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晚上围坐吃饭,邵堂坐在了邵远身边,看着站在杨桂花身后的大嫂,他开口道:“娘,咱们家并非高门大户,别让大嫂立规矩了,传出去不好听。”
他中午看到就想说,但吃中饭时他娘正在气头上,他不好说话。
这不是一直有的,只是前几个月杨桂花去城里卖鸡蛋鸭蛋时听人闲说,回来正好拿来用在媳妇头上,连带着莲花也跟着受累,可谁也不敢说个不字,包括邵近。
邵堂发了话,杨桂花即便不愿意,却也不得不回头“开了恩”让周四娘过去朱颜的身边坐下吃饭。
莲花当然也坐在了她们俩中间,虽然有些许挤,但没人说一句不好。
饭菜恢复了简单,但中午剩的老母鸡汤还有大罐,周四娘切了豆腐、莲花去山坡上摘的菌菇、以及一小把野葱碎一起煮,有了油脂的浸润,豆腐吃着香厚,更别提菌菇加在鸡汤里格外鲜美,简直比鸡肉还要味道好几分。
吃完饭后,邵父问邵堂明日什么时候去城里,邵堂答一早。
邵父就点点头:“正好,你二哥二嫂也要去城里,你们一道坐船也有个伴。”
屋里的人都是一愣。
邵堂看了眼不做声的二哥,以及低着头玩衣角的二嫂,没吭声。
杨桂花却冒火:“好端端的去什么城里?”
邵近也不高兴,拉着个脸:“爹,不是我说,二弟回来就这那个不停,家里的活还要不要紧了?照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干完?”
朱颜有些无语。
前三年邵远都在劳兵营里苦干,邵家不还是只有你们父子俩干农活?怎么,去年前年大前年能干完,今年邵远一回来,就干不完了?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
她看了眼邵近,决定收回此前对他“老实”的这个印象。
邵父没理他们,直接看向邵堂和邵远:“你们回去早点歇了,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等到人走了,邵父又以孩子为名打发走了邵近夫妻俩。
人一走,杨桂花就晓得他有话要说,也不聒噪了,静等着他解释。
“……老二跟我说的,想着三郎以后赶考的钱不够,也是为了你说的老二媳妇那五两卖身钱,想着去城里找活干。”
提到是为了邵堂,杨桂花就没话说了,只好撇嘴:“现在这个时候,除了农耕忙需要请帮工,城里谁要他?”
邵父:“不用管那些,反正他自己说的,到时候出去闲玩没挣了钱回来,自然有他的好看。”
得了邵父这话,杨桂花才算松了脸色。
可又想起来朱颜,“她也去,老大媳妇就得在家里,活就少两个人干了!”
邵父笑了一声:“这老二媳妇的出身你是最清楚的,虽然你平时骂的凶,可这谁也骗不了,卖身契上可都写得清楚,别以为我不晓得!你要是把她拘在家里干农活,才真是秀才推磨——难为圣人了!”
杨桂花虽然还是不大乐意,可一想到那些挣的钱能给三郎攒起来,也就不吭声了。
被“赶出去”的邵近挨着主屋近,侧耳听到里头隐约传来的说话声和两下笑声,邵近免不了心里发气发急:“也不知道老二是拿什么收买了爹和娘,现在居然也帮着他说话了。”
昨儿个他说要去城里,爹就忙不迭反对,今日却主动让老二两口子去城里,也不知许了他什么好处。
将朗哥哄睡的周四娘看他这副着急上火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了又怎么样呢?别想那么多了。”
说着眼神示意莲花赶紧去睡觉,别在这个当口惹了她爹。
——
夜幕低垂,朱颜用柳枝嚼刷过牙后,去灶房将周四娘有意留给她的一小盆热水兑了些凉水,摸着黑将身上认认真真地擦洗了一遍。
没办法,别说城里柴火要钱是笔开销,就算是村里,烧柴火洗澡也是个奢靡的事,毕竟人力砍柴是很耗费时间和体力的。
她来了这几日,不敢奢望能痛快洗个澡,也就是今日好端端地擦洗了一回,感觉浑身都舒畅不少。
听到隔壁邵远邵堂两兄弟的对话快要结束,她动作麻利,却依然来不及泼水,只好赶在邵远回来开门前将方垫子铺好,钻进了被窝。
邵远进了门,见她又没点油灯,于是摸了窗台上的燧石打燃后点了油灯,屋里顿时有了微弱的光照。
见被子下隆起了一小块地方,想到她今日和他说的那些话,虽然两人相处不过短短几日,可邵远心里莫名有些暖洋洋的,比今日的鸡汤还要暖心暖肺。
背对着门没听到接下来的动静,朱颜忍不住回头看,却见邵远站在原地傻愣愣地看着自己。
“你站那儿干什么呢!”朱颜轻轻地问,听在邵远耳中却莫名有种娇嗔的味道。
他没再傻站,脱下上衣,就着朱颜用过的那盆水洗脸擦身。
朱颜就红了脸:“那是我用过的!”
