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律例,造谣生事者,祸于市井,仗五押十。”李香君朝这边看了过来,目光凉若弱水。
潘案上下打量着说话的人,来人穿着一身捕快衣裳,貌若好女,目光清明,他眼中顿时多了几分轻蔑的样子:“她早已与我私定了终生,你一个长的跟娘们一样的外人管得着我的家事吗?”
谢玉珍脸色如常,并没有被羞辱的样子,她方才才觉得只叫李郎君帮忙有些许失礼,她只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一无婚书,二无媒聘,你我相识时我尚都未曾及笄,不过当时年幼无知犯了一个错误而已,你又何必纠缠不放,难道喜爱幼女的名声好听不成?你若再纠缠,我也不怕与你拼个鱼死网破。”
潘案始终想不明白,谢玉珍是为什么突然就和他割席了,明明马上就要得手了。怎么会突然就这样,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他名声一向可以的。
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事情的真相的。
真正的恶人是不信鬼神的,他们只相信利益。
“我并没有哪里得罪过你吧?”他满腹疑惑地问,“你家中没有亲长,又有幼弟要养育,我不是你最好的选择吗?”除了我,你还能嫁给谁?还能嫁给更好的?他没说出口的题外之意谢玉珍一听就明白。
“无亲长我自己也作得主,我现在只知道,女子要好活,只凭自己。”谢玉珍说道,什么良人,什么男人,统统靠不住,还会把你剥皮扒骨,连血都喝干,“我与你现在没什么好说的,我不做你的生意,也不会再答应你一句。”
在几个官差的虎视眈眈下,潘案权衡再三还是不甘心地离开了。
“谢小娘子,你以后还是小心些吧,那秀才和县衙的师爷关系不菲,时常来往,光天白日之下他顾着脸面还不敢动手脚,私底下谁知道。”和李香君一起的那人擦了擦嘴,走到她车前把铜板掷进去。
“我晓得的。”谢玉珍笑着答应道,前世做了那么久的枕边人,她可太知道潘案有多阴险了,无所不为。
李香君闻言,解下腰间的匕首放在车面上:“谢小娘子拿去防身吧。我们还赶着当差,先走了。”
东西刚放下,他就拉着朋友匆匆离去了,谢玉珍喊他都不带应的。谢玉珍拿起匕首,打开看了一眼。
沉甸甸的,刀锋很薄,是把好刀,怎么说都价八十文了。太珍贵了,她可受不起,找个机会给他还回去吧,谢玉珍合上匕首放进衣袖的口袋里,心里如是想着。
“姑娘,来碗汤饼给我乖曾孙。”一个看上去年纪颇大的婆婆乐呵呵地站在摊子前面,吩咐说道,“汤多汤饼少啊,多放点黄豆芽。”
这个季节,黄豆芽可比面粉昂贵多了,骨头汤也是。
所幸谢玉珍也不在意这种小细节,笑着做好递给那老婆婆。
不知道是不是位置好的原因,东西从家里带来的面团很快用完了。
“卖完了,实在是抱歉,大家喜欢的话明天再来吧,我明天还过来!”她赔笑着看着摊子前围着的顾客,解释说道。
“我可还没吃呢,哎呀,等好久了都。”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青年女子和她身边的好姐妹咬耳朵。
“你的汤卖吗,闻着好香。”一个短打衣裳的男人咽了一口口水试探问道,“我看还有半桶呢,你明天来的话准备多一些面团吧,我明天把我兄弟们也叫过来。”他是米店的活计,闲暇的时候还在码头扛货,赚些微薄收入,今日早晨他才扛货回来,现在饿的不行。头上也都是臭汗,旁边的人都离他有些远。
他也知道自己身上有味道,刻意控制着不接触到其他人。
“大哥你不介意的话,我这边肯定做您这笔生意。”谢玉珍观察他后说道,“我马上收摊了,不带肉的汤一文一碗,带肉的三文,带肉的一整根骨头五文,只有两根。”
“大哥你要哪种啊?”谢玉珍问。
“我要一碗肉汤……算了,再要一根骨头。”那大哥咬咬牙,家里好久不开荤了,带根棒骨回家给妻儿吃,他们肯定很高兴。
谢玉珍正打算给他盛汤,就有人抗议:“他那么脏,你之后打算把这个碗给谁用?你用这个碗给他我们就不买了!”
立马有人开始附和起来,那大哥显然已经习惯了,面上一片淡然,从腰间拿出一个平碗放在桌面上,一时间寂静一片。
做他们这行的,都是把吃饭的家伙带在身上的,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都说长安居大不易,小县居又哪里容易了?人活着,就没有容易的。
谢玉珍拿起那个平碗,这个碗可比她准备的大,那些人还亏了呢,想到这里,她心里忍不住偷笑,手上稳稳地捞肉汤。
“大哥拿稳啊。”她说道,“骨头要我帮您处理吗?”
