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人人的工作都像上世纪的工厂，大到分配房子，小到女性每月三天例假，从吃穿住行到出行娱乐全套包圆，那么早上六点起床也不是难事。
吴天恍惚中睁眼的时候，看见天边露出一点依稀的微光，抬手去摸手机。
大经纪人一如往常，跟死了没两样。
海投出去的邮件没有一封回复，只有不知道哪天评论的“小猫快让姨姨亲亲么么么么么”被7个人点赞。
从魏情手里接过入场券的时候，她太天真了，还以为使劲哭两声起码有人施舍点剩饭，结果乞讨无果，反而更饿。
活着真不容易啊。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早醒性失眠，但横竖是睡也睡不着，手头的事情也没进展，干脆出门散步。
这个村子在山脚下，经济发展的不好，村里连年轻人都没有，可能也正因如此，空气和景色都没有被人为破坏。
“小姑娘，遛弯啊？”
谁？
哪有小姑娘？
吴天哭笑不得：“我吗？”
“哈哈哈这也没有别人啊。”坐在路边的老太太笑眯眯地问，“结婚了没有啊？”
这句话堪称让大龄未婚人士原地应激的狗哨声，吓得吴天自动rap：“早结婚了，老公体制内，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市区有房。”
“哦。”老太太略显失望，“那你结婚蛮早啊。”
“嘿嘿。”
说完又觉得自己犯神经，她悻悻地走开。
妈的，事业爱情两手空。
走到不知道谁家的麦子地旁边，她的手机嗡嗡作响。
原来是大经纪打来责问她到处乱投简历，懂不懂规矩，业内影响很重要巴拉巴拉。
昨晚宿醉，今天又早醒睡不着，整个人头昏脑涨，再加上昨天夏华馨刚说她太听公司的屁话，现在大经纪又劈头盖脸骂她不听话。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她死死压着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所以您手里有适合李承运的角色吗？”
对面的男人好几秒没说话，突然爆发猩猩怒吼：“我踏马这个点都没睡，惦记你这点事！既然这么有本事，你找君总换人带吧！”
“不是，我……”
电话挂断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干脆盘腿坐在水泥路边上，闭上眼，按照深山修行班的师傅传授的那样，开始冥想。
其实就是发呆。
没一会儿，李承运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走到她旁边，也学她的样子，盘腿坐下。
“要不，咱俩一起去健身吧。”
“没钱。”
“我才是真的没钱好吗？浩瀚不给底薪，爆火倒闭之前也没给钱，我穷的都要去卖屁股了。“李承运深深叹气，“你起码有底薪。”
“没钱。”
“一起去吧，求你了。”
吴天终于大发慈悲抬起半拉眼皮：“我刚把大经纪得罪了，他说不带你了。”
“我听见了，没关系，得不得罪都不会分资源给我的。”
这可真是惊天地泣鬼神，难道叛逆期儿童被雷劈了，突然把二十四孝倒背如流了？
吴天嗯嗯两声，心里盘算着治疗鬼上身能不能走医保，实在不行现在上山寻摸两根桃树枝，照他屁股上抽两下算了。
“天姐，我有个想法。咱俩合买一张私教健身卡，你一三五，我二四六。一块钱掰两半花，大大节省了你的健身开销。买卡的钱由你先出全额，回头我赚钱再还你那一半。”
“……”
沉思片刻，吴天撸起袖子，用两只手耙地，抓起两把清晨湿润的泥土，照着李承运脸上和头上狂轰滥炸。
猝不及防挨了两下后，李承运灵巧地翻身逃跑，嘴里大声嚷嚷着“我这可是演戏的脸啊我只是暂借又不是抢钱你有这么大牛劲不如找大经纪打一架顺便带上我一起啊我都不知道他长啥样”之类的话。
自以为逃出打击范围，他放慢速度，想回头骂两句抠门，却看见吴天两手抓着沙包大的“土球”，正朝着自己狂奔。
他表情一变，掉头就跑。
早上七点半，摄影师扛着相机进门，准备拍下两人真实的起床状态。
主卧的李化龙还在抱着枕头打呼，次卧里却只剩叠成豆腐块的花被子。
“我去！不好了夏导！人丢了！”
正坐在客厅长椅上给吴天打电话的夏华馨弹射起来，冲进次卧，没留意电话已经接通了，和摄像师面面相觑，两张嘴各自吐出脏话。
“别骂了别骂了，我们快到门口了。”电话那头传来吴天精疲力竭的声音。
