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了小东村,张卫和他大哥大嫂正推着一个斗车从村里走出来,车上装了一个大瓮,用黄泥封了口。
张家大嫂先看到了陶枝,上前两步和她笑着打了声招呼,陶枝也应了声“张嫂子好”。
一行人汇合便也不耽误功夫,连身就启程,往埠田村赶。那个斗车也不大,因着徐泽来帮忙推车,张家大嫂便与陶枝挽着手一并走到了前头。
张家嫂子一张鹅蛋脸,皮肤黑黄,眼大唇厚,一笑起来显得十分憨厚。
她朝陶枝脸上一打量,问:“妹子,才半个月不见你,怎地气色好了这么多?”
陶枝闻言摸了摸自己脸,杏眼扑闪了两下,疑惑道:“有吗?我每日梳头时怎么没发觉?”
“许是你自个儿看惯了不觉得。也是,你们小两口才刚成亲,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俗话说新娶的媳妇——满面春风。”张家嫂子说完还朝她意味深长的一笑。
陶枝被她调侃,只得涩然一笑。
张家嫂子见与她提起这些,陶枝并不像那些新媳妇子脸红,只以为她是个胆大不矫情的,话头一转又与她说起了夫妻房事,这下真把陶枝闹了个大红脸。
陶枝支支吾吾了半天,嗔道:“您怎么大白天问这个呀!这怎么好说呢……”
“你我都是女人,有什么不好说的。我看你家徐二的岁数,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这男人刚开荤都贪得很,你要是身子受不住你可得和他说啊。这生儿育女,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别一昧纵着他……”
陶枝顶着一张红透的脸蛋,默默的点头说是,又央她说些别的。
张家嫂子心热,陶枝也总应和着,是以一路上两人都聊得投机,笑声不断。
反观男人们这边一路上就沉默很多,张家大哥是个寡言的,张卫有意找徐泽搭话,每回都被徐泽呛了回来。他也索性闭了嘴,心里纳闷这徐二今天是嘴里长了刺啊,一张嘴就只知道损人。
一行人从小东村一路往西走,沿着清溪河赶了十里路,就到了一个渡口,过了这河就到埠田村。
清溪河在此地汇入盘江,埠田村属于河口镇,又临近三江县,村里又有码头和大大小小的酿酒作坊,是以比卢山镇还要繁华。
他们清溪河南边的几个村子,来埠田村赶集的还不少,渡口上或站或蹲,也是挤满了人。可惜就这一条渡船,还刚载满了客往北边去。
陶枝他们在人群后头排起了队,张家大嫂说:“一趟船能坐三十个人,还得等前面的人先走一趟才行。”
陶枝看着前头的男女老少,或多或少的都带着些篾篮背篓,装着自家田里瓜果菜蔬肉干野味儿,也与他们一样是去卖货的,空着手去玩的倒没有几个。
陶枝笑着问,“这埠田村大集竟这样热闹?”
“除了正月闹元宵,就属七月收完高粱后这场大集最热闹了,官府请来的唱大戏的,玩杂耍的,招揽游人。一年陈的高粱酒开窖,今日还有县太爷要来,每年都有不少酒水贩子坐船来买哩!”张家大嫂一说起这些脸上也是神采飞扬。
陶枝听她说完,心里更是期待了,眼睛不带眨的望着河面上驶过来的船只。船只靠岸,前头的人挨个提着东西上船。一个白发老叟拄着拐杖在岸边点人,够了三十个就把拐杖一横,让后边的人等下一趟。
等船撑走了,那老叟蹒跚着步子往他们这边走来。他手里拿了个小篓子,不耐烦的说,“过河一人三文,占地方的东西多加两文。”
他们给了铜板就往前走了两步,清溪河流到此处,江面就更宽了些,不像山塘村那边,秋冬水浅的时候铺几块大石头,就能走到对岸去。
好不容易上了船,这船不大,舱中坐人的地方是两侧细长的一条窄边,带来的货物放在中间。坐的时候人挤人没有一丝儿缝,舱中鸡鸭禽畜的气味本就不好闻,好些人身上汗味儿重,熏得陶枝憋了一路的气。
等下了船,陶枝才放肆的在站在渡口上喘气,徐泽跟上来问,“怎么了?你这是晕船了?”
陶枝摇了摇头,又跟上张家那三口人。
徐泽一个人缀在最后头,眼睛被乱糟糟的头发遮住,腮边一圈胡茬子,叫人看不出表情。
他们经过的这片房屋都建的比较低矮,没有院子。窗户一开,里面的桌上摆着些草帽汗巾,也有人提了炉子出来,在自家门前支摊子卖些烙饼子和凉茶的。
等到正街上,屋舍便齐整了许多,临街修的都是两层的铺面,各种各样招牌幌子的酒坊,还有几间卖吃食的饭馆穿插其中。街面上人头攒动,他们也顺着人流往着西面的盘江码头去。
码头修的宽敞,人一松散就不挤了,戏台还没搭好,此刻来的都是来赶集的。有不少提着朴刀的皂隶在巡逻,还不许人沿路摆摊,把提着货物的百姓一个个往巷子里赶。
陶枝拉了张家大嫂问,“怎么这是不让摆摊吗?”
