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啪!”木板子重重责在早已紫红色的臀上,半点力度没减。趴在桌上接受责打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男生谢书白。谢书白人如其名,长得白嫩清透,颇有书卷气,却不想都是被一板子一板子打出来的。此时身后两团肉肿胀不堪,他人也一抖一抖的,撑不住了。

宁非名手持板子,冷笑道:“怎么?师爷教你一年,就把你教成这个样子?还是说,没有师爷跟在你屁股后面给你改论文,你就只能写出这种东西来!”说罢,扬起颇有些重量的板子,再次狠狠拍了下去,“啪”震在屋子里,格外响亮。

谢书白的心跟着那两团肉狠狠一疼,一股酸涩涌上鼻尖。

师爷,师爷……谢书白眼前渐渐浮现出师爷慈祥的模样,眼眶越来越湿,终是掉了泪。

他一直都是好好守着师爷的,可是师爷还是在那个高温的清晨溘然长逝,再也没有睁开过他充满慈爱的眼睛。他跪在师爷床前,求了一整天,可是师爷没有睁眼。

“师爷,白白不偷懒了,白白会好好写文章,好好看书,好好上课,您别生气,别丢下我,白白一定会好好学的,会听话,不会让师爷失望,师爷不要走……”

他紧紧抓住师爷的衣服,不顾师伯师叔的劝阻,哭着要陪师爷,最后被拖出师爷房间时,还拼死抓着师爷的衣角,撕心裂肺地喊着:“不要!我不要师爷走!”

可是,师爷就那样走了。

谢书白的眼泪“啪嗒啪嗒”砸在桌面上,心想,师爷才走了一个多月,宁非名怎么能这么平静地提起师爷呢?那是他的老师啊!他对他的老师没有一点感情吗?

“说话!”宁非名严厉呵斥,“哑巴了?!”

谢书白一头的冷汗,混合着一脸的泪,强忍着内心悲痛,颤抖道:“师爷说,论文要改、改多次才能好……”

“啪!”重重的板子打断了谢书白的话,“怎么?你不过跟了师爷一年,就得师爷真传,可以教训我了?”

“不、不敢……”谢书白第一次挨宁非名的打,根本没想到会这么重,只是现在,跑也跑不掉,只能任人宰割了,“我知道错了,会认真改的。”

“啪!”“你在师爷那里,论文的疏漏怎么罚?”

“呃……错字,一个十下板子,错标点,一个十下,脚注格式错误,一个二十……”谢书白麻木地背着师爷曾经刻在他骨子里的规范,思绪一下飘了回去,仿佛又看见师爷冲他笑。谢书白是宁非名第一个研究生,可是一来就被师爷接去了。师爷带着他,跟带自己的学生一样,教他找资料、写论文,当然也免不了教训他。谢书白作为一个接受现代教育成长起来的研究生,要是被宁非名要求脱裤子挨打,肯定立刻破门而出,头也不回。可是,师爷将近八十高龄,还为了他戴着老花镜一点一点批改论文,一句一句跟他讲得清清楚楚,然后问白白是不是没有认真写,不好好做学问的孩子要挨板子的。

那个时候,谢书白想也不想,扑通跪下,说师爷,我偷懒了,您打我吧。

于是,他就这样承了这些师门规矩。

“那你看看你这论文,以为只是课程论文就不用认真写?还是等着谁给你改?!你师爷都已经……”宁非名猛然顿住,不说了。

桌面上A4纸打印出的论文被宁非名用红笔圈圈画画,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谢书白又委屈又难过,自己暑假的努力全被否定了。七八月的高温,他跟着老师和师伯师叔送走师爷后,就整日呆在图书馆,查资料,看论文,自己搭框架,修改,一个字一个字地检查过。就算还有一些纰漏,也不至于这样啊!

他不是没想过,没有师爷,他根本写不出一篇像样的论文,可直到老师这样直白指出,他才知道自己多差劲。

师爷在世的最后一年,都在自己这样的蠢货身上花时间精力,一定很辛苦吧。

谢书白再也控制不住,任由眼泪“扑簌”落下。

“你有什么好哭的?师爷打你也许你哭?”

谢书白闻言,忙抬手抹泪。

“起来,自己好好数数,这篇论文该挨多少?”

