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干脆明儿也别来了。”苏离嗤笑一声,像是想起什么,又道,“固天呢?”
“这,属下等实是没寻到柳司录。”衙役熟练缩了缩头,小心抬眼,果真见苏离面色愈发幽冷。好在苏离早已习惯那几人之任性,略略无语一瞬后,便径直走进了京兆府。
边走边道,“既是这样,子润,待会儿你驱人去核实那郭行朗有无说谎;十一去拜访下方家二姑娘,记得递名帖,莫要像上次般惹事了。至于那云乐康,我会让毕叔去查查。宋三,百里公那处可好了?”
张泽时孟皆应了声,小衙役这才道,“府尹放心,一切都妥当了,百里公早在花厅候着。”
衙役口中的百里公,姓百里,单名一个钧,乃京兆府礼房经承,兼医匠与仵作行人。外头仵作行人主事从殡葬事宜,尸体勘验为副职,地位极为低下,其后人更无权科考。百里钧乃苏离请来,又岂愿意对方连吏都算不得,蒙此屈辱,便给了个正式职务,对外称其是礼房经承。
一路行直花厅,晚柠就见一仙风道骨的老翁正端坐在花厅中,瞧着是有四五十岁,面前摆着一杯清茶,一碟麻葛糕,茶水飘渺间,竟似能看到白雾弥漫。瞧他们几个来了,老翁不慌不忙起身,朝苏离躬身施礼,“苏府尹。”
苏离微微颔首,众人左右落坐,晚柠还未坐稳,就听苏离道,“百里公是查出什么了?”
“是,今日送来的那具尸身我已验过,这丫头是病死的。”百里钧语出惊人,一屋人俱是一震,他却是如未察觉般捻须道,“伤是多,但都为死后所为,且无致命之伤。想来,凶犯原不欲杀人的。”
病死,苏离指尖轻敲桌面,“子润,那郭行朗似是说过,郭大姑娘患有喘喝。”
苏离一提,张泽是想了起来,“是这般说过。”
“如此便对了。”苏离呢喃自语道,九月正是丹桂盛开之际,喘喝极易发作,加之剧烈刺激,郭大姑娘激动下病发离世便不难理解。然,是发生何事呢,苏离默然沉思。
“还有,那丫头已不是清白之身了,死前当是遭受过奸.淫之事。”百里钧随口道,见众人目光全聚于他身上,不禁摊手,“为何看我,莫不是都不知晓。”
众人摇头,想他们中见过尸身的唯有张泽一人,而张泽当时心情不虞,哪里有功夫去检查尸身,自是不知的。倒是百里钧这话,似是开了条新路,众人对视中皆想到了抱云寺那书生。
一个念想出现于众人脑中,郭大姑娘与书生于抱云寺中相见,想是心动钟情,盲目下便私定了终身。郭行朗却是瞧不起这书生,致使二人分离。而寺中那病发,当是场戏,不知原是想见面,抑或是私奔。后二人间应是发生了些许矛盾,致使那书生起了心思,铸成如今这等惨剧。
想到此,晚柠不住幽幽叹息,但见周围人眉目紧锁,方反应过来。这般猜想是合理的,小心躲着,早些时候婢女焦急发现不了,只是后头护院告知主持,主持令人搜寺,郭大姑娘与书生是怎在这等情况下隐藏过去的。
“你那问出什么?”时孟眉心稍蹙,就见着苏离微愣摇头,“不曾有些用处,便是说有个年轻护院遇上个茶铺店家,店家见着个类似郭大姑娘之人往山下去,就与着人去找。找了许久不见,偏生找着的是具尸首。”
话此,不知又是想起了些什么,苏离抬头凝望天色,轻声道,“今儿已晚,明日再去抱云寺瞧瞧才是。”
抱云寺离京都是有些距离,若现在出城,单着一来一回便不能在宵禁前赶回。想了下,苏离又道,“十一,你不若先去方家二姑娘家中拜访询问,我与子润再查下郭行朗。”
正吃着麻葛糕的时孟,动作一顿,有违礼仪的送了苏离个白眼,“苏府尹,您可还记得您在路上说了甚么?您让我送拜帖,又让我今日前往,这两个是相冲的,您让我听哪个?”
“再说,名帖,名帖,多是文人之间的,您见哪个商户行这套。您就是与文人交多了,染上这文诌诌的。您瞧我阿爹他们,哪个不是让下人前去知会声便罢了。”时孟嚼着糕点,数落道。
时孟父亲乃草莽出身,昔年随太祖、当今征战天下,立下赫赫战功,封卫国公。犹记初始时,如卫国公这般出身低微的武将极多,因无见识错了不少礼仪,惹得世家暗暗笑话。气得他们再不讲什么规矩,仍是番粗鲁做派。
可不讲礼,并非不知礼,时孟所言倒是极对,名帖本身是预先告知主人有人来访之用。向来在登门三日前递为最佳,两日已是失礼,更莫要提当日递当日去。这若换做世家,想是能让人戳破脊梁骨的。
苏离被说得是一怔,“这……你所言确是不错,罢了,随你怎么做吧。”
满意点头,时孟专心致志吃着糕点,就见一只葱白如玉的手竟偷偷伸入了碟中,捻了块拿走。再一数,几句话的功夫,这一碟麻葛糕,竟是少了大半,气得她当即用力一拍。便听闻张泽嚎叫道,“小十一,几块糕点之事,何苦下此毒手。”
时孟只是冷瞧他眼,气哼哼道,“我劝你明白些,这东西给他人行,唯你不行!”
