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家的马车走过喧闹的集市到了城中,一条修葺的青石板路蜿蜒而上,这座闹中取静的寺庙没有在城外,反而建在了临安最繁华的地方。
道路宽广,路途平坦。就算是上山也不会有危险。
虽说是山却并不陡峭险峻,虽说是林却并不茂盛杂乱。
因为这是一座假山,一座为了让贵人们不去城外便能一心向佛的地方。
还未到地点,熟悉的声音就从马车外传来。
“钟公子少年英姿让人佩服,刚刚的马上风采让人见之难忘……”
是谢青,他身着着红色暗纹的黑袍的男人,金冠束发,颇似女人般妖冶的容颜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活脱脱一纨绔子弟。哪里还有上辈子后来写书骂自己祸国殃民的刚正不阿!
她哥这时的马术,钟令嘉真不知道对方怎么能夸得出口。
她没再和谢青寒暄,独自就要离开。
谢青却拦住了她的去路,“钟小姐,失去钟家的庇护,您需要一棵新的大树。”
“谢公子,您这是在胡言乱语什么?钟家的事岂能由你妄言?”
钟令嘉绕过谢青继续往前走,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钟令辞赶紧和谢青告别追上去。
远远望去,寺庙的青瓦在缭绕的云雾中若隐若现。顺着蜿蜒的小径向上攀登,深山的里的钟声越发清晰。
这座寺庙的并不那么名声远播,但胜在清幽。一年的时间内钟母总要来这里小住几日为家人祈福。
钟令嘉向扫地的小沙弥微微行礼,便风风火火往跑。
可刚走到廊下,就被一道倩影吸引住了目光。她从远处缓缓走来,手里捧着一株淡雅的山花。
“钟令馨!她怎么在这儿?大伯娘和离后不是把她带回母家了吗?”
是,她不是早就和钟家没关系了!
“央央!”庾娜身着素色的衣衫,看到女儿的身影立刻跑过去。
惊喜的神色,手忙脚乱的样子,和梦里一模一样。
可……又有点不一样。
钟令嘉推开了母亲伸过来的双手,问道:“母亲怎么把堂姐带在身边了?”
“这……她……是你父亲一早把她送来,说在我身边照顾我,以后让我也给她准备些嫁妆。”庾娜的口气从最初的犹豫不决慢慢越来越笃定,甚至还时不时点头。
“以后?用这么久吗?堂姐特意从大伯娘家连夜赶来,想必要得到更多!”
钟令嘉不愿想着背后是否有母亲的同意,只是一股脑地把所有的怒火撒到钟令馨身上。
“央央,你这是干什么?你堂姐因为你大伯和离早早离开钟家,你父亲想弥补不正是时候吗?”
庾娜扯了扯女儿的,有些怪罪她这般无礼。可没料到,一样伏低做小的侄女居然昂起头说道:“对,这一次我要得到我应得的。你不愿为家族付出,就不应该享受家族荣耀!”
钟令馨早就不甘心凭什么同为钟家女,她钟令嘉名满临安,是国色天香的才女,而她钟令馨只能跟着母亲在舅父家寄人篱下。
明明她的父亲才是嫡长子,明明她才是钟家第一个女儿!
“钟令馨你胡说什么?”钟令辞虽然不明白妹妹在和对方打什么哑迷,但也意识到钟令馨的咄咄逼人,立刻站出来。
钟令馨的脸色更难看,她最讨厌钟令辞,一个蠢哥哥!
“家族荣耀?这种十来年便能天翻地覆的的东西也就只有你稀罕吧!”
她才不在乎!
钟令嘉看着母亲慌乱的神情、犹疑的目光心中一痛。
母亲肯定知道钟令馨是来代替她的,父亲铁了心要和高崎结盟,既然一个女儿不愿,那就换一个,毕竟只是棋子罢了!钟令嘉被赶出家门,钟家自然有别的女儿补上。
可是,那不是我啊!
母亲,我是央央啊!你看到了吗?我是你的女儿,你就没有一丝不舍吗?
庾娜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在钟令嘉近乎哀求的目光中底下了头。
钟令嘉苦笑一声,她怎么忘了,母亲视丈夫为天,怎么可能忤逆。
“母亲,我也要成婚了,就算我不在是钟氏女,但也是您的女儿,我不需要什么嫁妆,您来看看我就好!”
“妹妹,你胡说什么?你要在钟府出嫁,母亲还要给你绾发呢!”
钟令嘉没有理会兄长,依然看着母亲。
庾娜几次张口,但还是没有说出口!
钟令嘉此刻也明白谢青的话。原来这么快传遍了!
“母亲,你说话呀!怎么不说啊!你这样让央央怎么想!”
钟令辞在两人之间忙得团团转,玉冠都歪歪扭扭的。
“好……女儿明白!”
