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没多久陈景南的电话又来了,周冉正在洗漱台前刷牙,食指往上一划,接通电话。
出于对他的了解,接通电话的一瞬间她把手机拿远了些。
果不其然,下一秒,陈景南的咆哮声冲出手机:
“周冉!”
尽管早有准备,周冉还是被他吓了一跳,漱口杯里的水晃了晃,她心虚地应了一声:“嗯。”
“嗯什么嗯!你干的什么好事!啊?还进派出所了!哟,胆子大了,还敢不接你哥电话?”
周冉边刷牙边含糊说话,“在派出所呢,好多人,我不方便接电话。”
“呵,你还知道是派出所啊?啊?被人打了知道报警,你哥我是不是还得夸你聪明?”明明小时候挺乖一人,越长大越叛逆,陈景南气得要死,“你在人家的场地指着人家鼻子骂,你是真不怕被打死?”
手机扬声器被陈景南的声音震得嗡嗡嗡的。
周冉无所谓地继续刷牙,陈景南的训斥照单全收,她拿过一旁的干毛巾擦嘴,又开水冲了冲手,勾着手机往房间里走。
“我知道的,哥。”关掉客厅的灯,身后黑了下来,周冉克制自己往后看的**,快速进了房间,“当时不是太冲动了嘛,都是周兴宗一家不干好事。”
“太冲动了?”陈景南冷笑一声,“冲动到直愣愣站着挨打?你打不过你不会跑吗!还是你就等着受伤把周兴宗送进去呢?”
周冉反手关上房间门,倒也没否认。
抬手摸了摸纱布包裹的地方,周冉道:“伤口不严重的,只是流血了看着吓人,这会儿已经结痂了。”
“听你这意思,还想要更严重?”陈景南听她轻描淡写的语气更加来气,“破相了看你怎么找男朋友。”
周冉一噎,沉默了两秒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开口笑了一声:“哥,之前有个男生在宿舍楼下给我送花。”
她盘腿坐在床上,微微弓着腰,脸上却没有笑容,只是静静等着电话那头的回应。
“给你能得,有本事过年就带一个回家。”陈景南又说,“别给我转移话题,继续说周兴宗的事。”
周冉心情低落下来,低头抠着床单上的花纹,把事情从头到尾和陈景南说了,只是隐去了周胜背她的事。
其实也不算隐去。
周冉自顾自地想,不重要的事情不说罢了。
陈景南问:“腿上的伤怎么样?”
“没事,就是被石头划了几条痕。”当时周胜垫在她身下,替她挡了不少伤。
后知后觉自己又想到了周胜,周冉懊恼地闭了眼,努力将那在她脑海里忽闪忽闪的人赶出去。
“哥,真的没事。”她直起背往后躺在床上,又翻动身体趴在床上,“哥,你之前有没有听爸妈说过一件事……”
她想问问周胜说的那件事,周胜说的话,她并不全信。
只是话还没说完,电话里忽然响了一声,像是关门的动静。
陈景南说:“回来啦。”
周冉握着手机,面色一僵。
这话自然不是对着她说的。
果不其然,电话里传来温柔的女声,“那电影可真够无聊的,我和我闺蜜都没看完……嗯?你在和谁打电话?”
“我妹妹,之前和你说过的,小冉。”陈景南说,“小冉,这是张倩,你哥女朋友。”
周冉吸了一口气,平复呼吸,故作轻松地喊:“嫂子好,我是小冉。”
嗓音清甜。
心口处却仿佛被一块沉甸甸的千块压住,铅块冰冷而沉重,执拗地往下坠,好像要连带着那颗跳动的心脏,一同往下拽。
在那之后的通话过程中,她的意识变得恍恍惚惚。待通话结束,周冉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具体的内容也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那女生的声音很好听。
周冉四肢一软,整个身子缓缓趴在床上,脸颊轻柔地贴着枕头,全身的力气在这一刻消散殆尽。
她不可自抑地想着,他们都已经同居了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情侣同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天花板上的灯光很是刺眼,周冉几乎睁不开眼睛,只是吸了一口长气,把脸埋进枕头里。
仔细想想,陈景南也二十七八了,正是长辈们催婚的好年纪。
想着想着她有些头疼起来,手指总忍不住去按额头的那块伤处,按压的时候会有明显的痛感。
伤口挨着发际线,虽然不大,但周冉也怕留疤,于是把作乱的手压到胸前,呼了一口气,起身关灯。
但直到凌晨一点半,她也一直没睡着。
心口总是空落落的,徒留一片茫然的虚无,她咬着唇看昏暗的天花板,喉咙滚了滚,艰难地呼吸着。
上次这样的状态,是一个多月前——周冉总不愿回想起的、情绪上头的那天。
也是和陈景南有关。
那时还是暑假,六照市热得异常,炽热的阳光毫无保留地蒸着市内的每一寸土地。学校的水泥地像是被点燃的火坑,热浪滚滚,人走在上面,鞋底仿佛要被融化。
原本青葱的叶片此刻蔫头耷脑,阳光从树叶间隙透下来,光斑落在校园小径上,随着风轻轻摇晃。
鞋底踩上碎金似的光斑,周冉提着一盒东西,脚步匆匆地往校门口赶。
赶到校门口,周冉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里的车牌号码,抬头,正是路边停着的那辆,于是赶紧跑过去,拉开车门上车。
周冉上车后报了电话尾号,窗外绿化迅速后退,网约车载着人进入车流。
眼见红绿灯还有好几秒,司机却慢慢降下了速度,周冉扫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师傅,能不能开快点,我赶高铁。”
这话像是一剂强力的兴奋剂,司机眼神陡然一亮,脚下油门一踩,车子如离弦之箭般猛地冲了出去,风驰电掣地往高铁站赶。
手机软件显示四十分钟的路程,竟然只用了二十分钟就到了。
下车时司机瞥见她提了包装精美的盒子,好奇地问了一句:“去见男朋友啊?”
