时孟是不奇怪的,“那郭大姑娘可有什么手帕交,常与何人接触?”
这话难住了郭娘子,她想了半日,“我就晓得蕊儿与方家二姑娘交好,其余还真不知。”
她口中方家二姑娘与郭家一样是个商户,主做酒楼,这京中最大酒楼鸿福楼就是方家所开。晚柠最爱去那,知道几分,而时孟入京兆府多年,这里头关系早记得滚瓜烂熟,也未有疑问,反是向碧玉看去。
“大姑娘不爱出门,手帕交就方家二姑娘与宣家大姑娘。”碧玉晓得的果然比郭娘子多些,“大姑娘近三月来都不曾出去过,就是在那写写画画,写多了还命婢子给烧了。”
“画写甚么?”晚柠若有所悟的问道,于书画之上,她比武将出身的时孟要敏锐上不少。
碧玉直是摇头,“婢子也不知,就蝴儿,鸟儿,花儿,很是精致。不知为何,大姑娘总是不喜,去抱云寺前,全烧了。”
全烧了,这不合常理,晚柠不知想到什么,轻轻看向云回。若普通字画又何苦烧掉,想来是些见不人的东西,可再见不得人,又是因何而起呢,总不能是无缘无故做出的。
提到抱云寺,郭娘子再次悲戚起来,泪止不住的落。这让时孟略有头疼,一通问下来,竟是没半点有用。时孟抿唇,转头见晚柠注视着云回,不禁眉梢微扬,随口问道,“云郎君与郭大姑娘关系如何,是否知道些事?”
“惭愧……回与表妹不大亲近,对表妹之事知之甚少,倒是帮不上时经承。”云回拱手,羞愧回道,实是两家门风严峻,男女大防,想见上面是难上加难,这对幼时玩伴便这么生疏了。
晚柠小心瞧着云回,见他面如冠玉,清雅俊秀,站定在那无其它动作,眼中皆是愧意,眉间悲伤不似作假。心中疑惑打消大半,倒为自己胡乱猜疑而有了些窘迫,实不是君子所为。
这般想着,差些忽略时孟唤声,对上旁人目光,晚柠略含尴尬,面上仍是落落大方的朝着几人微行一礼后,趋步与时孟离去。方才举动实是失礼,幸对方不知自己身份,要丢了王氏颜面,父亲定会好好训导于她。
“怎回事?”时孟轻声询问,她察觉出晚柠失态,无其余猜测,想是晚柠发现自己忽视地方,顾有此一问。
晚柠摇头,“是我想差了……”顿了几顿,眼瞧碧玉离她们有段距离,想是听不着的,于是道,“可还记得郭大姑娘房中字画,那诗是南朝诗人所做,面上是讲百合芬芳、纯白圣洁,内里却是在惆怅他那被迫分离的娘子。我原以为……是我小人之心了。”
时孟一挑眉梢,细想方才云回表现,却无破绽,应是多心,便随口道,“许是巧合,或是郭大姑娘要求。”
脑中电光火石,时孟与晚柠当即对视,压住话音异口同声道,“抱云寺中那书生。”
是了,若非他们想岔,就是与那书生有联系。但晚柠又不禁思量,云郎君是真不知,还是假作不知,亦是她们猜测过度。又看了眼动作了无停顿的碧玉,将自己种种想法告与时孟。时孟只是挥手,“莫要在意,到时查一查便知。”
这些弯弯绕绕,时孟总是不屑的,她不善细活,理脉络之事交予他人较好。尤是这等事上,想多了没甚用,苏府尹那处应当也是如此想的。时孟这般认为着,也是想这般做的。
然来到外院见着苏离,正要告知情况,郭行朗就笑着张脸过来,话里话外是他上头有人,要苏离尽快查清真相。见这情况,时孟当即闭了嘴,直至离了郭府两条街,方将自己与晚柠发现说出。
马儿慢走于街道上,苏离衣袂飘然,沉静幽冷,“是条路。”
这案最难的就是郭大姑娘是如何失踪的,苏离总想着怎的武艺能在众目睽睽下将人带走,为何目的。
为钱,郭大姑娘身上那些么东西,算不得什么,求财当找郭行朗才是;为仇,像是像,可郭大姑娘身旁找不出仇人,就是有,亦是女儿间的摩擦,请不到高手。至于情,苏离是想过的,但郭家那情况,好似也不可能。
杀人为得无非是财仇情,前些时是一样不沾,让苏离找不出头绪。如今提出这点,倒似是迷雾散去,当是好好查查。又问起其余信息,晓得了晚柠当时表现,苏离薄唇微抿,放慢些动作,来到晚柠旁,“那位云郎君,认为如何?”
听此话,晚柠一时意外,后反应过来,道,“瞧着是没问题,想着却极有问题……苏府尹不若查探一二。”
若郭大姑娘不是因此丧命的,那倒无事;要真是,这云回定为知情者。晚柠很是笃定,“题出那诗,想来云郎君对郭大姑娘之事,是有几分了解的,就怕是不愿说出。”
“哦?你仅凭幅字画便将人定了性,太过儿戏了些吧。”苏离仍是沉静,眼眸却是万分锋利,“郭大姑娘若是因其他事而亡,你这岂不是误了他人?”
“猜测罢了,莫不是还不让人猜了。”晚柠镇定自若,回视道,“苏府尹为京兆府多年,当知这时无论多离奇的料想,皆是有用的,多条路不是?况且苏府尹您明白,料想只是料想,京兆府有足够人力去一一查证,何来误了他人一说。”
她不惧惹来厌恶,至京兆府前晚柠便找人打听,苏离为人疏离,却不是个斤斤计较的。只要她讲的有理,苏离便不会放于心上,所以晚柠是摊开了讲个清,省得苏离小看于她,让她离开京兆府。
苏离默然半晌,忽的冷笑道,“伶牙俐齿,确是不错,王少监想着让你入京兆府想是因此……你之料想很是可能,至于是或不是,还得看事实为何,王二姑娘不如等上一等,别再轻易冒头了。”
这是什么意思,晚柠一时想不清,正要再问个几句,不曾想苏离是直策马离去,让晚柠口中话语停住,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极难受。
就这么难受大半路,回到了京兆府,苏离先下马环视一周,没瞧着想见之人,朝衙役道,“谢寻景呢?”
“先前去请了,谢少尹道他今日休沐,又非要紧之事,明日再来也无妨。”衙役赔笑,小心翼翼道,“还道,若实在是急,那得苏府尹您亲自去,他才知其中方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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