“哪能呢,巷子里有官差要看你卖的是啥,查验完了从另一头出来,便能去集市上了。我卖吃食的在前头,你卖的是活物在后头,到时候咱俩可就不在一块儿了。”张家嫂子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陶枝也是大开眼界,同样也是村子,他们山塘村和埠田村比起来简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他们一行人在巷子里查验完,就兵分两路了,徐泽前年也来过一回,大概记得怎么走。
陶枝一路走过去目不暇接,到了卖禽畜的地方,找了个空地,两人才把背上的背篓卸下来。
徐泽靠着墙根盘腿坐着,似乎没睡醒一样闭上了眼睛。陶枝则十分热情的招揽过路的人来看她的兔子,终于有个瘦脸的男人看了过来,他身上穿了一身细布衣裳,看着还是簇新的。
那人弯腰看了一眼篓子里的兔子,一双眼睛又贼眉鼠眼的黏在陶枝脸上,笑嘻嘻说:“小娘子这兔子怎么卖啊?”
“这只大的三百文,其他都是两百文。”陶枝提起一只给他看。
那人搓了搓下巴,撇了嘴,“你这兔子倒是卖得不便宜……”
“您可以掂一掂,重的压手呢。您再挑一只,我给您少点只收您四百五十文,您看成不?”
男人皱了眉说,“看你也是诚心做生意的,可我买了回去不会宰啊,小娘子可会杀兔子?我家就在后边几条街上,你随我过去一趟?”
“不用她,我这就给你宰了!”徐泽突然站了起来,把陶枝往后一扯。
徐泽窝在墙根那块一身破破烂烂和个乞丐似的,那男人原先也没在意,满心以为陶枝是一个人出来的,这才起了心思。现在徐泽手里拿着刀,目露凶光,从后头蹿出来的时候把他也吓了一跳,他换了脸色说了句再去别家看看,扭头就走了。
陶枝看人走了,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做什么呀!也不知道和人说话和气点?”
徐泽转过身去,收了手上的刀盯着她,冷声道:“你不知道那是什么人?我宁愿不做他的生意,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又不傻,自然不会和他走。宰兔子的法子有的是,这不是还可以再谈嘛。”陶枝一眼就瞧出来那个人不正经,但是她想着做生意,总要对上各样各式的人,只要不太过分,她能转圜的,能赚上一笔就是一笔。
“行,你不傻,我傻。”
徐泽丢下一句话,气冲冲的回了墙根坐下。只是陶枝看他时,他还冷哼一声将脸挪开,不让她看。
陶枝也不欲与他争执,转身重新挂起笑脸继续吆喝了起来。
到了晌午人越来越多,六只兔子终于也卖了出去,一共得了一千文。陶枝喜滋滋的把铜钱装好,叫上徐泽去一起去前头张家嫂子的摊子上看看。
从这片卖鸡鸭的地方走出来,就见着好些卖杂货的,扁担簸箕、筷子碗碟,琳琅满目,也有半人高的陶罐和大小不一的陶钵。两人走到了卖干货的地方,有一个摊位上围了不少人,那人的板车上有好几个大桶,空气中都是甜滋滋的。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他一个手里拿着一碗蜂蜜,另一个手里拿着一把竹签,在路上揽客,见到他们还笑着走过来,让他俩取竹签蘸了尝尝。
陶枝含住蘸了蜂蜜的竹签一吮,清甜的蜂蜜带着浓郁的花香味儿,像溪流一般在齿间流淌,甜而不腻,口感醇香。
陶枝只尝了一口就眼前一亮,蜂蜜可比红糖好吃多了。
那人看陶枝动容,便开始吹嘘,“这可是咱们家放在山上的养的蜂,吃的都是山里草药百花,自带一股花香,酿出来的蜜又有草药的药性,只需舀了水一冲就能喝,还能美肤养颜。这位夫人您不若卖了这么一罐,只要二两。”
陶枝看了他取来的罐子,拳头大小,竟然要二两银子,遂即瞪大了眼睛,“你这蜂蜜这么贵?”
“这哪里贵了!您若是吃得节省些,这一罐冲水能吃半年呢!”
陶枝摆了摆手,说了句不必了,就拉着徐泽的袖子往前走了。一面还和徐泽念叨,这老板也太黑了些,定价那么高。
徐泽冷着一张脸,没答她的话。
张家大嫂的摊子旁边是一家买汤饼的,糟肉的大瓮取了封泥,浓烈的酸辣鲜香的味道飘得满街都是,吃汤饼的几乎每人都要了两块,用荷叶包着拿在手上吃。
陶枝过来,一闻那酸辣的味道也忍不住口中生津,这才想起他们赶早过来,还没吃过饭呢。张家大嫂他们正忙,她想着过去也是添麻烦,四周都是卖吃食的,不如先填了肚子再说,她问徐泽,“你想吃什么?”
往常都是花徐泽的银子买菜做饭,今日她赚了银子,便想着请他吃一顿。
徐泽气归气,肚子也是真的饿了,嘴唇动了动,说,“随便。”
陶枝:?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莫不是还在为方才凶他的事生气吧,这人怎么气量这么小?她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真的随便?那我去买两个包子来。”
徐泽抿着唇动了动身子,拐进旁边的一家羊肉店。
陶枝刚追过去想说他两句,却见他被那店小二拦住了,那小二推了他一把,嘴里骂骂咧咧,“你小子不长眼啊,上别处要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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