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子源见了贺仲长子,探了些消息。旁得不说,这院落后头有间屋子,贺仲从不让他人入内,有几分可疑。然我试过,贺仲及其长子都不是什么高手,会几分拳脚功夫罢了,瞧不着内力。”
听得苏离如此说,众人皆默,片刻后,崔朔道,“倘若贺仲真杀人劫财,又是没甚实力的,怕是先用药麻翻人来,再下杀手。既是这般,不若咱来演场戏怎样?”
“不好,原哄他们说去拜访姑奶奶家,他们必是顾虑重重。”苏离摇头道。
崔朔却是一笑,“这不好办,再闹场直说不去就是,正是将柳兄赶出,去县中向那县令借些衙役了。就如襄州那般把这上下搜遍,杀人劫财总是有藏处的,今儿贺仲又无出去,也无人来,总不能将财物马匹全扔了不成。”
这法子甚好,众人点头称是,又是商议了章程,这才出了来。外头仍是冷清,见不着人来,众人就坐下,柳修按计划说了些面见“姑奶奶”时的事来。
只隔了会儿,就听一声巨响,吓得贺仲携着长子酒保出了来,就见苏离一脚踹倒了凳子,眼眸发红,“我的事何时轮到她来管辖,她不过个隔房的亲戚罢了,真当自个儿是个人物了!”
崔朔忙道,“苏兄勿急,就是长辈心急,方如此行事,原不是有意。苏兄切莫同她计较,又是姑奶奶,要真出了事来,岂不坏苏兄颜面。”
“呵,我家虽不是什么大族,家中好歹有为官吏的。她算什么,远的不能再远之人倒要为我说亲,找的偏是那般下等人家,就说是件恩情,竟将我当个货物!莫说就个隔房长辈,便是我亲姑奶奶,她都管不着我的亲事来。”苏离冷笑不已。
崔朔劝慰道,“姑奶奶不曾如此想,就是叫柳兄带句话,便叫苏兄气成这样,姑奶奶晓得了心中定是过意不去。苏兄消消火,见了姑奶奶,再细细说清楚便是。”
“见甚见,不见。”苏离却是冷笑,扯下身上白玉佩直扔到柳修跟前,“拿去,给那位姑奶奶去,既是穷到这番份上,就赏她一赏,见便罢了,我受不得她这一面,怕污了她眼。”
众人听得苏离这般态度,知晓是气急,也不敢再劝解。柳修捡起玉佩,犹豫了会儿,终是应承下来。正要离去,听苏离又唤了声,“回来!待会儿你不必再来,只在县里找个地方住下,我明儿就起身回去,咱们在家见就是。”
柳修应了声,眼见他走远,时孟晚柠上前劝慰几句后,方让苏离怒气稍缓,这才作罢。众人各归各位,崔朔见机埋怨道,“几句话的功夫,苏兄何苦恼了,恼便恼,又这般大方,那么个价值千金之玉,便给了人家,要让令尊晓得了,提防他生气。”
苏离听了,又是冷笑几声,“你瞧他管得着我,这些年来我就不曾回去过,况就这么些钱,他怎会放于心上。子源,今儿我叫你开开眼,你且瞧看。”
说罢叫着时孟将屋子行礼搬出,箱子里头满满装着珠宝首饰、珍珠玛瑙,玉石晶莹、黄金灿烂,单是一眼就瞧见了好几个有价无市珍宝。苏离随手一指,“你瞧瞧里头东西,随便挑拣样都比那块玉贵重些。”
再拣起边角处塞得金锞子递予一旁的贺仲,苏离笑道,“我先前昏了头,坏了店家的些东西,失了礼数,你瞧这些可够赔的?”
