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州驿道贪污银两十万有余,其中牵扯谢氏两位旁系叔伯。
谢筠今天来御史台就是为了此事。
他特意比预算的时间到的早,这会儿迎接的人都还没出来。
“长公子真的要插手这个案子吗?”云川还是多问了一句。
谢筠漫不经心转着手上的玉戒,声音也有些懒散,“叔伯都求到我这了,自然得给个面子。”
云川:“只怕爱多事的人会借此做文章。”
“谢氏安稳太久,受点挫也是好事。”谢筠阖目养神,“久闻桑大人霸道蛮横,我很想看看在他手里能把谢氏敲打到什么份上。”
云川颔首,“属下明白。那,长公子要现在进去吗?”
“等一等吧。”谢筠浅浅勾唇,“看看谁会出来迎接我。”
都说御史台都是些见人见鬼都不说真话的老东西,他还是挺好奇的。
“我猜桑大人不会出来。”
云川默然,正要开口,马车忽然被人踢了一脚。
虽然声音不大,车身也岿然不动,如兔子踹大象。
不过这动静太冒犯了,不知是哪个谁不要命的敢踹谢府的马车。
无辜的车轮被踢出好几声沉闷的响声。
谢筠睁开眼。
云川欲掀开车帘查看,却被谢筠抬手制止。
“讨厌死了。”
车厢外,桑浓浓七七八八加起来踢了三四下,好在这辆马车高大平稳,巍然不动,前边的马儿也只是慢慢眨了眨眼,脾气很好的样子。
青萝轻声安抚道,“小姐,你不要再殃及无辜了。这是谢氏长公子的马车,你这样踢让人看见怎么办,被大人知道你又要挨骂了。”
“不就是四世三公的谢氏吗。”桑浓浓抬头打量着眼前华贵的香车,“我知道。”
上京世家的长公子之中,最为人熟知的就是谢氏长公子谢筠。
谢氏四世三公,门楣鼎盛,是实实在在的名门望族。就连国公府相比起来也逊色几分。桑浓浓不在都城长大,对很多世族了解的并不透彻。
谢氏却是早就了解的。
在桑浓浓对这些世族浅薄的认知里,桑家招惹不起的都是很厉害的,谢氏就是最招惹不起的那一种。
青萝顺势转移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 “小姐应该见过长公子吧?”
桑浓浓漠不关心地嗯了声。
青萝道,“常听人说,长公子温柔多情,十分俊美。小姐觉得呢?”
眼下桑浓浓看什么都不顺眼,闻言轻飘飘哼了声道,“美是挺美,不过我看这谢氏长公子也不过是个伪君子,什么温柔多情,都是装出来的罢了。这种能当世家长公子的哪有什么好人。”
“小、姐!”青萝拍了下她的背,告诫道, “谨言慎行。”
桑浓浓不以为意地一笑,“这里又没有别人。”
青萝无奈,也笑了笑歪头看着她道,“不生气了?”
桑浓浓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又垮下去,垂头丧气道,“回去再说吧。”
她顿了一下,也不知说给青萝听还是给自己打气,“反正我是不会轻易嫁人的,父亲休想随便安排我。”
青萝顺着她,“好,我们回家想办法。”
交谈声渐渐远去,周围安静下来。
谢筠单手挑起窗子的帷帘,望着两道走远的身影。
少女裙袂摇摆,轻盈的两抹颜色明媚如春。
方才那位大小姐说的话,车厢里的人自然都听到了。
云川沉默良久,也没想好该说些什么打破这氛围。
“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说我。”
谢筠不紧不慢地开口,听起来并没有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他放下帘子,若有所思地琢磨着那三个字,“伪君子。”
云川接话,“长公子莫要在意。”
谢筠微微笑着, “我自认在女孩子之中的名声不差,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只是气话而已。”云川分析道,“那位小姐在气我们的马车占了她的位置。”
虽然长公子不喜欢张扬做派,但有时架不住旁人非要如此。
谢筠声音淡下来,“以后尽量不要发生这种小题大做的事,我不是纨绔,也不是国公府二公子,用不着去哪里都需要人让路。”
前者跋扈,后者嚣张。
他不屑于此。
云川颔首,“是。”
*
过了几天,桑浓浓的禁足终于结束。
刚自由她就打算出门,谁知大门都还没出去,就被父亲抓个正着。
“站住。”
桑浓浓朝桑大人行了个礼,老实站在原地,“父亲。”
桑霆看着她问,“去哪儿?”
“找堂姐。”桑浓浓如实说,“堂姐约我去踏青。”
“不许去。”桑霆直接回绝。
桑浓浓不乐意,“为什么?”
“明日郡王妃设小春宴,康宁郡王府派人送来了请帖,你替我去。待会儿让青萝陪着你,去备一些礼。”
又是宴会。
桑浓浓顿时没了精神。
“那等我回来再去备礼就好了,又不会耽误。”她小声嘀咕。
“你今天哪里也不许去。”桑大人用不容拒绝的口吻道,“备完礼就给我待在家里看书。”
“可是我都答应堂姐了……”桑浓浓还想再挣扎一下。
“谁让你答应了?”桑霆淡淡道,“做不到的事为什么要答应,我什么时候教你做言而无信的人了?”
