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个时候了,你带着朗哥去哪儿疯玩了!”
莲花心里委屈。
刚刚朗哥回来,外头就有同村小伙伴林小虎来找朗哥玩,朗哥人小脾气不小,林小虎跳石子赢了朗哥,他就倒了脸发火去抢石子,然而林小虎比他大一岁也不怕他,两个人你追我赶跑了出去。
莲花怕出事,赶紧跟了上去。
谁知道两个人跑到村东头附近的田埂水沟旁,不知谁没站稳一个带另一个地摔进了水沟。
她好不容易把两个人拉了上来,只想着赶紧回去找娘,千万不能碰见爹和爷奶,谁知道越是怕什么越来什么,碰上个正着。
邵近本来肤色就黑,瞪着眼睛看着莲花,更加吓得莲花腿肚子都打哆嗦了。
朗哥憋了许久,此时才“哇”一声大哭出来:“爹,小虎子他打我,还推我!”
才换了干净衣裳的杨桂花见金孙受委屈,还是林家的小子打得朗哥,听后顿时火冒三丈:“他林家一个剔粪匠的种,上不了三盘席面,平时不夹着尾巴,现在居然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莲花看她如此,赶紧磕巴要解释:“奶,不是,不是这样的,是朗哥他……”
今晌午本就被邵父当着儿子媳妇的脸下了面子,这会得知孙儿被人欺负,更是有种火气终于有处使的感觉,根本没听到莲花没说完的话,急吼吼着就要去找林家算账。
此时朱颜已经出来,她拉了拉莲花的衣裳,示意她不要再说。
再说也是无用,反正她也是看出来了,杨桂花是借着此事大发怒火呢,不让她把火泄了待会吃鸡肯定吃不好。
“真是有意思!”门外头就有人敲门,邵近开了门,就见一位穿着青蓝裙褐袄,梳着圆髻在脑后的中年妇人走进来,眼睛一瞟,剜了杨桂花一眼。
“我家小虎说,分明是朗哥要抢东西,二人起了争执才无意掉下水沟的,说到底都是朗哥起的祸,可杨嫂子怎么把祸往小虎一个人身上推?”
她走进来时,朱颜才看清楚她的容貌。这位妇人面圆眼大,面容白净,发髻梳得一丝不乱,头上戴了支银镀金的钗子,右手戴了只细细的金镯子,说话时面上有些许笑,可仔细看眼里却并没有笑意。
她穿得衣裳明显和邵家众人的不同,长到膝盖的深褐夹袄褙子,青蓝色的棉裙角上还绣了些许花色,说话轻声细语,牵着个六七岁的扎角小童,慢慢走进来。
她就是林家三房的,也是林小虎的三奶奶,手上除了牵着已经换了衣裳的林小虎,另跟着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就是林一,林小虎是林家大郎的儿子,也是林一侄子,原本想着两家人都是村里邻居,孩子打架玩闹实属平常,再说两个孩子也都掉了水坑,过来将事情说和清楚这事也就罢了。
没曾想走近了还未敲门就听见杨桂花的酸言酸语,登时脸色就不好看了。
杨桂花背后编排人被抓个正着,脸色难看,却依然嘴硬:“本来就是,若不是你家小虎来找我朗哥出去玩,他们能摔进水沟?我还没找你算账呐,你倒先找上门了!”
“邵家婶子,你也是上岁数的人了,说起瞎话来也不害臊,小虎来找朗哥玩是没错,可没说让他不叫道理打人抢东西吧?如今才四五岁的娃娃就这样,以后大了还指不定要做什么!”林一冷笑着说道。
周四娘见状不太好,赶紧拉了儿子上前凑两步笑着打圆场:“林三婶,你瞧我家朗哥也掉了水沟,小孩子玩闹属常事,别气坏了您。”
多嘴什么!杨桂花瞪了一眼媳妇:“要不是你不中用,我们会被人追着上门来骂?”
本来还有些心虚,但对方提到了自己的乖孙,她顿时扬脖子朝林一瞪眼说:“林家小子你满嘴喷粪胡说八道什么!我家朗哥和他三叔一样是读书的命!以后是要中秀才当举人的,你以为都像你祖爷伯祖爷你爷一样剔粪挣那粪臭钱?我家朗哥以后可是吃官饷的!”
才说完,又向一旁的林三婶开火:“哼,看你一天天的忙活林老大家的事比自己的事还上心,晓得的知你是林家三房的,不知道的还当你是林老大家的呢!一个望门寡跟着侄儿满村跑,真是不害臊!”
