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宋德运半哭求半威胁话语,苏离难免不虞,面上丝毫未显,只唤广宿宋博上前,细细询问。
只见广宿先言,他与宋瑗成婚一年有余,关系平平,然也称是相敬如宾。近些日子他常出入诗会,惹来风月谣言,因而心有愧疚,方伴妻子回宋府小住,谁知竟碰上此等事情。说到哀处,广宿不禁痛哭流涕,当下宋府之人,无不掩面涕泣。
晚柠闻言,抬眼瞧向广宿,见广宿衣冠齐整,眉目清朗,五官儒雅,实非奸佞小人模样。再观其哭得惨烈,对他说辞不由信了几分。
后在瞧他一旁男子,因是宋博,却是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仪容硬朗,眉宇间隐约露出一股英武之气。让晚柠不禁挑眉,长成这般,倒是难得,不像文官儿子,反像武将子弟。
晚柠不动声色,就听苏离问完广宿,又问宋博。宋博双眸通红,独有几分镇定,按他所言,宋瑗性子温婉,娇美可人,行事稳妥,对父母恭顺孝悌,素来贤良淑惠,很得长辈欢喜,连厌恶她为人的都不曾有,上下提起皆是夸赞。
偏这般好的妹子死了,死得不明不白,宋博也难控其情,恨得咬牙。苏离听罢,沉吟片刻,先是将宋瑗尸身送至殓房,由百里钧好生检验番。再命柳修张泽、时孟晚柠四人一道去宋府,仔细查探宋氏之死。
晚柠心知疑点最大乃梁氏女梁伊,苏离派她二人前往,亦是意欲一探。不但她知,其余人皆心知肚明,待到宋府,柳修张泽探寻他处时,晚柠时孟直奔梁氏女梁伊居住之处。
只见庭院幽深寂静,并无异常,二人各执一方,在廊下左右转悠,暗中留神周围情况。走至屋内,就瞧一美人垂泪,正是梁伊,素白罗裙,乌黑秀丽的发髻松散,鬓边一支簪子斜插,肤如凝脂,容颜娇艳,只是脸颊梨涡微陷,双眸盈满泪水,一番病容。
看时孟晚柠前来,梁伊拭泪起身,“见过两位经承。”
梁伊本是闺阁女子,突逢丧事,纵略有失态,也不好责备。不提其他,问起府中消息,梁伊倒也回着,独眉宇间总含三分愁绪,那般淡淡,却如雾般缠绕不休。
说起宋瑗如何在她床榻上,梁伊道是先时天冷风霜,卞氏偶感风寒。急得梁伊床前侍奉,幸是发散得快,无甚事来。至宋瑗归宁,卞氏犹未大愈,梁伊遂仍侍奉在前。偏宋瑗自幼丧母,乃卞氏一手带大,极敬爱卞氏,见卞氏抱恙,心头担忧,便要服侍汤药。
梁伊心思宋瑗为继女,又闻宋博大醉需得照料,就松手交予宋瑗。奈何宋瑗体弱,照看半日略有酸软,卞氏心疼叫她好生歇着,院落里头也确有间单独屋子,那原是梁伊所睡之地。因要照料卞氏,惧传他人,便专专收拾了间屋子,留梁伊歇息,宋瑗不欲远走,就也歇在了那处。
晚柠与她闲谈半刻,见再问不出什么,也只得作罢。临行前,恍惚见一女婢走入,那女婢粗布袄裤,不掩姿色,眉目温润,举止柔和,却是梁伊贴身女婢,名唤春竹。
春竹见晚柠盯着自己瞧,忙敛袖低头请安,给梁伊上了盏白水。倒让晚柠挑眉,与时孟离去时,打听了番春竹事样,得知她乃梁伊带来,最是忠心梁伊之人。同是梁府来的还有个,名唤冬雪,虽比春竹略逊一筹,也是难得的美人坯子。
晚柠忽生好奇,叫时孟先去瞧压在柴房的女婢婆子,自个儿将冬雪招来一见,果见其眉目俏丽,身段窈窕,颇有姿色,与春竹截然不同,一颦一笑皆别有韵味。一张嘴更是伶俐,是个极讨人喜欢的丫头,为人也机敏,难怪宋府上下都更喜冬雪,而非春竹。
听晚柠问起梁伊,冬雪眼珠稍转,笑道,“王经承的问话,婢子自是不敢不回,只不知,二位何不直问娘子。娘子知的,比婢子多得多。”
“哪里的话,我原是问了,却要再问便。”晚柠似笑非笑,其意冬雪早已明了,然身正则心直,倒无甚可隐瞒的,将事皆是一说。果应晚柠猜测,宋博梁伊表面恩爱,私下早起龌龊,只因宋博疑包外室。
按大陈律,五品官方可纳妾,且有数规。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未有官位不得纳妾,却可养外室女婢,手有金银,养几个都无甚事来。谁又可说,并无摆酒纳妾,诸多外室不过花柳女子,被人晓得了,也就得句少年风流。
梁伊察觉后,哪里有法子,不敢说道什么,生怕他人道她善妒,连累家中幼妹婚事。故而忍气吞声,任宋博折腾,心中愁绪愈增,面上不由带出,日夜不曾好睡。
听闻这些言语,晚柠暗暗蹙眉,差了冬雪回去,决意去柴房瞧瞧。
这厢,时孟已进柴房,柴房里头关押的这些婆子媳妇,或是宋府旧仆,或是广家奴婢,见着时孟进门,不由跪地磕头求饶叫屈。众人皆衣衫凌乱,身上伤痕累累,想必遭了不少罪。
然时孟未曾放开她们,只高坐座椅上,默默饮茶,不置一词。她越是这般,众人越忐忑不安,唯恐自个儿下一刻被丢出去,受皮肉之苦,一时间,柴房中鸦雀无声,只有众人瑟瑟发抖的呼吸声。
时孟喝足杯中茶水,慢条斯理说道,“你们做了什么自个儿心中有数,我不多问,只一句,可记得昨日之事,若不记得,我倒是愿意拿你们顶罪。”
这些婆子女婢早胆战心惊,现见时孟说起,终是撑不住,争先恐后答了,只盼能够逃过此劫。
时孟淡淡听着,面上无甚神情,暗地却是蹙眉,这般多的婆子女婢,竟无一人察觉声响问题,又都有证人,实是奇怪。不由冷声道,“昨儿贴身伺候宋娘子的,是哪个?”
