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三槐北所门前,夏太监先清了清嗓子,余光瞥见宁璋和卫澜的手放开了,方转身陪笑道:“前面就是三槐北所了,卫公子且在此处止步。奴才带孟姑娘往宜明宫去。”
卫澜是尚远的伴读,自从文懿皇后薨逝之后,尚远尚玉就搬到了三槐北所,自然卫澜也要住在那里。临走前,卫澜还特地给了夏太监一块好玉,辛苦他帮宁璋提点一二。
其实不用卫澜的好处,只看在好端端一个人要入宜明宫面对那位小祖宗,夏太监已然存了三分怜惜,又得了卫澜的好处,自然更愿意掏些肺腑。
穿过重重宫阙时,夏太监压着嗓子将宫中情形细细道来。
灵丘公主的生母仪妃是宜明宫的主位,仪妃本名赵玉京,父亲赵子昂乃刑部侍郎,赵家在昌安城中也算有几分势力。因为赵子昂与孟肇和在官场上打许多交道,仪妃在宫中与庄妃也算有些往来,这次选择伴读,仪妃特请庄妃帮忙掌眼。
说起来,祁国皇室里公主和皇子一向是分开上学的,但因为这一辈的公主只出了灵丘一个,她跟几个兄弟的关系很好,非闹着一起读书,皇帝宠她,便应允了,还特地说要找个性格疏朗不太扭捏的伴读来,免得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约莫有这两个考量,最终推举了宁璋入宫。
夏太监又委婉提醒:“公主殿下性子娇憨,皇上又格外疼爱……”
话说得含蓄,宁璋却总结出来两点:第一公主蛮横,第二公主受宠。当这两个因素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那可真是不妙啊!
夏太监见宁璋已是满脸愁云,赶紧岔开话道:“按说咱们该先去拜见皇后娘娘,只是娘娘此时正忙着准备宫宴事宜,无暇见姑娘,这伴读一事便有仪妃娘娘全权做主,姑娘放心,过两日皇后得闲,自会召见。姑娘请吧,前儿就是正殿,仪妃娘娘在里头候着呢。”
夏太监十分恭敬地弯了身子,给宁璋引进去,让宁璋走在前头。
宁璋刚走过夏太监,就听到正殿敞开的大门处传来破空之声,宁璋心中有数,低下身子作势整理裙角,轻松避开正殿里射出来的一枚鹅卵石。
“唉哟——”
夏太监防不胜防,脑门上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下子。
宁璋听到正殿里头仪妃压低了声音责备,“妩儿,怎可对皇后宫里的人无礼?”
“我知道,我没想打他。”这脆生生的声音,想必就是灵丘公主尚妩了。
尚妩手中握着一把弹弓,气势汹汹地跳到离门口最近的那把紫檀木螭纹官帽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宁璋。
小公主自然是气焰嚣张性情跋扈的,一双杏眼瞪得溜圆,手里还攥着弹弓:“你就是孟宁璋?”
宁璋抬眼望去,只见小姑娘粉妆玉琢,偏要做出一副凶相。
她不动声色地走入殿中,老实恭敬地给坐在上首的仪妃娘娘行了个万福礼:“臣女孟宁璋,见过仪妃娘娘。”
仪妃年长庄妃许多,眼角眉梢也有许多岁月痕迹,但她气度很好,穿一身葡萄褐色暗线刺绣的对襟褂子,颜色款式都不算出挑,但格外熨帖,几乎连褶皱都看不出的那种熨帖。仪妃先叫身边伺候的宫女去看一下夏太监的伤势,嘴上关切了几句,又替尚妩赔了不是。
夏太监当然是满口不敢当,他才不想在宜明宫多耽搁一分一秒,赶紧把流程走完,把宁璋交到仪妃跟前就赶紧告退了。
仪妃叹了口气,对宁璋道:“好孩子,快来我身边坐着。妩儿胡闹,以后少不得你多担待。”
宁璋乖乖在仪妃下手第一个官帽椅上坐了。
仪妃前脚对宁璋笑容满面,后脚就板起脸看尚妩:“我提醒你一句,去笃思馆读书的事,是你求着你皇帝爹爹答应的,如果你再胡闹,连孟姑娘也忍受不了你的话,从此你就不必再提去笃思馆读书的事了。”
宁璋心想:什么叫连我也忍受不了?难道我在宫里的名声都已经是个底线了吗?
谁知尚妩比她还不服,跺着脚撒娇道:“母妃怎么只说我不说她,难不成只有我胡闹,别人就不会胡闹吗?”
仪妃瞪了她一眼,转脸笑着看向宁璋,细细问了她多大年纪、读过哪些书、在家里平日都做些什么。
尚妩听得不耐烦,盘腿在椅子上扭了一会儿,忍不住又扯了弹弓,从花盆里摸了颗鹅卵石,挂在弹弓弦上瞄着宁璋蓄力。
仪妃一个眼刀扫过去,尚妩唬了一下,缩脖子老实道:“弹弓上是要放东西的,拉空弦对弹弓不好。”
“我是为这个吗?你就非得把弹弓举起来拉一下吗?”仪妃气得一拍案几,震得茶盏叮当响。
尚妩顿时噤声,瘪着嘴摆弄衣带。
然后仪妃才换上个温柔百倍的面容,转向宁璋道:“别怕,恶人自有恶人磨,对付尚妩这厮,我没法给她好脸。”仪妃的目光往外一扫,又问,“没带丫鬟来?”
宁璋恭谨答道:“原要带一个来,只是不知宫中是什么情况,想着若不便,反而麻烦,于是我就自个儿先来了。”
仪妃笑道:“那有什么不方便的,我这就打发人去府上把你的丫鬟接过来。你既来了,便与皇子们的伴读一般,住在宫中,十日归家一次。你也不用担心,我想尚妩这要读书的劲头也不会持续太久,说不定过不了三五个月,也就不用来了。”
尚妩立刻跳脚:“母妃小瞧我,我非要读出个样子来!孟宁璋,赶紧把你的丫鬟带回来,你既来了,休想轻易脱身!”
仪妃不理她,只温和地拍拍宁璋的手:“让妩儿带你去看看屋子吧,你们两个玩一会儿,等用了午膳后,再跟着灵丘到宫中走走,熟悉熟悉。尚妩,你仔细些,看屋子就看屋子,别整些祸事,仔细你的皮。”
尚妩不情不愿地引着宁璋往东厢去。
东厢原本是通透亮堂一大间屋子,因着宁璋要来,便用屏风给两头隔上,分出了两个小房间,和中间一个起居室。这屋子分隔得很用心,仿佛生怕有人跟灵丘公主面对面似的。
尚妩离了仪妃,真当是脱了缰的野马,她一进卧房,屏退左右,立刻原形毕露,叉腰质问:“孟宁璋哇孟宁璋,你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能把小五迷得五迷三道的,整天把你挂在嘴边上?”
小五?哪个小五?难道是五皇子尚玉?
管他是谁呢,最重要的就是气势不能输,话说的明不明白不关键。
于是宁璋施施然挨着楠木冰绽玫瑰椅坐下,平静地看着尚妩道:“这有什么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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