夏华馨抬起手机，问：“你和李承运？”
“对。”
“……差点吓死我。”夏华馨吐出一口长气，赶紧往门口走，扬手招呼摄影师跟上，“快回来吧。”
在两位摄影师不嫌事大的镜头中，李承运和吴天狼狈地裹着一身汗和土混合而成的东西，身后不知为何跟着两只黄狗。
他们不约而同露出看疯子的表情。
夏华馨问：“你们去干嘛了？这是谁家的狗？”
一切的罪魁祸首——李承运粲然一笑，不答先问：“有火腿肠或者昨晚上剩的猪头肉吗？这俩兄弟是来吃肉的。”
夏华馨把目光投向吴天：“？？？”
“给口水喝吧，求求了。“吴天抬起手，把不知道哪儿来的黑塑料袋递给她，“这个给你吃，求你别播这一段，不要让我的艺人身败名裂。”
夏华馨：“这里面是什……你俩去买菜了？”
摄像师赶紧把镜头往塑料袋里戳，才看见是四个还裹着完整外皮的玉米。
还没来得及再问细节，李化龙勉强半睁着眼睛走过来：“找到人了吗？啊这不是……嗯？”
伴随着他上翘的尾音，其中一只体型稍大的黄狗叫了两声，大概是催促的意思。
考虑到两位狗兄弟还有别的急事，夏华馨赶紧去找了火腿肠和剩的酱骨头，等它们自来熟地窝在院子里啃骨头，才腾出空去询问情况。
无意上镜的吴天已经回隔壁工作人员住的房子去洗澡，李承运也飞快窜进这间房的浴室，只剩莫名其妙开始给玉米剥皮的李化龙。
夏华馨问他：“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我怎么会知道，我刚醒而已。”
“你为什么剥皮？不是给我的吗？”
“我没事干，帮你剥啦。”
“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你可以这么淡定地剥玉米？”
李化龙笑盈盈地看她：“他俩都没事，还慌什么？我们在拍综艺哎，有意外还不好吗？”
到底李承运是如何绘声绘色讲述早起吵架打泥巴仗、他逃她追、拐角踢到离家出走的大鹅、逃跑途中遇到仗义两狗、人仗狗势活捉大鹅、黄狗领着他们去找大鹅主人讨赏、黄狗继续跟着他俩回来讨赏的一系列故事，吴天并不知情。
因为李承运是个没用的洁癖瘦弱男，配合两只狗包抄围剿并最终逮捕大鹅的活儿，全是她一个人干的。
她要累到猝死了。
等综艺结束之后，公司肯定会叫她挨骂，后续李承运的资源又要找谁去争取？
不管了。
摆烂了。
她吹干头发，倒头就睡。
本来录制时间就是两天一夜，第二天傍晚五点就要准备离开，而吴天硬是睡到下午两点才起床。
等她洗漱一番，拿着驱蚊液和防晒喷雾把自己腌制入味，才终于踏入拍摄的那间院子。
“天姐！救命啊！额啊！”
“集中一点，才这么几组就哭爹喊娘，怎么还有脸借钱办健身卡呢？”
吴天：……？？？
夏华馨在一排摄像机后面喊她：“天姐，来这边。”
“哪儿来的哑铃？怎么突然教李承运举哑铃？他都是节食减肥，没肌肉。”吴天倒是不担心播出去影响艺人形象之类的问题，反而问，“龙哥不会被气死吗？”
夏华馨凑过来说：“他俩也就随便玩玩，别担心。你吃饭了吗？再有两个小时就结束了，去吃点泡面吧，箱子底还有不少火腿肠和卤蛋。”
吴天感觉她突然过于殷勤，但也没太在意，嗯两声又回去隔壁房子里泡面吃。
饿急眼了，她连最讨厌的小鸡炖蘑菇味泡面也吃得很香，然后决定就着泡面汤再吃个卤蛋。
手机突然响起来。
君总。
“怎么回事啊？”君如海的语调拖拖拉拉，听起来并没有动气，反而有点笑意，“嫌浩瀚的资源不好啊？周正都闹到我这儿来了，说你要单干，他管不了。”
“我没有。”
“说话这么硬，不想干了？”
“《期末考试》拍完一个月了，李承运除了这个网播综艺，没有任何工作。周正和李承运都没见过面。”吴天干脆直说，“我打听过其他人的行程，没有谁这么闲。我找过周正好几次，怎么问就说没有适合的角色，男十八号也没有。他不给资源，我手里就这一个艺人，我能怎么办？李承运穷的办健身卡都要找我借钱。”
“知道了。”君如海的语气还是那么懒散，“公司有合作健身房，你俩拿员工证就可以去。周正连这个都没告诉你俩，看来是真的不上心。”
“那……”
“资源的事，等着邮件。健身的事，随时可以去。”
“谢……谢谢君总。”
“嗯。”
挂断了。
她有点恍惚地撕开卤蛋的包装，一口塞进嘴里，差点噎死。
君如海……原来这么看好李承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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