“多少钱啊。”那大哥谨慎地问。
“举手之劳,收什么钱。”谢玉珍失笑,“不收钱。”
“小娘子我要一碗肉汤!”
“一碗不加肉的,多放葱,我爱吃!”
……
谢玉珍重新起火,锅里起油放茱萸子和葱段进去炸,炸出香味后放入酱油,最后剁碎快煮的骨质疏松的筒子骨放进去,上面还带着不少肉,被酱油一染变了色,看着特别好看,又香又有色相。
她正苦恼拿什么装给他呢——
“荷花,荷花,卖荷花咧,新鲜刚摘下来的荷花,快来买荷花咧!”一道苍老的叫卖声音响起。
“老伯!”谢玉珍招手,那人挑着两筐荷花笑呵呵地走过来。
“小娘子买荷花?”老伯介绍道,“都是今晨现摘的,新鲜着咧。”他取出一枝花递到谢玉珍面前。
谢玉珍拂开,说道:“我要买两张荷叶,要大一点的,价多少?”
花被拂开那老伯也不恼。慢悠悠地把花插回去,仔细挑选后把两片翠绿翠绿的荷叶递给她,伸出两根指头。
谢玉珍心领神会,取出两枚铜子递给对方,那老伯又乐呵呵的吆喝,喝汤的也有几个女子,他竟也卖出去好几个,喜的他眉开眼笑,又挑着扁担吆喝着去了别的地方。
谢玉珍将一片荷叶舒展开,切掉了它中通外直的枝干只留小拇指长短,把酱烧骨头从锅里倒在荷叶上面,炒的时候已经收干了汁水,所有的酱汁都牢牢挂在骨头喝肉上,合着荷叶清新的幽香有了奇妙的融合反应。
她用茅草杆将荷叶包好后交给对方。
那大哥碗里的汤就剩了个汤底,他接过荷叶包将汤一饮而尽后用墙角的草木灰粗略地擦过便将碗挂在腰间,把钱排在椅子上,足有九个铜板。
“大哥,给多了。”谢玉珍说道。
“没给多小娘子,我一个大男人也不占你便宜,就是这么多。”一个大汉站起来,这份食物价值多少,他也闻到了,心里有数,还有荷叶。
光是这份手艺,不输酒楼里的大厨。
一文钱,他赚了的。
真是个实在人,谢玉珍想,她收起铜板放进木桶,叮叮当当的声音很是悦耳。
座下的几个女子在互相给对方看自己买的荷花,比谁的好看,男子讲着自己经历过的趣事,一时间小巷里竟也有些国泰民安的味道了。
谢玉珍打了个哈切,也端起一碗汤热热地喝了起来,喝下去后人也精神起来了。
人都散了之后,她带来的东西也都卖完了,就剩了一把菠菜,根部放在水里,还水灵着。
她等了不一会儿,卖水的人就来了,把桶拿走了。谢玉珍这才推着车离开了摆摊的地方。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趴在正上空了,天上稀稀拉拉几朵白云,只让人觉得温暖。
再买些面粉和肉回去,她之前对肉的重量没概念,才买了那么一点,根本不够,熏肉都做少了。还有豆芽、菠菜、菘菜和它们的种子,以后自己种,减少成本,之后攒钱在镇上租一家铺子,也方便谢朗上学。
她推着车向米店走,没错,米店当然不是只卖米了。
她买了五斗粗面五斗细面,然后又去采购了蔬菜和良种,这些统共花费了八十五文。
最后才出发去买肉。
“小娘子买什么肉?”杀猪匠还是那个装扮站在猪肉摊前,问她道,“两斤五花肉,三斤瘦肉,筒子骨你这里有多少?”
“今天还早呢,筒子骨还有五根,你买这么多干嘛,吃不完不是坏了吗?”猪肉摊老板问道。
“我现在在街上做些早食生意,以后怕是要经常光顾了。”谢玉珍简单解释道。
杀猪匠听这话高兴起来:“那我给小娘子便宜一些,小娘子可认准我的摊子啊,我摊子上的肉是整个镇子最新鲜的呢。”
“如果没有意外情况的话,大概五天我会来买一次。”谢玉珍心里算了一下,如实说道。
“不管肥瘦一斤算小娘子二十八文好了,骨头一根十五文算了,一共二百一十五文。”杀猪匠说道,“小娘子买的多,我派个伙计帮您送回去,这么些钱估计您身也不可能随身带着,送到您再给钱好了。”
“好,多谢大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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