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行老吃了口茶,上下打量邵远一眼,翻了近三日的登记,就明言:“码头上的康记米铺倒是在招船手,十日后启送两船米到淳州,四日回。工钱去了工头看人再算,每日不低于一百文。”说着看了邵远一眼,“你这样的估摸有一百二十文。”

邵远默了默,并不应,而是问:“还有没有酬劳更高的?我不怕累也不怕苦。”

行老又翻一页,答:“有,官营宋记酒务正招杂工,每日两百二十文,可辛苦的很呐。”

酒务里是什么活,邵远当然清楚,朱颜不清楚,可听行老的意思也能明白一些,赶紧拦住他:“咱们是缺这笔钱,可……”

可也不能这样不怕累吧?

谁知邵远还嫌不够,又拱手问:“劳烦您老再翻看翻看。”

行老就抬了眼看他,并不劝,而是直接合上簿子直接望着他笑道:“既然你这后生不怕苦,我这倒是有个好活计,就怕你不敢去。”

“既然我问了,自然是要去的,请您说。”

行老笑了笑,答:“距离咱们这二十里路的檀州城墙经年失修垮塌缺漏过半,衙门特意招收工匠。不过衙门本地招不到人,咱们虽然是邝州,却因交界离檀州更近,便找了来放出话,愿意去的每日工价三百文,还管食宿。”

“但衙门催的紧,这半月来也就招到了三四人,加上你就五个,恐怕凑不齐人——三月十八就得开工,工期也只有四十日左右。你去不去?”

这下朱颜听明白了。修筑城墙,虽然工钱高,可不但工期短、工作强度最高,而且搬运砖石、夯土筑基等重活都是体力消耗最大的,风吹日晒雨淋就不说了,还要爬高架、下基坑等等危险举动,现在并无安全措施,稍不注意便会被砸掉架,倒霉的丢了命也不是不可能。

从前同为陪嫁丫鬟的彩玲哥哥就是因为了阻止彩玲被卖而去修筑城墙掉了架子摔死了,而刚进知州府时彩玲和她住一个屋,她每到夜里就哭,因此朱颜才晓得原来还有这样的事。

她当下就起了身:“不行,你不能去!”

她现在已经决定和邵远过日子了,怎么能让他去做这样危险的活?她还不想当寡妇!

“劳烦您吃口茶,我和娘子商议商议。”邵远客气地拱手,拉了朱颜到一旁说话。

“颜娘。”邵远无奈地看她,却透着一股坚定,“你信我。”

朱颜却说什么不同意,脸色都有些发红:“你不知道,这活很危险!”

邵远当然知道高报酬定然逃不了危险,不然区区三年的劳兵营又为何能换回九十两这样多的补贴。

可他不想让颜娘觉得嫁给他便要为了钱发愁。

他觉得颜娘虽然和自己做了真正的夫妻,当下也相处的很好,但他却总有一种她会离开的幻觉。

而他在邵家多年的冷遇,能遇到朱颜这样令他心暖的人,他已经舍不得失去这种感觉,他变得贪心许多。

所以告诉自己一定要珍惜,不能让她觉得自己靠不住而离开。

用身形挡住她后,邵远将她的手握住:“你担心的是什么我明白,但我不想让你为了几两银子就发苦发愁,还要治你的疤——好大夫好药膏都不便宜,为了以后,这回你就且听我的吧。”

朱颜看他认真,一副已经打定主意的样子,只好无奈地慢慢点头。

却忽然抓住他的手臂:“既然你要去,我也要去!”

邵远想了想,若自己去了檀州,这一个多月必然要住在当地不回来,朱颜一个新媳妇又不能搬出来住,肯定会被娘当使唤欺负。

虽然他不想这样去猜度邵母,可没法子,他不觉得自己都不受喜欢了,他娘子就会被善待。

大哥不也是亲儿子嚜,可大哥大嫂照样过得畏畏缩缩——

他点点头。

朱颜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了一半。

行老见他夫妻商量出了结果,放下茶看过来。

“劳烦您,檀州城里还有无我娘子能做的活计?”邵远并没坐下,而是站着拱手,态度很好。

行老听后就明白过来,原来是娘子不舍要跟着去,当下带了笑容,就道:“我倒是暂时没有其他消息,不过你去了安顿下来后,就寻红叶街的酒水巷一户区姓人家,我表妹在那处做牙人,若你娘子有些手艺在身,肯定是能找到活计的。若是没有手艺,也能卖些洗衣厨灶之类的跑腿力气活,不过酬劳低些也就是了。”

他当然看到了朱颜脸上的疤,不过做手艺活劳力活的人都不讲究容色,除了丫鬟和妾之外,只要有一把好手艺傍身,没人会管脸上有疤还是有斑。因此他也就如实相告了。

登记好名字来地就按了手印,二人告辞行老。从枣苗街出来就顺道去了张记医堂,进门就有走堂的药童来问要问什么诊,得知要看何大夫的诊,给了手牌引到了屏围里头。

就见一位留须方帽灰长儒衫的大夫正坐堂问诊,模样温儒,说话慢慢悠悠,写字也极慢。

排队等了两人就到了朱颜。

何大夫仔细看了朱颜的伤疤 ,略皱了眉:“怎么当时划破了不来瞧?”