门外,府上侍从将马车牵了过来,桑大人说罢就抬步上了马车。
桑浓浓气地跺脚。
随后桑大人又掀开车帘,交代她,“对了,明天宴会上,顺便去认识一下陈氏三公子。”
“……”
桑浓浓不吭声,闷闷不乐。
看来堂姐说的没错,对于她的婚事,父亲看中的人真的是陈氏三公子。
桑霆不给她装聋作哑的机会,“听见没有?”
桑浓浓拖着语调低低哦了声,听起来不情不愿。
桑霆看她的样子,多问了一句,“知道是哪个陈氏吗?”
桑浓浓抬眸,沉思了一会儿,不确定地回答,“江陵?”
桑霆冷哼,“是庐江陈氏。”
猜错了。
桑浓浓瞧了眼亲爹脸色,抿唇不语。
桑霆拧起眉,“说过多少次让你多去参加宴会,认人也好交朋友也罢,都当耳边风。每回去赴宴就只知道吃喝?”
这一点桑浓浓无法辩驳,只能闷声挨训。她的确每次赴宴都只有三件事,吃、喝、陪笑。
“你也就顶嘴最厉害,哪怕有一处比得上你姐姐,我都懒得管你。”
桑大人说完撂下车帘,轮子滚动,马车渐渐驾离。
桑浓浓站在原地,慢悠悠踢了脚台阶。
她是哪点都比不上姐姐。
桑浓浓的姐姐叫桑青摇,是桑大人最宠爱的长女,和桑浓浓正好相反。
姐姐如今已经是楚王妃了。
桑浓浓连名字都不如姐姐好听有气势,别的就更不用比了。但是那又怎么样,她又不少块肉。
姐姐嫁给楚王殿下,也不知道她开不开心。她喜欢楚王殿下吗?
自从姐姐嫁人,这还是桑浓浓第一次想这个问题。
她和自己这个姐姐并不亲近。
桑浓浓六岁被认回桑家,在扬州桑氏养到十三岁,再被接到上京城。
姐姐是去年成亲的,她成了楚王妃,桑家也一跃成为皇亲,门楣光耀不少。
桑浓浓对姐姐熟悉又陌生。细算起来她们真正相处的时光其实没多少,感情并不像其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那么深厚。
姐姐没成亲前她们也没有多少时间在一起,因为桑青摇大多时候在宫里。
皇后娘娘喜欢她,她在宫里是与皇子公主们一起读书游玩的。
而她这个便宜妹妹没什么机会进宫,自然也没机会经常见到她。
不知道她以后会嫁给谁,家族又会给她安排什么样的婚事?
桑浓浓想不出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对嫁人这件事也一点兴趣都没有。
那个陈氏三公子也不知道长得够不够俊美,人够不够温柔善良。
不想嫁人。
桑浓浓在书房捧着书,心烦意乱,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她把脸埋进翻开的书页里,闻着墨香思考。
要不她连夜跑回扬州算了。
可是被抓回来的话父亲会打死她的。
桑浓浓被这糟心事搅地晚上连觉也睡不好,翻来覆去一晚上,第二天晕乎乎的,要替父亲去郡王府赴宴的事都差点忘了。
虽然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宴会已经参加过不少,但桑浓浓应付这样的场合还是不擅长。回应过几番寒暄后,就又不自觉朝着人少的地方寻摸过去,安静待着欣赏王府景致了。
仲春时节的水又薄又瘦,一吹就皱,清地透亮。
坐在凉亭下,望过去满目碎金。可惜这景色只有桑浓浓一个人看见。
贵客都在对岸,什么公子王孙、绮襦纨绔,一个个锦衣华服,或站或斜倚围栏,携着酒杯对饮说笑。
沿水的长廊下则聚着不少名门闺秀,相互交谈,一眼望去各色裙钗千娇百媚,养眼极了。
过去桑浓浓也在其中。
但自从前不久父亲得罪国公府,她在上京城的世家子弟中就暗戳戳地被孤立了。
现在有什么请帖她都能推则推,反正去了也是自讨没趣。除了父亲交代的才不得不去。
桑浓浓望着对岸,试图在锦衣交错中找到父亲大人说的那位陈氏三公子。
“青萝,陈氏三公子长什么样子,你见过吗?”
“从前跟着大人见过一次,我记得三公子还来过我们府上呢。”青萝手遮在头顶,踮起脚在对面的人群里仔细找了找,很快就指着一处道,“在那,小姐,那位就是陈氏三公子。”
桑浓浓顺着青萝所指的方向,在一棵杏花树后看到一道秀气的身影,可惜被花枝挡住了半个身子,看不清容貌。
桑浓浓往左边挪了两步,再挪了两步,试图找到一个花枝挡不到的视野,仔细看看父亲给她挑选的夫君大概是什么水准,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桑浓浓看的认真,没注意身旁有人靠近,不小心撞到了一起。
抱歉还没说出口,衣袖上就被泼了一杯酒,湿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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