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出生于家族坐稳黄金王座的时期，生长于臃肿而混杂的利益纠缠之中。
虽然明面上的家庭成员只有一家四口——是的，他有一个生来注定继承全部家产的大哥，但是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外面的私生子女数量绝对不少于10个，不仅有异母的孩子，也有异父的孩子。
“那又怎么样？爸爸妈妈不会给任何人一分钱，所以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顾白经常思考，母亲的这句话，究竟是为他营造稳定成长环境的解药，还是让他逐渐失去情感认知的慢性毒药。
他看了一眼手机。
深夜11点40分。
他用食指和拇指捏紧鼻梁，让自己尽快镇定下来，缓了缓神，才继续低头阅读手里的营销方案。
营销部门的主管强打精神，坐在长长的会议桌另一边：“总裁办给我们的反馈是无法查明另一个男人的身份，所以我们找娱乐和技术类账号对照片的细节进行讨论，现在已经基本达到预想的结果。”
“嗯…网上最近对照片的真实度有很多质疑，看来浑水搅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摸鱼……”顾白连着翻过几页纸，飞快地浏览相关数据，“剧组那边的进度呢？预告片和花絮做好了吗？没问题的话，按照原定的营销进度，发在官方账号上。”
营销主管小心询问道：“是否重启李承运的账号？虽然骂人的私信很多，但最近风向有所变化，所以很多粉丝发来私信，要求他说出真相。”
“比例是多少？”
“大概……四六分？骂人的占六成。”
“嗯…等爆火官方发布正式预告之后，让他的账号去官方下面评论一句简单的，然后让运营手里的营销号去引导网友猜测，越离谱越好。和运营紧密关注，等吵到最高点，把花絮扔出去，再让营销号从神秘新人的角度，把承运的流量承接给短剧。”
“好的！不愧是顾总，您真是算无遗策。”营销主管做戏似的把关键信息记在笔记本上，笔尖还没停就开始拍马屁，“之前您说周凝绝对不敢再出来蹦跶，我心里还有点忐忑，结果周凝真的销声匿迹了，果然还是您心里有谱。”
顾白对这种屁话其实没什么感觉，但是为了表现自己的人性，他还是学着普通人那样，露出十分得意却硬要谦虚的表情：“你们这群人，一个个都比我年纪大，怎么胆子比我还小？”
“很多事我们处理不了，当然害怕，哪像顾总您，什么都能做好。”
“行了，照我说的做好方案，定好进度，跟剧组那边保持联系，明白吗？”顾白放下厚厚一叠打印纸，拿起旁边的冰美式喝了一大口。
“好，我会每天跟王导和剧务联系，问一问进度和演员状态，尽快完成拍摄。这点小事嘛，您放心就行。”
顾白点点头，拿起手机不知道忙活什么，于是主管很有眼色地退出会议室。
他点开微信，仍然没有吴天的新消息。
“袁梅应该已经找上门了，怎么不来质问我呢？”他喃喃自语，“她想什么呢？”
他看不懂吴天。
吴天的人性含量过高，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高，所以经常被各种情绪影响，做出一些无法预测的行动。
他们可以一起瘫在别墅阁楼的沙发上吃烧烤，也可以并肩坐在总裁办公室的长桌上喝啤酒，甚至可以分享彼此的资产总额。
但是，他们终归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俗话说，聪明人的脑子容易想太多，所以只有顾白独自忧愁，而吴天的境遇非常简单粗暴。
半小时前…
当袁梅说出“他让我来剧组找吴天女士”之后，吴天直接无视微凉的凌晨空气，心虚到整个背部渗出冷汗。
她一想起顾白那天晚上露出的像蛇类潜伏的神情，总有一种像是亲眼看见什么非人生物脱下人皮的惊悚感。
“顾，顾总吗？他还说什么了？”她压下结巴，放缓语气，努力撑起自己谈判的气势，“顾总可没有通知我。”
“是吗？那是你们之间的问题，我只想不惜一切代价毁掉周凝。”袁梅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甚至音调都没有太大变化。
“毁掉”两个字被她说得像“吃饭”一样简单。
“等一下，你和周凝为什么掰了？你不是他的忠实榜一吗？”
“他出轨很多女演员。”袁梅垂下眼睫，有那么一瞬间看起来像是无害的失恋女人，但马上又恶狠狠地猛抬眼皮，纤细的脖颈侧面爆起青筋，“但是这不够，情侣出轨根本不够劲爆！我不缺钱，只缺黑料。我要让他变成过街老鼠，主动下跪求我！”
