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我是认同极了的。”有一清朗男声传来,随着话音,便见两名俊秀男子携手而来,一着湖蓝长衫,面如傅粉,仪表不凡;另个穿云青衣袍,手握折扇,雅人深致,谈笑温文,“您是来得早了些。”
苏离见他们如此,也不恼,“你二人来得同是早,我这儿旁得没有,就有清茶,且尝一杯,也是好茶。”
说罢,亲自取过茶盏,给二人斟满,两人也不客气,依个坐下,便执起茶盏品茗。着湖蓝长衫的男子放下茶盏,笑道,“自桑苎翁研制出煎茶之法,其味是越发香浓了。”
“这满园之人,就寻景你吃得出深道来。”苏离眉目淡淡,又给自己斟了杯,“我一俗人,尝不出甚么,只是觉不错。”
谢羽略一挑眉,“你这言就不是了,这一屋子人,能讲得出一二的人多着呢,固天是个,这位王姑娘亦是一个,王二姑娘,羽说的可是。”
晚柠闻声抬首,只是礼貌回笑,“谢郎君过谦了。”
她与谢羽早先是见过的,谢羽之妻李氏雅心的嫡亲妹妹,李家二姑娘雅素与王晟订了亲事,明儿桂秋完婚。在请期之时,他们隐约望上过一眼,加之都为世家中人,多少有过耳闻。
谢羽,表字寻景,陈郡谢氏长子,少年天才,诗作曾是一时风靡,年纪轻轻便于科举出身,想是前途无量的。今日一见,那些个传言倒也不错,确是个少有的人物,晚柠思量到。
然,谢羽想法与晚柠是大有不同,他所知的晚柠温婉大方,才华横溢,乃京都女子典范之一,却不曾想能在此见到她。谢羽眸光微闪,只是端起茶盏,“苏府尹,您不想着介绍下。”
“你都认得了,有何可说的。”苏离冷笑道,又指向了至此一直不语,穿云青衣袍的男子,“这是柳司录,柳固天。固天,这是我先前向你说道过的王二姑娘,是太原王氏中人,你称其水衡即可。”
“在下柳修,表字固天,王姑娘唤我固天便是。”柳修笑得温润,对晚柠颔首示意,一双桃花眼含着淡淡柔色。倒是让晚柠心生好感,许是家学缘故,她更为偏爱这等少年翩翩的书生意气。
借着这点子好感,晚柠与柳修多言了几句,二人你言我语,一问一答,十来句的功夫,越发熟络。谢羽瞧他们聊得高兴,忙差一旁候着的小沙弥再去煎了茶来斟上,转而笑道,“这儿环境不好,待回了去,我亲自煎上一壶,叫你们尝个鲜。”
边饮边讲,不知过了凡几,张泽方是姗姗来迟,苏离瞧着他,眼眸冰利利的,“看看日头,时间过了,子润你这年俸禄可是不要了?”
晚柠几人侧耳一听,果闻得寺中僧侣招呼着用饭,辰时已到。目光移到张泽上,只见张泽着了件暗红长衫,头束乌金冠,眉眼间自含股风流之意,瞧见苏离冷漠,也不生气,反倒是笑得愈发开怀,“未过,未过,我去京兆府时是踩着点的,怎算是过时了。”又往周围望了圈,“今儿倒是巧,除了府尹您,皆是便服,都打着微服出行不成?”
论贫嘴,这里头的人加一块都比不得一个张泽,苏离便不欲与其多费口舌,招呼人坐下后,是慢条斯理道,“既来齐了,那都听听。住持前会儿跟我讲了,他寺中是住了个书生,姓张,名敬,表字思远,大小是个世家之后,却是家境没落。本人倒是个有才学的,考为吴郡乡贡,来京都科考的,连着三年未中,家里头又有弟妹,方客居寺中,图个钱少清净。”
“姓张,吴郡乡贡……莫不是吴郡张氏?若是他们家,我是晓得的,原也是一等世家,奈何子孙无能,先朝时便不大行。前头说是少,好歹有几个子弟为官,到了崇安年间是再无响动,距今也有个四十来年了。”谢羽讲着此人来历,眉头蹙紧。
苏离听完,暗自思忖,眼含冷意,“我让人去拘了他来,寻景可是要见见问问?”
“自是要的。”谢羽答道,苏离便让外头守着的衙役将人带了来。晚柠一瞧,一袭月白长衫,是个样貌清俊的白面书生,心头觉得合理,亦有些许迟疑,吐露几分不忍神色来。
“张思远,你可是知罪。”苏离开口就是大喝,一身威势尽显。
“草民,草民不知。”张敬脸色煞白,抖抖瑟瑟开口,“草民居于寺中苦读,不曾有丝毫违法乱纪之事……”
“京城郭家告你害其女儿。”苏离直截了当,“郭大姑娘侍婢更是指认你行为轻浮,赠人玉佩,不知你有何可说的?”
听到这儿,张敬已镇定不少,拱手道,“草民记得这事,却与草民无甚关系,那玉佩并非草民所有,而是从那姑娘身上掉落,草民原是想还与她,不曾想造就了段误会……”
“郭大姑娘不爱饰玉,身上从未有玉佩之物。”苏离淡淡开口,眼仍是利的,“你又有何解?”
