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静谧夜晚总显寂寥,街上巡视的金吾卫都且认得苏离,哪敢阻拦,纷纷让路。苏离也担忧众人,将其挨个送回府后,方策马离去,回了府衙。他虽有宅院,却更喜住府衙中,简便许多。
入了府衙未曾休息,整理案件,查看供词等事直花了大半夜。待一切完成,抬眼一看天已蒙亮,更无心思休息,好生整理番后,上朝去了。
早朝之上,果听监门上将军弹劾他私自于宵禁开城门。苏离素来沉默寡言,然他若愿,也可能言善辩,况昨日晓儿都已帮他思好退路,他此次又为公事,真究起来并非不占礼的。
麟嘉帝高坐龙椅,眼眸深沉如海,犀利扫视满朝文武,最终停留在苏离身上。在众人皆以他要发怒之时,麟嘉帝竟是轻拿轻放,只罚了几月俸禄便过了。不少人暗暗嘀咕,罚俸又如何,圣上您可总赐其赏赐的,单一件就抵上这些俸禄。
众人如何想,苏离无兴去猜测,回了京兆府便审起莫锦一案。慧同几人被压上公堂,事已至此,又有何不可与人说道的,慧同索性破罐子破摔,将事情原委一股脑吐出。
一切始末还需从空竹说起,空竹原姓梅,虽说是武林世家,实则就是些会武艺的泼皮无赖,无甚大本事,且心头有数,不惹无法撼动之人,独独横行乡里,扰得乡邻烦不胜烦。上下皆惧梅家威势,官吏瞧其根深蒂固,亦不敢招惹。
然言多必有失,梅家横行百年之余终是撞了鬼了,新官上任竟是要为民除害。梅家原能横行,先是国之将亡妖孽丛生,后则开国之初无力管理。今国泰民安,自是着手处理这等蛀虫,官府一动,梅家如何能抵挡,纷纷被下狱。
空竹本是家中幼女,最喜玩乐,其它武艺不通,偏手轻功极好,算个三流高手。方在官府围剿之时,逃过一劫,官衙见她乃女子,未曾有犯律作孽之举,便不再深究,放其条生路。
机缘巧合下,空竹来到京都,因饥困伤势倒于拂灵庵前头,被慧同所救。空竹心知自家罪孽,不敢寻官府鸣冤,只好生呆于庵堂中,算是求得生存机会,逃脱牢狱,平安度过此生。
不知空竹本性如此,还因家中潜移默化,面上虽改邪归正,暗里却是与慧同两个徒儿厮混一处,大小事情全做了干净。甚在慧同撞见时仍翻云覆雨,顺势拉了慧同一道。
慧同自幼侍奉佛祖,至今三四十余年,何曾做过这等事来,然被空竹一勾,竟忘乎所以,心痒难耐,便与空竹厮混起来。一连数月荒唐,渐渐心觉不足,比得空竹本爱女子,慧同极正常,偶与空竹在一起还罢,多了就升别样心思。
旋即发现,每几日来次的货郎陈七斤是个俊俏的,且体贴温和,又能逗趣,慧同便动了歪念。而陈七斤见慧同虽年岁偏大,身段却极好,开荤以来,眉眼更是勾人,遂与慧同勾搭成奸。
慧同对陈七斤也颇有几分感觉,奈何两人年纪相差太远,就将两个徒儿送与了他。空竹亦不在意,时常几人厮混,一时欢娱,一时幽会,反是越加贪恋男欢女爱,逍遥快活。
这般过了几年,善静取着一纸书信前来,乱了场景。善静之师与慧同之姐为故交,今善静游历修行,就想着了此处。慧同不愿答应,然虽师姐前些年去了,话是一直留着,她不好当众拂面。
这倒不是甚么大事,私下说了,善静不是不讲理的,主要乃陈七斤瞧上了善静。陈七斤心中思量,慧同模样不错,偏年龄大了;空安、空观年龄正正好,偏样貌略有不足。而空竹模样年龄都恰当,偏不喜男子,独爱女子,与他一道搂着美人是高兴,真要与他一块就不愿。
现见善静模样年龄都是顶好的,心下一喜,盘算将人留下厮混。慧同见陈七斤打定主意,想若勾上手,倒不怕善静不依不饶出去乱说,自是不再推拒,顺而答应。
陈七斤原想以自个儿样貌口舌,哄骗善静岂不手到擒来。哪晓得善静是个厉害角色,半点不受他迷惑,竟是冷斥了他番后告知慧同。慧同心头有鬼,哪敢接话,只得敷衍几句,后忙数落陈七斤,要他再小心些,莫被捉住把柄。
被又训又斥的陈七斤哪能甘心,几番纠缠下,遭善静好生教训了通。更是怒火冲天,然善静武艺高强,唯有先按捺下。谁知,过些时日,莫锦前来,见其锦衣华服,风度翩翩,生得又好看,与善静难能谈笑,陈七斤心中恨妒难耐。
转而见慧同也不禁心生爱慕,更气得咬牙切齿,偏他无力阻止,一如他当初瞧上善静时,二人约定。但莫锦似如善静般软硬不吃,不论慧同何等手段,仍视而不见,纵过分了些,也就得句,“以有爱妻。”
二人因欲生恨,意图报复,可不知使何手段,便寻了空竹。空竹是与善静无仇,可她见多识广,知晓善静绝非与她厮混之人,也因如此,生怕丑事败露,所愿出谋划策。虽说她不曾做过,却是见兄弟行过类似之事,当下有了方法。