贺仲原是定定瞧着那箱子,心头算其价值,见了苏离递来金子,憨厚笑道,“够、够,实是多了些,客人你瞧着拿回些来,省的我心头不安……多谢客官,多谢客官!树儿,还不上些酒菜来,好生招待。”
眼瞧着酒保要上去帮着搬行礼,时孟赶忙阻止,与着晚柠抬屋里头去了。刚掩上门,时孟猛地松口气,这箱里头除了面上的是他们几个东拼西凑出来,里头皆是石头,她生怕贺仲看出,一路提心吊胆的,幸而这老汉没瞧出端倪。
这厢,晚柠也是暗呼一口气,只偷偷至窗下潜听,贺仲殷勤上了好些菜肴,又叫酒保取了几坛子酒出来,热络邀请两人喝酒。崔朔似乎对贺仲很感兴趣,问得极尽详细,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苏离则在另一边吃饭,偶尔搭两句腔。
算够了时候,晚柠时孟一同出了来,见那桌上摆了十多碟小菜,旁儿是五六坛好酒,觥筹交错,十分热闹。不由笑道,“今儿店家的破费了,这般多的东西,我们几个怕是吃不完。”
贺仲正站一旁劝酒,听此言笑道,“客官给的银两足以买下我这店了,就些酒菜而已,哪值几个钱,不过聊表心意。”
时孟笑吟吟地接过杯盏来,与晚柠同喝了几杯,吃了些饭菜就往屋里头睡下。外头苏离崔朔被贺仲劝得不知喝了多少盏,早已醉醺醺地歪在椅子上睡了过去。贺仲见状,忙叫酒保收拾干净桌子,这才渐渐散了席面。
待得夜深人静,月华如水,贺仲摸入苏离房中,找着了那箱子打开,果见里头都是珠光宝气的物件,心下欢喜。环顾了番后,合上盖儿,捉了自个儿的柴刀,就往楼下奔。
苏离崔朔只枕着靠椅卧榻,好生沉酣,身上一物不盖,丝发凌乱,玉冠半戴不戴斜斜歪歪险要掉落于地。贺仲心下暗点头,举起柴刀就朝着二人脖颈劈砍过去,只听“哐啷”一声。原是睡熟的苏离从怀中抽出匕首来挡下着一击,却并未起身,依旧歪躺着,语调慵懒,“店家的想干甚?”
贺仲被这突然变故惊到,握着柴刀的右臂剧烈颤抖,脸色煞白。他不曾料到苏离竟醒着,于是直呼长子姓名,又举了柴刀朝着苏离挥来,只盼望能解决二人。
苏离冷哼一声,左手飞速探向地上,抓住那柄长剑,倏地拔射出鞘,又一扯头上玉冠扔向贺仲,趁他慌乱躲避间,腾空翻身而起,一个扫腿踢中贺仲胸腹,将其狠狠撞翻在地,随即俯身压制,剑死死抵着他咽喉。
贺树出来就瞧这一幕,心下慌乱,提刀要砍那旁儿看戏的崔朔,崔朔亦是懂些武艺的,连忙闪身避开,转身夺过贺树手中柴刀,一脚踹在他腰上。贺树踉跄几步,仓皇逃窜。
苏离瞧见,不欲给他机会,一手扼住贺仲,反手抄起原先匕首掷了过去,直扎在贺树膝窝,使其跪伏在地。贺树不禁求饶道,“郎君饶命,郎君饶命。”
外头乒乒乓乓早招来了上头关注,时孟晚柠待声音静了方探头出来,就见苏离冷利道,“饶命?你们父子俩,真真是狼狈为奸,在这儿害了不知多少人性命,饶了你们,岂非助纣为虐,枉为人!”又朝时孟道,“取绳子来。”
时孟立马跑进屋里取了捆绳索,三两下套了贺仲双手双脚,用力绑紧,再把他嘴堵上,丢到一旁,转身又将贺树绑好。时孟一擦额头冷汗,抬头奇怪道,“下方这般热闹,那贺娘子当是听了声响,怎不下来?”
