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腌的第一批肉已经洗干净晾晒了快二十天,已经可以准备熏肉了,在熏过之后,这才能被称作熏肉,才会有别于腊肉的风味与香气。
谢玉珍取下晾晒好的肉,都挂进了屋外不远处搭建的一个简陋的黄泥屋,这个屋子是这个月搭的,三面没开窗,唯一的透气点就是大门,大门建的很高,门槛里面比外面低很多。
将之前的干掉的柏树枝和松树枝点燃丢进屋内,火势起来的时候再将刚送来的带水份的柏树枝和松树枝送进去,不一会儿就冒起了滚滚的浓烟,带着松针和柏树叶特殊的香气,有些呛人。谢玉珍又铲了一铁锹谷壳和文旦皮进去,作用也是为了丰富肉的香气和味道层次。
其实这个季节可以放点黄菊花,但谢玉珍不太喜欢就没放,也无伤大雅的。
在熏制的过程中要注意火候,小火慢烤就行。等到彻底熏好,大概还需要二十天的时间,到那时候,肉会从软变硬,从粉变红,诱人心脾的红。
时间的确要很久,世间好物不坚牢,大概美好的东西,比如酒肉,比如美人气韵,将相功名,都需要时间来发酵,才能更加沁人心脾,历久弥新。
今夜谢朗不在,谢玉珍终于能放肆一回,她看泥屋的火被压在灰下,只剩热量,不见火焰升腾蹦跃,终于将帘子掩上,回到院子里将院门关紧,从枣树下挖出一坛从前祖母给自己酿的梅子酒。
梅子酒倒出来不算很清澈,估摸不了度数,她早就想喝了,之前一直没喝上,上辈子到死都没喝上自己的“女儿红”。
曹牛送来的虾干简单拿葱段和花椒炒了一下就是绝好的下酒菜。
天气渐渐冷了,到了夜间,谢玉珍穿的便略显单薄,一人在屋内小炉煮酒,梅子酒煮过之后微微有些发涩,其实在炽热的温度中滚过一遍后,酒早已经没有度数,更谈不上醉人了,一杯滚烫入杯再放得稍微凉一些的酒,入喉后会烫一激灵,但却不会痛,不一会儿就感觉到肚子传来暖和的感觉,这种感觉十分熨帖。
紧接着就是舌头上回味的甘甜,这时候再挟一筷子虾干,夹着葱段一起,葱在炒过之后辛辣会完全消失,只留下香味,两者一起吃口感特别丰富。
舌头在经历过“温泉”浸润之后立马就滚沸出了泡泡,咕噜咕噜冒个不停,筷子里不知觉间藏了一粒花椒,碎在谢玉珍的齿缝里,舌尖立马察觉到舔了过去,立马就受到了麻的攻击,整个口腔都滚沸起来。
这时候再抿一口小酒,舌头感觉有一点刺痛的感觉,这种感觉微微让人有些着迷,仿佛停不下来一般。
吃到最后,谢玉珍的嘴唇有些微微肿了起来,脸颊也泛着两坨红晕,头发用一根青色的布条简单扎了个侧边麻花垂在怀里,整个人脱离了平常的老练成熟的气质,变得娇俏起来,更像是一位少女了。
其实她才十七岁呢,就是一名少女。
夜晚风刮的有些大,屋里面还能听到呼啸的声音,她有些担心,如果这个季节聘只猫官儿或者买只狗儿回来,会不会养不活,还是要等开春再说。
可是现在做生意家里总是会放着些钱,怕她不在的时候会遭贼,越早买只狗儿回来其实越好。
狗儿得买那种刚断奶的,早了养不活,晚了养不熟。
夜晚的风越发大了,外面滚腾的肉汤的香味也从窗子缝隙里挤进来,温热的仿佛一场最寻常的花火。
谢玉珍打了个哈欠,披着衣裳回房间安憩了。
次日,她起的更早,可能是昨夜喝了些酒,晚上睡得更沉些,竟也没做那些让人烦扰的梦,早上精神很多。
她先是往黄泥高屋里加了松柏柴火,然后从角落里掏出几片比较完整的瓦,她打算做瓦片炙肉,虾干泡水复原后,应该也是可以这样做的。
把昨晚上留下来的二两肉切成薄片,外边几块砖架好一个简单的矮灶,把瓦片洗干净后放在上面,用马毛做的刷子往上面涂了一层油后等它烧的滋滋作响,将肉片用筷子放上去。
肉立马就变色了,一面煎几秒就翻面,两面都是淡淡的黄色,如果能煎出来橙黄色的薄薄的焦壳更香,这比较考验手法。
花椒干和芥菜疙瘩切一块放进臼里磨到没有大疙瘩,成团但不粘的样子,挖出来后兑水,就是辣味的调料汁,单独再研磨一份花椒粉。
将调料汁刷到肉上,一股子刺激的味道立马飘散开,驱散开早晨的寒意,辣味是从中原人启蒙来念念不忘的味道,酒的辣,菜的辣,还有人的辣。