“是婢子。”有个女婢颤巍巍说道,时孟打量着,面目姣好,眉目含怯,倒真有些楚楚动人之貌。不禁挑眉嗤笑,这宋府真真奇了,就个七品小官,家资未有多丰,偏有这般多模样娇美的女婢,当是让人啧啧称叹,不知如何做到。
“你既伺候于宋娘子身旁,如何听不得?”时孟冷声问道,语气森寒。那女婢吓得跪倒地,口齿不清辩解道,“婢子,婢子确未听见,娘子原要我倒了半盏茶来吃,然那暖壶内竟无水,便出去倒了些来,回来已……”
说完,呜咽哭泣,时孟听罢,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我再问你,宋娘子身体可康健否?”
“娘子身子尚可,除去偶有咳嗽外,再无其他。”那女婢抽噎道,令时孟蹙眉,“既是如此,那宋娘子平日行止如何,有无不悦、不妥之处,或是对其不喜之人。”
那女婢一顿,旋即道,“婢子伺候娘子多年,娘子素来平和淡漠,哪里能与人结仇。若说不悦……倒有一件,广郎君,与娘子略有误会……二人关系时常淡淡。”
时孟眼眸微眯,叫女婢细细说来,原这女婢名灯蕊,是与宋瑗一道长大的,极得宋瑗信重。故而晓得的东西亦是多,旁人不知,她却是知广宿并无面上瞧来这般好。单看外头,广宿为人端正斯文,读书勤勉尽力。然私底下却不堪,贪恋美色,花街柳巷无处不去,原先不过为门好亲事,多加忍耐,现成了亲,哪里还记得家中娇妻、读书功名,一味寻花问柳。
宋瑗过得极苦,也曾上门哭诉,宋德运懊悔自个儿看走眼,然无甚办法。反是宋博,一向疼爱幼妹,知晓宋瑗委屈后,怒从心起,直是上门将广宿狠打一顿。宋博自幼爱武不爱文,拳脚功夫不是广宿可敌的,这顿打,可谓是让广宿躺了近一月。
偏广宿父母同气他不争气,虽怨宋博下手狠厉,却也觉该叫广宿尝尝苦楚。莫瞧宋家官小位卑,比广家低一品,人头上是有人的,宋德运乃广平宋氏旁支,真真论起来,家世比之广家要高上些许。广家订了宋瑗,何尝不是因其世家身份,求日后儿子仕途好走。
此番情景下,广宿伤痕未好,又挨顿训,兴致大减。虽惧宋家,不再寻花问柳,也更冷待宋瑗。宋瑗独守空闺,不免委屈流泪,可不好告知父兄,原已告了状,致使广宿挨打,若再来此,莫说广宿,便是公婆那都过不大去,日子岂不更苦。
时孟听得一切,心思转了转,言道,“此事暂且搁下,若我晓得你说了谎话,我定不轻饶。”
讲得严厉,灯蕊唬的脸色煞白,忙点头保证绝没有虚言。时孟遂离去,并未释放柴房众人,仍是关着,等候发落。
心中盘算灯蕊言语几分真假,恰恰碰是前来晚柠,二人言语一换,都是感叹,宋德运眼光真真不行,两桩婚事,竟无一桩是好的。不过宋博这桩,苦的是梁伊;宋瑗一桩,苦的却是宋瑗。
“罢了,你我回去再说,瞧瞧张泽他们可否好了?”时孟拉着晚柠往外走,路上遇见了张泽二人,多使眼色回去再说。晚柠时孟心照不宣笑着,一并往回去。
待回到京兆府内,对上苏离谢羽眼眸,晚柠时孟简略说了自个儿探听消息,同瞧向了张泽柳修。张泽不由笑道,“相差无几,只多了一样。那广宿未曾改好,反更隐蔽了些。先前询问时,我瞧宋博言语闪避,便追了些,确是听到不少消息。”
“那宋博确是养了外室,可是广宿领他去的。”柳修叹道,“挨顿打后,不知广宿是否含有怨恨,竟是与宋博继续饮酒打猎,还引他认识了个花柳女子,名唤丽娘,别号花鸣玉。”
花鸣玉,听得此名,晚柠不禁挑眉,这名她曾听二哥提过。大陈崇尚诗书,花魁不单貌美,还需能歌善舞、能诗善画。曾有好事者评京都十大名妓,环翠阁一家便占泰半。其中花鸣玉排为第七,据传闻,此女容姿秀丽,擅吹弄长笛,歌喉尤其出众,宛如黄鹂婉转,勾魂摄魄。
这般名盛京都的花魁,如何瞧得上宋博,不知多少王孙公子为其一掷千金。又正是碧玉年华,绿鬓朱颜,纵惧门前冷落鞍马稀,也可往上寻寻,好有个终身,何苦找个无甚功名,不能纳妾的宋博来,做其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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