“又是为何。”眼见张泽与时孟要争吵起来,苏离喝道,“莫吵,是我不是,倒忘了今日未用朝食。陈虎,叫东厨再备些糕点来,其余事吃了后再做。”
见守于门前的衙役正欲离去,时孟眼眸晶亮,高声道,“要赤豆糕。”
百里钧同样补了句,“来壶小酒。”对上苏离无奈神情,百里钧含糊无赖道,“怎得,今已没我的事,连酒都不让喝了不成?”
眼瞧着苏离笑话,时孟思量了下,唤来候在一旁的侍婢,“趣儿,寻我的帖子来。你与宋三到趟延福坊方家,说是我约方二姑娘至莲晴阁一叙,事不必说的很清,含糊些即可。”
“是。”立于花厅前的那着素色交领男衣的侍婢领命而去,晚柠默默望着,想起家中自己贴身侍婢。
“你若是想,明儿让人来京兆府候着吧。这没什么,不碍事的,就外出时不许带。对了……”时孟往旁一倒,挨近晚柠,像是透露大事般小声道,“这里厨子其他不行,唯这赤豆糕做得最为不错,你可得尝尝。”
这话音未落,张泽便来拆台,“就她觉得好,那赤豆糕过甜了些……原还行,被她指点几句后,便不能入口了。你且试试就知,大抵也是嫌甜腻的。”
听张泽这一说,晚柠好奇心大起,这赤豆糕上来后,她尝了口,果真比平常甜腻不少。晚柠见时孟满脸期待,实是不好拂其意,于是道,“是不错,就不知里头加了些甚,有如此味道。”
“就多了些沙蜜。”时孟得意不已,她最喜甜食。然因苏离口味清淡,这京兆府菜肴皆是乏淡无味,初用时很是不习惯。现经她指点,就好上许多。这般想着,时孟捻起赤豆糕放入口中,明艳眉眼喜悦眯起,很是灵动。
趁着这时,张泽眯缝着眼瞅着晚柠,以示询问。晚柠看得明白,当即把手一摊,张泽见状,不由得莞尔,余光瞧见时孟睁眼,当即正了正衣冠端坐,心中感叹时孟之脾胃,确确奇特。
苏离冷眼旁观着众人胡闹,转眼又见百里钧卧在那喝酒,实不像样。只得轻叹声道,“可是闹够了,闹够了便停下。已是未时一刻,仔细着宵禁,动作需快些。子润,你与我来。”
张泽应了声,与苏离出了花厅,就见着个男子迎了上去,那人魁梧伟岸,鼻直口方,一双眼乌黑清亮,倒是个端正的,“他是京兆府司仓参军,名唤毕逸淳,武艺很是不错,日后你见着,叫毕叔即可。”时孟在晚柠耳边道。
“我们也该去了。”时孟站起身,“想来方二姑娘快到了莲晴阁,若我们去晚了些,便是失礼了。”
随即至莲晴阁一瞧,方二姑娘当真已至,见着她们忙起身相迎,“可是时大姑娘……时大姑娘实是绝艳,远远望去似神妃仙子,往那一站便是气度不凡,倒是我拙了眼,没一下子认出来……”
口中讲着恭维之语,方二姑娘心头亦是苦,她家是京中再平凡不过的商户,哪轮得到国公之女下名帖。那婢女将名帖递上时,方家举家沸腾,她父亲更是多加叮嘱,不论何事,时大姑娘提了,就得应下。
这等恭维时孟听过不少,也未放在心上,摆手呵停方二姑娘言语后,道明了来意。她们来得不错,方二姑娘晓得的,也确是多上那么些。就这么一些,与时孟晚柠而言,足矣。
“秀蕊她,确有心上人……至于是谁,我是不晓的,就知二人情感不顺。秀蕊曾去抱云寺求了签,为得便是这情事。那签,是下下签,解签人劝其‘缘存份失也,宜早释善’,此后秀蕊是魂不守舍,关在家中再不曾出来。”
“其他的……先前秀蕊绣过对如意香囊,说要赠予那人的。香囊花色找我做过评鉴,留了些心思,并在里头绣了二人姓名。旁得我是真不知了,唉,秀蕊情事不顺是早注定的。凭她这等才貌,哪是普通人家能消受得了的,若高等的门第,秀蕊势要吃些苦头……”
得了这一消息,算以验证她们想法,然晚柠心中有个十分惆怅,竟没松快半分。时孟见此,轻撞于她,“水衡,这已日落西山,你莫要回京兆府,直是回去吧。你家中人,可会去京兆府?”
“不会。”晚柠回过神,“前些日子是来接的,昨儿被我赶了回去,我又不是不会骑马,又岂要他们护送。可,就这般不知会声,便回去,苏府尹那……”
“他不在意这等虚礼……你莫瞧着他满口规矩,就没守过,哪敢管我们,不过是与些文人呆久了,沾染了身毛病。”时孟满脸不屑,翻身上马,“他若真敢管,我找寒儿告上一状去。”
不给晚柠说话机会,时孟纵马离去,衣衫似火。晚柠瞧着怔怔发愣,半晌后同样翻身上马,望京兆府相反之处去。既然时孟说到这般境地,她照做便是,若真有事,她明日向苏离解释一二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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