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闹事

晚柠原是惊讶,仔细看去,最里头有些子家丁仆役簇着个男子,瞧着似是个富贵的,穿一件素蓝长袍,身材高挑,长了副俊朗皮囊,只是眉眼中淡淡阴霾坏了这副好样貌。

在众人前头,京兆府府门处就一人,手握铁鞭,相貌堂堂,直挡在那儿,这数十人是无一人能进得去,引来了些许人围观。晚柠乍得看去,有着几张脸好生熟悉,是那些世家下的侍从,想是这热闹有上许久了。

瞧着再是熙攘,却也是丢人极了的,晚柠偷望了眼正巧回府的苏离几人,果见苏离面沉如墨,唬得人心惊。又见其策马而行,竟是直冲着男子去的。

旁的百姓纷纷避开,可那男子眼见着高头大马奔向自己,听马声嘶吼,怕的是不得了,愣在原地是动都不动。幸苏离骑术了得,一拉缰绳,白马前蹄高昂,在之面前停住,若是慢上些,男子定是要命丧于此的。似是才回神,想着这点,男子登时腿脚一软,倒在地上。

制住马,苏离锦衣紫袍,凤眸凌厉,单是在那,就令人心头发颤。马鞭一指,居高临下睨着男子,声音寒如冬日霜雪,“哪个给你的胆色,让你在京兆府前闹事的!”

男子三魂飞了七魄,哪敢应声,颤抖地缩了缩脖颈,半晌后才回过神。这一回神,便想开骂,当即有颗石子飞出,打在一穴位处。男子开开合合,竟是无声,不由汗如雨下。

冷眼瞧够了男子笑话,苏离语中散着寒气,“将人带下去,笞刑二十。你们,告诉你们主子,亲自来领人!”

家丁仆役如鸟兽散,男子则被衙役带了进去,都是乐子,晚柠却是侧眼看向笑容仍是和煦的柳修。旁人不知,她是瞧得真真的,那石子是柳修掷出。

柳修察觉目光,偏头对上晚柠,言语温润,“让他安静些,不若这般,他道出什么不中听的,怕是不能全须全尾离了京兆府。到时你我也是麻烦的,还是静些安全。”

晚柠是不知说甚好,又见众人都进了京兆府,赶忙跟上,来到公堂,苏离高坐于上,盯着衙役行刑,边是询问毕逸淳,“这人为何闹事?”

将手中铁鞭搁于架上,毕逸淳摇头道,“不知,先前领了人来说要见府尹您,还直嚷着您庇护凶手,不是个秉公执法的,要拆了咱这京兆府。”后头有些更难听的,毕逸淳说不出,亦不敢说。

听闻此言,张泽是嗤笑一声,瞧向那受了七八笞便晕厥过去的男子,“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就他,再来个百八十个都进不了京兆府。上个闹事的,还生生受了三十竹笞,依旧坚.挺。他倒好,十笞都不成,算个什么。”

“却是丢人!”谢羽眼眸稍敛,“外头看热闹的,有多少是谏官仆役,若处理不好,后日上朝定是要参上我们一本的。”

当今陛下勤政圣明,三日一朝,广开言路,谏官踊跃。京兆府又是个苦差事,管着京城治安。管严了,将是得罪权贵,官路不顺;管松了,陛下叱责,谏官弹劾是一样不少。就苏离上任来,道他严刑峻法的奏疏就没停过。

“这是苏府尹,谢少尹你们该想得事了。”张泽笑得开怀,如他这般的七品小官自是不必在意,他连上朝的资格都不曾有,真出了事,是轮不着他头上的。

凌厉眼刀刺向张泽,张泽耸肩嬉笑,看得苏离很是想动手,恰逢底下衙役来报,说是门前来了个黑脸大汉求见,那大汉自称是郭家护院,来见他们郎君的。苏离唯有作罢,令人将大汉带进了。