邵远难得露出个笑意来,“我们快要不分彼此,用一盆水又怎么了,你放心,我不嫌弃你。”
我嫌弃你!
朱颜当然没说这话,但是她犹豫着还是说:“既然如此……你去漱漱口,洗洗脚吧。”
她能接受补丁衣裳,亦能吃糠咽菜,但就是一定得身上干净,不然就感觉浑身不适。
邵远一愣,有些略沉了脸。
虽然她的话没说,但是通篇都写着“嫌弃”二字。
朱颜察觉他的脸色,却并不惧怕,只是沉着冷静地低声问:“既然咱们将来要好好过日子,我必定会对你提出要求,当然你也可以对我提要求,只是这样的要求在合理范围内,你觉得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但是行有行的好处,不行就有不行的坏处,你说你能不能同意?”
这一段话下来好似绕口令,朱颜自己都觉得复杂,然而邵远却并没有露出疑惑或是阴沉脸,而是沉默了一下,就问:“行的好处是什么?”
朱颜:“……”
她已经察觉到邵远并非是她所认为的木讷的人,尤其是今日的状况来看,至少他不似他表现在邵家人面前的那般老实人。
朱颜就这么看着他出去泼水,过了好一会才回来。
吹了灯,窸窸窣窣地除去衣裳,邵远上了床,直接掀开被子钻了进来。
两人手臂挨着手臂,虽然只是些许,却透着火一样滚烫的温度,朱颜下意识就想挪开,谁料却被邵远一把抓住了手。
他的手掌格外宽大,手指又长,这一抓几乎概括她大半个小臂和手腕,烧得朱颜的半边胳膊都灼热非常。
“你,你,”朱颜结结巴巴地想理由,“你刚才出去那么久,干什么去了。”
问完自己就先尴尬了。
黑暗里传来男人若有似无的闷笑声,他抓紧她的手臂带到了他的胸膛里,贴近她耳边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但用盐和柳枝刷洗了牙,洗了脚,还……擦了那里。”
朱颜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她也顾不得那些矜持还是什么害臊,任凭他手里忙活,只感觉人轻得好似飘在云层里似的,惊得她赶紧低声呵斥:“隔壁还有人呢!”
邵远就将被子往上一扯,将两人兜在了里面:“这样就好了。”
……
小半个时辰后,朱颜从被子里钻出来,只感觉浑身都是汗想洗,可身上懒懒地不想动。
邵远格外精神,起身下地将掉在地上的枕头拾了起来。
黑暗里视力即便不好,也似乎能瞧见朱颜蒙着被子羞臊的脸。
黑暗里,他站在原地默默地露出个这辈子的第一个满足的笑容,接着就躺回床上,一把将朱颜揽在怀中,沉沉睡了过去。
朱颜还想问他去和邵堂说了什么,可实在是困极了,伴随着他绵长的呼吸声也渐渐睡着了。
——
早起时,朱颜感觉自己身上乏累的很,醒来却发现邵远早就起了床,不禁感叹还得是劳动的人体质好,以后她也得锻炼锻炼身体了。
忽然想到什么,她掀开被子看身下的方垫子。
浅褐色的垫子上没有她想的东西。
她的思想并非完全的古代人,因此对这样东西并不在意,而且这个垫子的作用也不在此。
起身穿衣叠被梳头,将方垫子叠好塞在被子下面,打算等今日晚上回来再洗。
谁知邵远进来正好撞见她的动作,心中暗笑,面上不显,走过来道:“都收拾好了吗?”
朱颜神情自若:“好了,咱们出去吧。”
面上没事,可略微发软的双腿却出卖了她。
等她出去后,邵远落后了几步,去被子前将那块方垫子拿出来,只匆匆看了一眼就塞进了怀里。
吃过早饭,邵远就问邵母要两百个钱。
提到往外掏钱,杨桂花脸色好看不起来:“你们就是去一趟,干什么要这么多!”
去城里只有水陆两条路,而陆路虽宽却颠簸,多数用骡子出行。大部分行人去城里都是坐船,既舒服又快,花费还比骡子牛车低。
从绿河村渡口坐小船到城里的广化桥约莫四里路,船资每人只需要四文钱,三人去两人回,也就二十文,干什么要两百文。
朱颜就笑:“看娘说的,咱们去城里不得吃午饭,到处打听做工不得花点应酬钱?再说我要是去绣庄揽活,不得买人家的块布买点什么针头线脑的回来?我刚来咱们家,手里什么都没,去了绣庄总不能空手要活儿干呐。”
这还是朱颜头一次底气十足地在邵家人面前说话,邵父抬头看她一眼,邵堂瞥她,杨桂花则面色更难看:“没想到你还是个伶牙俐齿的!”
周四娘心里不是滋味。
就属她嘴笨,讨好的话不会说,硬气的话说不了,白白让莲花也跟着受公婆的嫌。
杨桂花还想讨价还价,就听邵父斥了一声:“还不快去拿钱?”
明晚八点准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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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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