肉在煎熟之后脱水萎缩变小,上面都是麻辣的汁水,最后再撒一层花椒的粉末就完成了。这份炙肉谁能拒绝呢。
泡的复水的虾干不用抹调料汁,河鲜本身就有鲜味,用辣味掩盖就难免有些可惜,用葱卷过后放在瓦片上烤到葱叶变成深绿色,鼻子里葱香挥之不去就可以挟起来了。
将两个分开包起来放到车上,就可以出发了。
这次明显卖的更快了,码头没什么人之后她便推车又来到之前摆摊的地方,这条路人还是挺多的。
之前街上卖油的那家商铺经营不善快倒闭了,那边位置不太好,他们打算以三两一月的价格租赁出去,但一直没人租,现在已经变成二两半了。
她手上现在加上之前接的刺绣单子,减去买药的钱,不过两三两银子了,租那家商铺肯定能够,但马上冬天了,还要买冬衣,准备过年的物什,还有给张夫子送礼物的钱。
这次如果一时冲动租了,万一没赚到那么多钱该怎么办,还有下个月的租金,摊子的税也比商铺的税要低很多。
谢玉珍想的正出神,对面一家卖果子的铺子的伙计吼着出来,谢玉珍皱眉抬头一看,他手上正拿着一根棍子呢,嘴里还说着::“光捣乱,屋里的东西是你个小畜生能碰的吗?”
窜出来的黑影躲在谢玉珍的腿下,谢玉珍低头一看,一双湿漉漉的圆润的灰色眸子直对着她,原来是一只浑身脏兮兮的小狗,不知道是不是狗来着。
它紧紧挨着她的裙摆边上,看上去十分可怜,谢玉珍稍微拎起裙摆,小家伙十分有灵性地躲进去了。
那伙计在外面呆了不过一会儿就回去干活儿招呼客人去了,谢玉珍便拎起小家伙观察,不看不知道——
被拎着后脖颈的小家伙仿佛被掌控了命门,可怜兮兮地眨巴着眼睛,尾巴向下耷拉着。
“还是一只幼崽呢。”谢玉珍自言自语道,一只狼崽子,她见过,只有野狼才会有灰色的野兽的眼眸,狗的眼睛一般是黑色或者棕色,很好认的其实。
真可怜,母狼大概率是在狼群之间的博弈中死去或者被猎人射去了,否则一只还在吃奶的小狼怎么会沦落在闹市之中。
都还没学会咬人呢,她想。
她将锅里的骨头捞起来放在没放盐的骨头汤里,晾温热后放在地上,小狼在她忙这些的时间里竟然也没有跑远,耸动着鼻头,一副馋样儿,仿佛知道眼前的两脚动物是在给它“上供”食物一般。
谢玉珍将碗小心翼翼放在后面屋子台阶上面,她放好后就退开了,小狼自己跑过去吃了。一人一狼也因为这一饭之恩展开了初阶段的人兽友谊。
等吃完,狼崽子便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小没良心的。”谢玉珍拾起碗单独放到车子里面,小声笑骂道。
人流量随着太阳越升越高也越来越多,谢玉珍摊子的吃食很快卖完了,连汤都不剩了。
那只狼崽子又出现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亦步亦趋不远不近跟着她,谢玉珍失笑,将狼崽子抱起放到车上。她揣着两包瓦片炙推着车,去学院给谢朗送东西。
“女兄,你来看我啦!”这两天天气急转寒,谢朗脸颊冻的红彤彤的,映衬的牙齿格外的白,一张笑脸摆在那里也可人——无疑,谢祖母捡的都是漂亮孩子。
“我来给你送厚衣裳,若等到休沐,你不是要冻死了?”谢玉珍开玩笑道,她将装着衣裳的包袱丢到对方手里,转身就在车上找了起来。
谢朗疑惑问道:“女兄,你在找什么呢?”
“呐,做的新菜,凉着口味也是没有什么大变化的,和同学分着吃,对了,”谢玉珍想了想补充道,“那包葱卷河虾干给夫子那边送过去知道吗,你想吃这个月底回来我给你做。”
她说话的时候一双耳朵在后面一闪一闪的,谢朗眼尖,便看到了。
“女兄,你买了小狗吗!”他惊喜问道,跑到车边够过去看,“好可爱啊,诶,怎么感觉长的有点奇怪?”他手摸过去却被躲开,他便不强求了,收回手,问道。
谢玉珍淡定地将狼头摁下去,解释说道:“不是买的。”
“没花钱,女兄我们运气真好!”谢朗一想到能白捡一个狗崽打心眼里高兴,买一只好狗要花不少钱呢。
“不是狗。”
“不是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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