此时堂前男子因是生受了十笞,昏厥过去。衙役便是停下,剩的十笞须得人醒了再打。那大汉一路行来,瞧见这幕是心有戚戚,又见堂上苏离威势,不敢多言,只是朝苏离行了一礼。

待大汉起身,晚柠定睛一瞧,真是唬了一跳,此人面貌粗狂,灰暗疤痕掩住大半面容,讲话间面上疤痕舒展开,显出几分恐怖。晚柠暗暗垂眼,虽说以貌取人非君子所为,可她实是觉得伤眼,心中一再警告自己,默默背诵起书籍道理,方做好建设。

“雷护院,你来这儿是为何事?”苏离慢条斯理问道,眼中冷意实是吓人。雷汉在下头缄默半晌,愣是半个字不敢言。

直至苏离实是没甚耐心时,方闭眼直言道,“禀苏府尹,堂下躺的是我家大郎君,乃大姑娘之胞兄。原是思念父母,提早些回京,因而错过了阿郎书信。回来听着大姑娘噩耗,怒愤之下领了人来想知晓情况,又闻衙役押人入府,却是不审,思及碧玉所言,才做出了这般不道之事。阿郎他正于路上,是先差小的来瞧瞧,给苏府尹您个解释。”

“你怎知晓他是怒愤之下的行事?我在这京兆府也有几个年头,敢闹事的没两个,令府郎君真是本事!”苏离冷冷笑道,“就是不知他付得起来闹事的代价不成。”

“这……”雷汉正欲辩解,却直被苏离打断,“雷护院不必多言,若我轻易放了他,明日来个闹事的,后日来个砸馆的,世上案子是不停的,案子不停,他们不歇,京兆府颜面何存。”

雷汉无言以对,又听苏离问道,“郭行朗他何时到?”

“快了,快了,一刻钟便到。”雷汉赶忙道,再小心询问,“苏府尹,可否给大郎君请个医匠,也省得大郎君他落下病根。”

手指轻敲桌案,苏离先是朝张泽使了个眼色,张泽了然,取了佩剑便往外头去。随后苏离才道,“不成,你家大郎君还欠十板,这医匠要请也需打完再请。”

脸憋得通红,雷汉一言不发,倒是苏离来了兴致,“我观雷护院功夫不差,是个混江湖的,有名望的江湖人都不愿投身世家官府,雷护院却是极护着郭家的,就不知为何。”

“这事讲得倒远,先前也没与苏府尹讲过。”雷汉摇头,面露羞愧。可苏离难得起了心思,再三询问,雷汉不得不道,“没甚有意思的,说起了是阿郎有恩于我,方破了江湖规矩。”

顿了顿,雷汉接着道,“我十多岁时很是骄横,凭着一点子功夫,在江湖里头闯出了个‘无颜铁臂’的名号,脾气愈发爆裂。一日行至个镇上,见一人是立下台子打擂,说赢者能有二十两银子的赏钱,心下难耐便上了去。我与守擂的斗了许久,靠着独门暗器侥幸赢了,偏那守擂的说我是使小手段,算不得英雄好汉,我气急下将人打了个重伤,抬回去没一日便咽了气。”

“后头官府要拿我,幸有阿郎相助,方脱了这牢狱灾祸。我感激阿郎恩德,又身无长物,就在郭家当了个护院。”雷汉叹息道,行止间倒是极有规矩,“我这条命是阿郎救的,若不护着,岂不忘恩负义?”

这话好生道理,是自己眼皮子浅了,晚柠暗悔道,以貌取人实是她一大弱点,下次再不可了。纵是心中仍有些许不对,亦是被晚柠硬压了下去。

苏离还想问些,未张口外头就传了声响。晚柠屏息一听,不轻不响,应是在仪门处,一时想去瞧瞧,却见苏离端坐公堂,面色已然冰了几分,登时心生不敢,唯有侧耳倾听,就闻张泽声音时有时无。

“在官府前头闹事……真是了不得……来这四年……数数满朝公卿哪个做得出……你郭家真是威风……当我京兆府是什么……还大得过宰相不成……”