朱颜想起了那日的挣扎和自伤,那种恐惧之下生出来的勇气依然历历在目,于是垂了眼睛。

邵远就赶紧答:“我娘子心疼钱,所以迟迟不来。这不,被我劝好了,请何大夫好好帮我娘子看一看,有好药用好药,我不心疼钱。”

何大夫面色稍好,还带了笑:“你这当相公的还真是不错。”说着一譬提笔开方,一譬道:“好在伤得不算深,又不是暑夏沾水带汗多,你们也来得及时,若是再拖延六七日来,这个疤说什么都好不了了。不过我不是神医,也不能保证用药后伤口能好到恢复如初,只能是看上去不算明显罢了。”

他写了一半,说到这就抬头问:“如此还要用好药治吗?”

朱颜还没开口,邵远已经抢着道:“用,怎么不用,何大夫您开就是。若是我这里钱不够,容许我先欠一部分,等我挣了再还上。”

城里的药行医行多的是月初记账月末收账的事,欠几两银月底还也不算什么纳罕,何大夫笑着点点头,将药方写完递给他:“这四五日先内服药,等伤口结好了再敷贴药,若是药用完了疤还未见好,就再来取一次敷贴药。”

拿了药给钱时,掌柜的手指灵活地拨了通算盘珠子,最后写上三两七钱。

从医堂出来,二人去了西寺门大街。

县衙和县儒学都在此处,此时正是正午散学时分,里外进出不少穿着青色对襟儒衣的学子,有的已经在外头食摊上吃饭,有的三三两两还在等人。

朱颜看着里头的情形,和他商量:“要不然咱们混进去打听打听。”

“不太好。”邵远考虑,“你没来过不晓得,这里头的消息最是灵通,门房和学子们关系也好,若是我此时去打听一嘴,不用下晌,上课前全县学的人便都晓得邵家居然来人寻邵堂了。”

邵堂自从进入县儒学几年以来,从不许邵家的任何人来此寻他,打听也不行。

只因县学里九成都是官宦或是士绅、儒生后裔子弟,再不然也是富庶人家出身,似邵堂这样的寒门学子,若不是才华学识过于常人被破例招收,是绝不可能进入县学读书。

虽然听说,可从未见过。若是让人知道邵堂的家里人是泥田里刨食的农户,还不定会让他如何被人耻笑,心高气傲如邵堂,怎么能忍受被人耻笑的滋味。

“那怎么办?”

邵远其实也不知该怎么办,他要说对邵堂狠狠心,他也不能完全做到。要说放任不管,似从前一样对家里“鞠躬尽瘁”,从不要半分好话和回报,他又觉得对不起朱颜。

怎么都是两难。

朱颜好似看出了他的为难,心底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个高山一样壮的男人,心底还是软了些。

不过若不是他这样的特质,自己一个被买来的媳妇,恐怕还不能在邵家过得这样随意。

二人在树下对立无言,很快有几名学子从旁边路过,对话却好巧不巧飘了过来。

“周彦,你说这次的林芳小宴上,还会不会是邵堂得头筹?”

“你说呢?咱们这位邵学子在儒学里得不了案首,在那种地方倒是如鱼得水,做的诗一首比一首好,听得我都佩服的紧。”

“瞧你们俩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哼,这邵堂泥窝子出身,却自诩才华横溢学识过人,可除了进县学时名声大噪,之后却是节节落下,如今也就是个二甲,能不被赶出县学就已经是他的好运气了,居然还敢去林芳阁,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安兄可有何意?”

“哼,照我说,就该赶他出县学,他一个穷乡僻壤的出身,凭甚占着位子?天底下那么多的寒门学子进不来,他进来了却不珍惜,反倒荒于学业,专心贪玩享乐——真是令我不齿与他同窗!”

“安兄说得正是。连咱们这样的去了林芳阁都束手束脚手紧些,他倒是挥霍得紧,我听说两年前他就包下过林芳阁鲜灵儿的场子,就是不知钱从哪里来。”

“这事我也听说过,不过后来又证实所言不实……不知安兄可有听过?”

几人越走越远,后面的就听不见了。

朱颜暗暗心惊。

*找工作的工种及工钱参考引用自程民生《宋代物价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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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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