吴天咽下口水。
周凝……你女朋友怎么比你还疯啊！
不愧是周凝的榜一，精神状态更上一层楼！
“天姐！”李承运急急忙忙打开车门，像泥鳅一样滑出来，“糖糖糖……”
糖甜甜从汽车另一侧探头，绕过车尾，跑到袁梅身后，撒娇似的眯起眼睛，笑得挤出两个酒窝：“吴天姐姐晚上好！既然大家都想对付周凝，能不能带我一起讨论呀？”
吴天反应过来：“原来是你告诉她车牌号……”
怪不得袁梅能这么准时地守在凌晨的停车区域里，而且从这么多车辆中精准地找到他们！
原来是有人通风报信！
“糖甜甜，同为爆火的艺人，你这么随便就把我们的行程和车辆信息泄露出去吗？”
“哎呀～人家也是迫不得已呀～”近距离观看糖甜甜略带歉意和撒娇的表情，任何人都会立刻皱起眉头，“梅姐姐看起来特别着急，我只是想帮她嘛～其实，我也有对周凝不利的消息，要不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谈？”
吴天无声地叹气，心想：事已至此，不如一起坐下来谈吧。
“天姐？”意识到面前的三个女人才是谈判的主角，身为配角的李承运看向吴天。
“……糖小姐身上也湿透了，麻烦坐在后面。李承运，给糖小姐开车门。”吴天抬手示意袁梅梅，“袁小姐坐副驾驶可以吗？”
没有空调的老车缓缓开动。
吴天忙着开车，顺便思考糖甜甜到底能从这件事中获取什么利益，没有急着开口讨论。
李承运看着穿着短袖的三个女人，尤其是穿着及膝短裙的糖甜甜，礼貌性询问：“甜甜，羽绒服我穿脏了，但是还有热水，要不要给你倒一点？”
“真的吗？那太好了！”糖甜甜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夸张的无脑偶像剧女主角，“谢谢承运哥哥。啊，不好意思，叫哥哥是不是有点太亲密了？”
李承运差点把沉重的大保温瓶摔在地上。
“你没看见李承运的丑闻照吗？”吴天轻描淡写地说，“片场就算了，私下少找事。”
“啧，我就是因为看过那个照片，还以为他有这方面的资源。”糖甜甜刷的一下收起笑容，瞬间换上十足嫌弃的脸色，腰背变弯，也不再故意双手抱胸，而是用一只手撑着脸，跟刚才完全不是同一个人，“所以你真的年纪又大，脑子又傻，也没有背景？那你到底凭什么内定男一？”
“哈…”李承运咬牙切齿，“我有演技！我是演员，不是你这种求转型的网红。”
“确实，你比我差远了。宝贝儿，你知道我有多少资产吗？你一个糊爱豆，应该还没买房吧？”糖甜甜手心朝上，“快给我倒杯热水。哪个脑子爆浆的玩意儿发明的短裙，冻死老娘了！”
李承运脑子里闪过“我很快就会买房，瞧不起谁啊”和“什么？她凭什么使唤我？她比我还小啊”两个念头，最终被她和豪放的词汇击昏头。
他扒住驾驶座的椅背：“天姐……”
救命啊！这个女人好奇怪！
“倒吧，都是一个公司的艺人，而且人家还比你大两岁。”吴天状似无意地说出一个大把柄。
李承运接收讯号，立刻扬眉吐气：“大两岁？！啊哈……还说我年纪大？我哪儿比得上你31硬装24啊，呵！”
糖甜甜气得揪住李承运后脑勺的头发，疼得他嗷嗷只叫，才重新恢复胜利者的姿态，把矛头转向吴天：“你！你怎么知道我年龄的？”
“顾总的办公桌抽屉里有你的身份证复印件。”吴天从后视镜快速地瞥了一眼，对手下艺人的发量表示担心，“糖小姐，我们孩子的头发本来就不多，放过他吧。”
“哼！算你走运！”糖甜甜这才松手。
“你一个经纪人，能随便翻老板的抽屉？”袁梅突然插话，“你和顾白是什么关系？”
“顾白是我的贵人，也勉强算是我的朋友。”吴天苦笑着补充，“曾经。”
顾白让袁梅来剧组找她的意图并不难猜。
他已经告知吴天踢掉李承运的计划，现在借着袁梅的嘴，让李承运对她起疑。
如果她是仍然信任顾白的李承运，一定会这样想：她明明有对付敌人的武器，一不交给顾总，二隐瞒当事人，难道已经背叛爆火，收了周凝的钱？
顾白在离间她和李承运，逼她站队。
“啧。”她忍不住发出烦躁的声音，但是转念一想：
这恰恰说明，李承运果真有一张足以威胁顾白的底牌。
顾白明明是李承运的老板，却不敢直接让他滚蛋，竟然还要背着他偷偷算计。
吴天从后视镜里看着疼得双手抱头的李承运。
到底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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