“那恕草民实是不知……若苏府尹疑心草民,不如去这寺中问问,想来有上不少人愿为草民做个人证……”张敬言语未落,就见谢羽将那茶盏狠命放于桌上,击出巨响,“就不知,这人证,为证何啊?”
“为证清明!草民于这寺里头,也呆了一年有余,上上下下哪个不知草民之性子风骨,最是不屑那些腌臜事来。”张敬背打得挺直,活似个不畏强权之人。
“先头有人讲着知人知面不知心,就不晓得,张郎君用何法子,朝着他人证了你这颗心?”苏离神情愈发冷,“如若不能,那莫要怪我将你拘入京兆府,上大刑,好生问上一问了。”
这话是问住了张敬,他苦苦思索,均是无所获得,唯有说道,“那时寻人的响动,草民是听着放,却无人证,因是在写,‘行卷’,上头的新诗可为证?”
“你莫不是读书读魔怔了?”张泽实是忍不住疑问道,从先前他就诧异,直至如今方问出,“你讲得这些,那个能上公堂,真以是字有灵呐。”
张敬一时羞愧,半字说不出,张泽一看更为郁闷,想着自己竟与这人同姓,说不准百年前是一家,实是无语。张敬瞧出了张泽所想,恨不能掩面离去,却又不能,于是道,“草民别无他证,仍是得言,草民未曾做过此等有违人伦之事!”
看着很是正气昭昭,然在京兆府呆久了便知,这世上表象总是不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人比比皆是。
目光对上张敬,苏离心头不免冷笑,恰在这时,时孟忆起方二姑娘所言,忙告知了苏离,苏离当即明了时孟意思,“寻景,你带两个人去瞧瞧,这人我再审慎。”
“我要同去。”时孟起身,又是问了晚柠,晚柠犹疑片刻,决意一道。
那张敬所在厢房倒是不远,几步路的光景。这外头素净,除了几根破木竹子外,空无一物,推门而入,房中更是素净,唯有笔墨纸砚与些许书籍,连一项玩物也无,倒是与张敬口中之苦读,对上了些。
细细翻看其书册,谢羽拂过其诗词,叹道,“莫怪三次科考,三次未中,就这闭门苦读之法,又不去诗会宴席,能读出个什么来。想来这人是不适官场,来年亦是不中的。”
“未可。”晚柠眉梢轻蹙,查看衣箱,“你又岂知他不是文采过人,这‘行卷’送于哪座府邸,被瞧上,摸不准便是中了。倒是谢少尹是有眼无珠,未发现良才美玉的短视之徒了。”
“那倒是好……说不准,不中方是他的福分。”谢羽似有似无道,仿若想起什么,不再言语。
这厢房里头器物少,找来也容易些,仅是半刻功夫,便将这个厢房寻了个遍,仍找不着他们所要之物,时孟呢喃出声,“莫不是我们弄错了,可不是他,又是哪个呢?”
“先与府尹道声去吧……”谢羽轻声道,他昨儿听了衙役所言就知棘手,今日一瞧果是如此。他不晓前因后果,不予评说,但见时孟沉思,便补了句,“许是弄错,又许是被人毁了,可能极多,不论哪个,总要去道上声的。”
找不着东西,也唯有这般了,然时孟实是不甘,路途上还思量着,不是张敬又是何人,是云回不成,或真是她们猜过,这郭大姑娘之死于这事无关。胡思乱想一阵,就回了厢房,向苏离禀了这事。
苏离听闻,眉间神色亦是一凝,直是望着张敬清凌凌的眼,忖度几息后道,“寻景、固天,你们不若说说,此事当是如何看待,又如何处置。”
“尚有疑点。”柳修先是一言,后谢羽也道,“此人嫌疑同是不小,您拘不拘皆可,我倒是想着,将人拘回去关个几日为好,省得又察觉了什么来,却是找不着人。”
细想下是有理,不单谢羽所说,若是嫌犯另有他人,想栽赃陷害,也需过了京兆府这关,亦免了张敬毁证之可能。于是苏离点头,“先压回去,且不动刑。这案再查下,要真不是他便放了。”
这话在场人都无甚意见,就是张敬都是认同的。他哀叹自个命不好,却晓得自己立场颇危,苏离此举是依法而行,何况他信已自己身份,苏离若不想得罪世家,当掂量一二。次则是他未做出这等事来,形正则影直,他有何惧。
差衙役将人押走,众人又在寺中乱逛,眼瞧着苏离等人来了又去,时时不见其踪迹。晚柠是极困惑的,她清楚是在查案,但查甚么,怎么查,她是一点头绪也无。想着跟上去瞧瞧,又追不得人,唯有拽着时孟想问个清楚,时孟是笑而不谈,活是让晚柠胡猜。
直至苏离等人行得差不多,向住持辞行回了京兆府,晚柠心头仍是迷惑着的,愈发觉得以前自己过于傲气,坐井观天,这天底下有本事得人多了去了。就是将事放她前头,她都猜不透。
然那接下几日,眼观苏离等人行事愈发困惑不已,晚柠就千分不解。一日其余几人皆出府调查,留晚柠于京兆府中整理文书,不由思虑分析几日行止深意,耳畔传来一阵喧闹,更为不解,这乃是京兆府,有哪个会在这里头放肆。出去一见,大群人围着京兆府,反常至极,常日里人都是绕着京兆府走,无事哪会来府衙,在前头停下都是不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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