钟令嘉苦笑着,已经麻木的心让她不顾不得对母亲的礼仪,只能仓皇出逃。
抱剑守在路旁的穆野听到远处的吵闹声刚上前几步就看到失魂落魄的钟令嘉走出来。
“钟小姐,您……”穆野看着她的模样,有些担心。可话还没说出口,钟令嘉突然回头像后山跑去。
穆野赶忙追过去,随后出门的钟令辞连人影都没找到。
钟令嘉记得谢青那家伙常在后山玩乐,现在肯定也在那!
可没想到,隔着不远的距离,一群人的谈论声就传了过来。
“我看钟家也是后继无人,钟令辞文不行武不就,看来以后也没什么大作为。”
“钟令辞确实差些骨气,可我听说她妹妹却是难得临安才女,好像还会些鞭法。”
“谁?钟令嘉?”
那人的语气里显然带着嘲讽。
“一个女子,最后嫁了人,冠了姓,是谁家的还另说呢?更何况,嫁出去能侍候夫君孝顺公婆才是正事。”
“嫁人?她呀~已经被钟家赶出门去了,早就不是什么钟家女了!”
那男人摇着扇子,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
“贺兄,你可讲真的?”
“当然!”
“那我也能聘她为妾了!毕竟那容貌、身段已是极品啊!”
更多的污言秽语一齐袭来,还伴着男人不怀好意的笑声。
怪不得谢青说她需要一棵新树,失去钟家的名号,她居然变成了狼堆里的一块肥肉。
任凭它们撕扯、践踏!
而她居然真的昏了头想来找谢青!
她也把自己当成了一块肥肉!
“这种贱人就是为家族蒙羞,和外男私奔,活该……”
黄衣男人说到尽兴大敞着外袍,站到溪水里吼叫,
穆野刚要提剑下去,钟令嘉一把扯住了他,然后从腰间掏出了弹弓。
然后捡了两个尖锐的石子。
看着微风吹过发梢的风向和力度她抬起手瞄准了站在水中人的——眼角。
“啊!”
锐利的石子划过眼角,男子捂着伤口的手指顿时冒出血来。
“什么人?什么人?”
“快,快,马车,马车……”
“妖怪,妖怪……”
场面乱成一团,奴仆张牙舞爪护着自家主子,可主子趴在地上怎么都爬不起来。
水里的男人扑棱了几下,连滚带爬到了岸边就要上马车。
“嗖!”
“嘶—”
钟令嘉这次打中了马,感到疼痛的马嘶鸣着抬起了前蹄。
刚爬上去的黄衣男子被这么一甩整个人以一种极为滑稽的姿态向后倒去。
而马蹄刚落下恰好踩中了那人的腹部。疼得他嗷嗷大喊,
钟令嘉眼皮都没翻一下,甩袖离开。留下一群五体投地的人在那仓皇逃窜。
穆野看着她平淡的目光和依旧昂起的下巴,心下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她和她母亲发生了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好结果。
昨晚她都没撑住!
钟令嘉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可偏偏这路也欺负她,一个不注意脚下一崴,她直接往斜坡栽下去。
“啊!”
她立刻抱住树干,整个人狼狈地趴在地上。
情绪总是来得这么猝不及防,钟令嘉眼睛酸涩得厉害,全身也失去了爬起来的力气。
她看着穆野慌忙下来扶她,男人粗粝的手掌就在她面前。
钟令嘉抬头看着他,对方迎着光,看不清神色,和自己死在他怀里那天一模一样。
不过那时候的他早已封侯进爵,如今的他还跟着自己在临安止步不前。
真不知道谁是谁的劫!
“你走吧!那晚的话我食言了,我做不到,也只会连累你!”
女人低垂着眼帘,鸦羽一般的长睫上在日光下闪烁。
她底下了头!
她留下了泪!
穆野伸出的手掌握紧又展开,但依然在那里。
“我不再是钟家的人,也不是父母的女儿,我以后独自一人,帮不了你了!”
“你不是一直讨厌我吗?那就继续吧!也不要可怜我!”
钟令嘉深吸一口气试了试依旧发软的四肢,选择坐在土堆里发呆。
“我确实讨厌你,从我12岁那年起!”
穆野以一种无奈的语气讲起往事。
粗布麻衣的他蹲坐在钟令嘉面前,而一身锦绣的钟令嘉趴坐在土里。
“那年下北方大雪,匈奴人冻死了不少牲畜,本就不善耕种的他们只能南下来抢。当时我父亲穆珩为了保住城内百姓,献出部分粮草,但被打为叛国。他拒不认罪,想带着我和母亲以死明志!”
钟令嘉抬头看向他,不明白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而且在前世,穆野将军的生平,别说她,就是南齐的稚童都在话本上看过。
“可我当时胆小跑了,我父亲被压往临安问斩。我父亲的部下都对我很失望,我很后悔,想追随我父亲离去,来证明自己不是懦夫。”
“可你让人抢下了我的刀,让我戴罪入了奴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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