纵使就听得几语,亦察觉这张泽口才实是聊得。晚柠思忖着,苏离方才应是故意让张泽去外头拦着,让郭行朗入京兆府是不欲在外头丢人,拦在仪门处却是想泄泄心头火气,给郭行朗个教训。

若说郭大郎君来此闹事,后头无郭行朗的授意,晚柠是万万不信。若郭行朗不愿,郭大郎君能越过他不成,要知这郭大郎君在怎么,也未真正掌权。至这郭行朗到底为何,晚柠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但就那些子理由,无非是觉得京兆府速度慢了些,找着嫌犯仍不愿判刑罢了。

在刁难叱责了好一会儿后,郭行朗终是被放了进来,张泽板着张脸在前头领路,郭行朗在后头瞧见躺在地上昏昏沉沉的郭大郎君,心头一疼,这话也不大好听了,“苏府尹,小儿行止是无礼了些,斥责几句即可,却不必如此惩治,要了小儿半条命吧!”

郭行朗此话是言过其实,这笞刑素来是仰仗行刑之人的,行刑之人愿意,打个五十大板就红肿月余,无甚事情;若是不愿,十竹笞下来,亦得要人性命。而笞刑郭大郎君的是京兆府衙役,虽厌他行举令京兆府难堪,可也万不会下狠手,省得要了人命,旁人来找麻烦不好交代。

“令郎君还欠十笞。”苏离依旧这句,语气极为轻飘,是让郭行朗红了眼。

生意做到今日这般大,郭行朗自不是个蠢物,反倒老谋深算。但这再老谋深算之人,也有弱项,郭行朗膝下唯这双儿女,是宠爱不已,奉若明珠。现女儿身死,唯一儿子又成那样,哪能保持冷静。

当即,郭行朗怒声威胁道,“苏府尹,我这头上也不是没人,你是知道的,在京城混得哪个不是后头有靠山的!今日苏府尹这等行事,是想与我郭家碰上一碰,还是要与我后头的人碰上一碰。苏府尹,我劝一句,这人做事留一线生机才是聪明之举。”

郭行朗说出这话,亦是有底气的,他家与旁人不同,他上头的是他连襟,姓齐,高居三品司农,官衔不在苏离之下。而郭娘子与其姐姐感情极好,若是去哭诉两句,不愁齐司农不动手。又因这层关系,齐司农绝不会轻易弃了他。

可苏离岂会怕,这些年来他得罪的、找他麻烦的,哪个不是位高权重,有哪个动得了他,齐司农算得了什么。只是冷冷一笑,苏离便是令衙役将人泼醒后继续责打。

怒火中烧的郭行朗“你敢”二字是刚出口,柳修又是一枚石子,不仅封了郭行朗口舌,还定了他的身。眼见这儿子醒来又晕去,郭行朗怒目圆睁,支支吾吾想要威胁,却无法再言语半句,心口处不禁犯疼。

苏离倒是还有几分人情世故,在行完刑后,马上请了医匠诊治,并未真伤了郭大郎君。待医匠验好伤,配了药后,郭行朗已然冷静下来,他是个有心机的,哪怕恨不能宰了苏离,面上也掩住了。

不用看,苏离就知他所想,他是不在意的,反是郭行朗恢复神智令他满意。又令人将郭行朗抬至花厅,挥退了在场者,方解郭行朗的定身法。

晚柠他们在外头,不知里面谈了甚么,就听郭行朗怒声一浪高一浪,顷刻又静了下来。晚柠怎听都听不着里头声音,急得眼眸乱飘,却是发现,时孟张泽在那儿私语,谢羽柳修拉这雷汉感慨万分,好似就她一人急。

这般一想,晚柠耐下心,不知过了多久,就听郭行朗再次吼了起来,推开花厅门拂袖而去,可在面色是苍白如纸,纵是听着雷汉小心询问,仍是一言不发。苏离则慢了他一步,浑身冷意,让人踌躇不知要不要上前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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