周冉顿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笑:不是,是去给我哥哥过生日。”
陈景南在隔壁的旧宁市工作,从六照市出发,高铁车程将近一个小时。
落地时天已经黑了。
周冉辗转地铁和公交,又花了一个多小时。
旧宁市和六照市一样热,周冉下了公交车,一股热浪迎面扑来,周冉太阳穴突突一疼,一时没注意,扭头撞上了路灯杆子。
很重的一声“砰”,砸得女孩眼泪飙了出来。
她一手提着盒子,一手扶着额头吸气,脸上的汗水滴落在脚下干燥的地砖上,留下一个小小的阴影。
揉了十几秒,周冉重新打开手机,顺着导航往前走。
另一只手提着盒子,盒子底部一下一下撞着她的小腿,实在有些疼,她又试图抱着,把手机放在盒子上面看导航。
盒子里装的是陈景南提到的一款还不错的降噪耳机,这是她利用暑假找了几份家教工作,努力挣钱买的。
没有花他的钱。
她一边想象着陈景南看到她的反应,一边不自觉地蹦蹦跳跳起来,脚步都轻快了许多,舟车劳顿带来的疲倦被兴奋冲散,她勾着唇浅浅笑起来。
当手机提示已到达目的地附近,周冉熄灭手机屏幕,轻车熟路地往前走。
她来过这里两三次,到这里她已经知道怎么走了,想到快要见到他,把礼物交到他的手里,笑意在脸上越漾越深。
快要走到他租房楼下时,那笑容突然滞住了。
周冉的脚步也顿住了,过了几秒,她忽然反应过来,猛地往下缩,借着绿化带藏着身体。
不远处,一对男女在路灯下拥抱。
心脏怦怦跳,她微微抬起头,再次确认。
是陈景南和一个女生。
她看得出来,那不是普通的拥抱,而是情侣之间的拥抱,带着一种甜蜜的缠绵。
陈景南恋爱了。
陈景南所租住的房子在一处老旧小区内,绿化带无人修剪,参差不齐、随心所欲地长着,周冉缩在绿化带后,像是老鼠一样窥伺着不远处的浪漫。
已是晚上,夜幕降临。
两旁路灯洒下昏黄而柔和的光晕,朦胧光影里,一对情侣紧紧相拥,影子落在发黄的路面上,似一副漂亮的剪影画。
手上提着的盒子骤然变沉,提绳勒着周冉四指,深深陷入肉里,似是要把她的手指截断。
落在他们身上的光也同样洒在周冉身上,细碎的光芒,却像火山喷发的灰烬,烫得她哪哪都疼。
不知从哪里来了一阵风,从衣服里灌进心口,周冉缓缓屈膝,身体一点点下沉,最终慢慢蹲了下来。
后背抵着绿化丛的枝干,勉强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
天很热,热风在耳边嗡嗡嗡吹着,耳膜似在鼓动,周冉心烦意乱。
头无力地埋进臂弯之间,几缕发丝凌乱地垂落在脸颊两侧,被逐渐溢上皮肤的汗水浸湿,慢慢贴在了脸颊上。
不知等了多久,周冉抬起头,做贼一样往身后看去。
陈景南和那个女生已经不在了。
扶着发麻的腿站起来,周冉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她混混沌沌的,下台阶时险些摔了一跤。
那份曾承载过很多憧憬和欢喜的礼物没有送出去。
周冉买了当晚回去的高铁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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