这言一出,苏离崔朔对视冷笑,“她怕也晓得始末,不敢下来。十一,你不若上去瞧瞧,别让人跑了。”
“是。”时孟应道,朝晚柠努努嘴,二人实是不信贺娘子是知情之人,又不得不去。时孟走后,院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苏离崔朔仍是一动不动坐在椅上,仿若睡着了。
片刻后,传来轻微声响,时孟带着贺娘子下来。贺娘子眼瞧着镇定的很,低头敛目,嘴角笑容隐隐含着一抹嘲讽,“瞧着,是碰上铁板了?我原叫你洗手不干,偏你仗自己有几分本事,想挣这儿不义之财,可不倒了霉。”
贺仲在墙角呜呜回道,不知说些什么,贺娘子也不大在意,跟个木头桩子似的,神态平和,退至墙角站定,“这位郎君,你若想寻些证据,不若去院中那间无人能去的屋子中寻寻。”
贺娘子此番表现实是出乎苏离意料,苏离不禁眼眸轻眯。贺娘子回笑道,“我也不是什么良家身份,算是江湖马匪,有诨号‘千一厄’,道是一千人里都出不来我这么个恶人。后头金盆洗手,想做个普通百姓,谁料瞧上的人也是做这道的……”
当了这么些年马匪,死于她手的人不知其数,今日这景她早已预料。原在上头她听着打斗声,就知不好,想着逃脱,然又去得了哪,她舍不下自个儿孩子,逃了再回可不自投罗网,倒不如就这般好了,不准能求个恩典,留幼子幼女一命。
千一厄这个诨号苏离是听过的,但不曾见过真人,现见她安分,倒不大管只等柳修来。
待天边渐露鱼肚白,晨光微亮,柳修方领来衙役处理余下事务。先将贺仲父子押送离开,苏离领着余下几人往后院密室中去,砸开锁具,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几乎不用再查,单闻味道便知其中尸体何止一具。
众人心头震荡不休,虽没有亲眼所见,但这满室血腥气息已经令他们胆战心惊。见里头诸多银两珍宝,包括先前行商所带物件,苏离暗暗皱眉,叫人将这些物价拿出,崔朔遂点火折,开始挖掘。
不久就挖出了先前那行商尸身在内共三十多具尸身,最下头的早是腐化为白骨裸露,剩下有那么十几具则是残缺不全,血肉淋漓混杂在一块儿,恶臭难忍,令人作呕。
不少衙役见此场面便受不住吐了出来,就是苏离与崔朔也觉胃部翻涌,有些难受。不是众人孤陋寡闻,实是画面太过骇人,走出房门,苏离瞧着崔朔,道,“怕不止那么点,你我还是上报刑部吧,这是他们职责。”
崔朔点头,叫来此处县里,亮明身份,叫其上报刑部,好生查查这附近。随即又唤来了几个人,将尸体尽数搬运到车上送入府衙,二人这才离去,不理会县令愁眉苦脸。此事出自他辖下,该付何等代价亦是他的事,若非治下不严如何现才发现贺仲不对。
晚柠原只瞧了屋中尸身一眼,便难以忍受,跑出来透气。见着二人出来,也不多问,只是随着一起离去。后头倒有挂念,让人打探一番,得知了后续。
这刑部得上报哪敢怠慢,忙让诸多衙役、书吏、仵作行人前来,连查一月多,挖出上百具尸身来,多是往来行商。按贺仲吐露,他原是想过普普通通生活,偏生来了个游学的富贵公子,身上财物极多,他一时不耐,铸下大错。
偏又等了几月不见他人质问调查,胆子渐大,瞧见财物颇丰的人便劝酒下药,将其麻翻在动手。这么些年来,他不知杀了多少人,连记都记不得,所赚财物却有记录。
此等恶行闻所未闻,震慑乡里,由圣上亲手批阅判其凌迟,妻儿长子一同斩首,这件惊天大案方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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