杨桂花不愧是村里吵架撒泼的好手,这两句话实实在在地使得林三婶和林一面色皆是一变。
林一祖辈和绿河村其他人一样都是农户,后来林一的祖伯爷以剔粪为业,积攒了一定的底子尝到甜头后,便拉了林一曾祖父入伙,鼎盛时期整个升元县的恭桶都由林一曾祖辈两兄弟包团了,一度被人背后调笑称作“鸡肆”,意指“积屎”。
可没过多久因朝廷官衙推举改稻子换桑需要大量粪肥,加上这行业并无赋税收入又可观,渐渐便由更有后台的人承应打通官府,林一的祖伯爷仅凭一些红封关系并不牢靠,因此没多久被人挤了出来。
原想着都背了“臭名”,就打算靠这门生意积攒些家底,没想到朝廷改制以至于前路断绝,民不与官斗,林家也只能暗叹倒霉作罢。
可这名声早已声名远扬,商户之名更是早已板上钉钉,因此三代内无法科举读书,林一祖伯爷和曾祖父后悔莫及,不仅不许后代再沾此生计,更是要求三代以后无论砸锅卖铁都要供子孙读书成材,以雪祖辈之耻。
林家最忌讳旁人提及此事,更别说林小虎还正是三代后,林家已经在请村里的秀才给他开蒙读三字经,以后更有要送到升元县城里读书的打算……这下杨桂花算是踩住了林家的痛处。
林三婶还算尚好,村里的闲言闲语她也听不少从不当回事,林家的前程也不是她一张嘴就能应验的,如今保持着仪态只是脸色青白交加。
而林一就没这么好的脾气了,顿时火冒三丈:“杨桂花你满嘴喷什么粪!怪道这小杂毛不讲道理,原来是跟着你学的,真是好家风,还秀才,还举人,我瞧你这样的根长不出来好苗,你家三郎也是个瘸的,卖了二儿子供三儿子读书,结果考了几年了到现在也也只是个秀才,村里谁不戳你们老邵家的脊梁骨!还指望孙子吃官粮,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邵三郎名邵堂,自小是邵母的宝贝邵家的指望,十五岁就连考过县府院三场得以名扬整个升元县,让邵家和杨桂花得意了好两年。
进入县学读了两年书却因为开支变广,家里又手面紧,邵堂回家少不得屡屡发脾气,邵母着急上火时正好遇上了劳兵营招人,于是毫不犹豫就将次子邵远给“卖了”九十两银子。
然而供邵堂读书开销的钱是有了,之后两次乡试却都榜上无名,如今二十了也还只是个秀才 。
乡里乡外都表面客气恭维,实则不知道说了多少嘲讽的话,杨桂花也只当是她们嫉妒,如今林一当着脸说这些,杨桂花立刻气得跺脚,脸更是发黑,拿起一旁的扫帚就要:“你个小瘪犊子,你胡咧咧个屁,看我不打死你!”
邵父黑沉着脸阻拦,谁知杨桂花膀大腰圆力气极大,哪里能被他拉住,邵父就喊一直闷着头不作声的邵近帮忙,两个人左右才拉住不断怒骂的杨桂花。
林三婶早就退后几步,林一则不嫌事儿大地趾高气昂拱火:“婶子千万别气,以后你家三郎可还要年年读书年年考,你要是气坏了谁给他挣银子供第二年使?我上回去城里可听说了,你家三郎已经从廪生掉到了二甲增生,你还在这里得意,真是苍蝇包网儿——好大的面皮!”
“你胡说!你个烂肠黑心的瘪犊子!我家三郎好的很!”你这下可气死杨桂花了,她身子动不了,两只手却将扫帚舞着,力气大到甚至将邵父绊了个趔趄。
朗哥吓得呆住,只会连声喊爷,奶。
周四娘被丈夫邵近瞪一眼,赶紧也上前去拉。
这下好了,周四娘被无辜连累,无意中杨桂花肥大的巴掌一下扇在她脸上,周四娘被打得耳朵嗡嗡响哪里还有心思拉婆婆,只能捂着脸委屈地落泪。
一时间院子里人仰马翻,鸭毛鸡粪灰尘满天飞。
我的个乖乖!
朱颜看着这一幕,简直目瞪口呆。
本章内容中的剃粪业内容灵感来自韩琬《御史台记》与李昉《太平广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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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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