这厢,慧同让两个徒儿引莫锦至后院之中,她不出马不过是先前行止过于出格,莫锦已晓她心思,定不会来罢了。待慧同来得后院,早已准备妥当的空竹直挥刀而上。那莫锦只是个普通富家郎君,哪里是空竹对手,被其一刀毙命。
空竹一刀杀人,心下却是平静的,直是剥了衣物,取出值钱东西分上一分,泰半交予与善静同住的空安,要其明日一早藏到善静私房中来。剩余的藏在善静净室处香樟树根下,并偷藏了枚直属善静的木令,想若审案官员起疑心,就哄他寻到此处,届时善静纵有千般手段,也定是脱不得罪的。
待一切布置完毕,她揪住陈七斤,要其一起处置尸身,这些人里她最不信陈七斤,哪里容他干净。照陈律,残害尸身、弃尸至江湖水中的,皆按“斗杀”罪减一等处罚,即流三千里地。
同做出此等事来,陈七斤自无退路,一心绑在空竹船上,替其伪证。至于他如何得知善静身上信息,多因空安,空安和善静同住,善静沐浴之时,曾要空安送过衣物,那时空安眼尖瞧见了背后黑痣,特特告诉了陈七斤。
旁人想不得这点,只会说陈七斤知善静身上标记,二人定是有私情的,陈七斤又因自个儿同犯的罪,哪敢反驳,生生受了这罪名。杖责一百总比流放千里好些,实不行,花些银子,或分批打了,或直接赎买,也不成什大问题。
虽并非无其它方法,然空竹怜香惜玉,哪舍得慧同师徒受苦,便选陈七斤受罪。
事也亦如空竹所料,苏离未曾判下定词,却是令晚柠前来一探,查验事实。晚柠心思玲珑剔透不假,恐后有行事,未曾出现在慧同几人面前;然空竹同是不差,早早打听了京兆府名号,甚至在外头蹲点,就是为一睹京兆府众人模样。因而,晚柠一到拂灵庵,空竹便晓得她身份,却是装作不知。
又叮嘱空安、空观,要二人将所编造之事,小心告知晚柠。晚柠再如何推敲此中关窍,终究是个涉世不深的女儿,未察觉此中异样。以防自己有没瞧清的,每来个客,那戏都要空观她们都在后头漫不经心下上演番,直至苏离下判论。
不曾想,她瞒过了晚柠,却没瞒过苏离,苏离只是不曾言语,暗地又派了人来。直至方才,空竹都未想到,晓儿是苏离之人,那般的绝色,一眼便引人注目之者,如何与众目睽睽下探查消息的,真真是个顶顶厉害的人物。
空竹心下冷得荒芜,便有了决断,于苏离问话用刑毫不在意。说实在的,她本不是遵纪守法之人,在梅家不曾有罪,只因想些什么,要些什么,家中兄长会为其办妥,才有干干净净,不染尘埃的梅家大姑娘。
她到底如何之想,苏离并无兴趣探知,有也不过是在一片哭叫声中,空竹镇定的过于显眼,或是说太过沉稳。令苏离想不透彻,想不透彻便不再细想,证据确凿,只是按律宣判罢了。
尤记当时,莫家人哭声震天,纵是判好回到里头,呜咽之声仍似回荡耳边,叫晚柠心头难受。她强撑起笑容来,朝苏离说道,“府尹神机妙算,寒姑娘慧心玲珑,竟料到发现拂灵庵不对。倒是属下糊涂,未能及时察觉不妥。”
“你这是夸错人了。”晓儿笑得温柔,眸光微闪,“纵我再聪慧,也实是引人注目。这些子事情,原是毕娘子查探出来的。”
“毕娘子?”晚柠吃了一惊,不知其何人也。经时孟晓儿解释,方晓得这毕娘子乃毕逸淳之妻,正是先前与晓儿一道前往的妇人。
莫看她面容端庄,气度干练,却也是个不凡的。这毕娘子本姓钱名慧,同是江湖侠女,武艺高强。与毕逸淳夫妻恩爱,膝下孕有一双儿女,有了儿女便思安定,夫妻二人才退隐江湖,于苏离麾下做一官吏。
初时莫锦案发,苏离心觉不对,又有晓儿任性要去,不由无奈亲自请了钱慧,一是保障晓儿安危,二则为探始末。晓儿风华眩目,引得万人注意,在此之时,恰是钱慧行动最佳机会。
钱慧轻功尚可且是女流之辈,自是轻易追踪,游荡佛堂。她能察觉问题,正是空竹太过小心缘故,见那空安、空观嘴中反复就一件事,如何不知其中有诈。便是报于苏离,由柳修毕逸淳二人多加走访询问,大致拼出事情后做了这计。
“虽说计策老而有用,总得瞧人性子才是。”苏离平淡说道,若心机深沉之辈,莫说几日,就是几年都未必有错漏。可或急躁,或自傲的普通常人,就没那般多的耐心城府了。
说这话时,甚至瞧了眼晚柠,晚柠又是一惊,明白先前自个儿的不屑被苏离看了去。她不免脸上发热,忙低下头来,苏离并非斤斤计较之辈,更不曾放心上,只随意想起,便提了句,提完后偏头望向晓儿,“你何时回去?”
“我要在这呆好些时候。”晓儿不假思索道,面上同无甚表情,“府衙环境不差,毕娘子心灵手巧,百里公的酒更是香飘十里……况府尹您都住的得,我又如何住不得?”
苏离不由摇头,“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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