谢书白动了一下,只觉从后腰到臀腿,都如针扎一般,密密麻麻地刺痛起来。他皱紧眉头,扶着腰,慢慢抬起,这才发觉双腿早已站麻木。两腿一动,裤子便跟着滑到了脚踝,蓬松地堆在一起。谢书白低头看了一眼,不敢提,任由上身的衬衣遮盖下来挡住了半个紫红的屁股。

错字一个,标点符号用错两个,病句两处,外加逻辑不明晰,标题概括性不强,段落与段落之间的衔接不流畅,有一处使用了尚有争议的材料,结论站不住脚,也没有太多新意……

其实谢书白不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写论文写得不好,可是从前师爷总会先夸他一两句的,点出问题也很委婉,最后还会鼓励他,让他继续加油。虽然师爷也动手打人,可他每次都挨得心甘情愿,没有一点怨恨。

可是,在宁非名这里,不过第一次,他就再不想有第二次了。

“老师,一共要打、打……”数目太大了,谢书白说不出口,只有眼睫毛一个劲地眨。

“数不清?”

湿润的眼睫毛结在一处,落下淡淡的阴影。谢书白心头一颤,嗫嚅一下,道:“两百二。”

天文数字。

宁非名手中的板子是师爷传下来的,约有男子手臂长,手握的一端窄,责打的一端则宽至一掌,足足两指厚,一板子下去,能结结实实地盖住两半屁股,从皮肉疼到骨头。正因为板子厚重,因此师爷动手,从来没有超过四十的,可是谢书白才第一回在宁非名这里受罚,就挨了将近五十下,现在难道还要再挨两百二吗?

其实挨过这板子的人不多,宁非名这一辈里只有三个,再往下一辈,就只有谢书白一个,仿佛挨这板子是他的殊荣。

如果是师爷的话,谢书白是愿意的。师爷多好啊,怕打伤了他,舍不得用力,打完就给他抹眼泪,叫他不要伤心,有错就改,慢慢进步。他趴在师爷大腿上,泣不成声。

再看宁非名这副看仇人的样子,说他是自己的老师,谁信呢?

宁非名不知他在想什么,板着面孔:“还不趴下?!”

谢书白看了一眼那板子,听师爷说以前是漆成红色的,但是前些年拿出来教训几个学生,就掉了些漆。如今这板子看着有些岁月斑驳的痕迹,但威力一点也没有减少。

谢书白认命一般趴回桌上,身后两团肉自然撅高了。他忍不住想,宁非名会不会下重手?两百二十下,他屁股都要被打烂了,不,命都要被打没了。宁非名可是副教授,要是出了人命,一定会闹很大吧,他应该也舍不得弄臭自己的名声……

“啪!”

“呃……”谢书白只觉一阵剧痛,脖子往后一仰,短短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手心。这板子太狠,仿佛挟着千钧之力砸下,把他砸得眼前直冒金星。

就这么一下,原本沉淀的疼痛全被唤醒了,在皮肉底下,在身体各处叫嚣,似乎在跟谢书白炫耀抢占了他身体的主导权。

宁非名面无表情,握紧板子,对准伤得最重的臀峰,“啪”地击打过去,眼见谢书白膝盖一弯,差点跪了下去。

“呃……”冷汗不住滴落,明明才九月初,谢书白却发起了抖,战栗不止。

“啪!”

“唔……疼……”

“啪!”

“老、老师……唔……我好难受……”

“啪!”

“呃啊!”谢书白腹部忽然感到一阵痉挛,像是肠子被搅在了一起,脊背慢慢弓了起来。

宁非名看着他,脸色阴沉,双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来:“趴好。”

谢书白突感天旋地转,整个人被绝望死死罩住,这才第一次,他就撑不住了,可他还有两年才毕业。在这个内卷到令人呕吐的环境里,他拼死拼活才考上研究生,结果享受了一年师爷的温情脉脉就被抛到这个地狱中。

是的,地狱,宁非名是地狱,否则,怎会这样可怖?

“谢书白,趴好。”

毫无起伏的语气,像机器人。

谢书白深呼吸几次,慢慢调整好状态,感觉腹部没那么绞痛了,才缓缓趴下去,等待着没有尽头的责罚。

如果师爷知道他要被打这么多,会不会心疼?想到师爷,谢书白的心脏猛然一抽,与身后两团肉同时炸开剧痛。

师爷再也不会知道他这么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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