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云曦不等巳时,一大早便敲开了相国府的门,彼时相国刚进宫上朝。好在这回,她是座上客,府上好吃好喝地招待着,正巧没用早膳,她便将呈来的点心吃了个精光。
酒足饭饱后,远远瞧见秋蝉持剑斜倚在月洞门边,也不进屋与她说话,只时不时朝屋内张望。
监视她?
她佯装起身活动筋骨,一瘸一拐走到门边,四下偷瞄了好几圈,竟不见春阳的影子,想来定是随相国一同进了宫。她内心悲叹,如今留下个女魔头来搞接待,真是难为了她二人。
就冲秋蝉黑脸往那一站,云曦觉着,倒像个守着她找活干的捕快,不用等她像昨日那般作奸犯科,但凡逮到她有一丁点儿逾矩的地方,便将她再次丢出府去。
想到此,便气哼哼地怒视秋蝉,等对方再次偷看向她时,眼神交汇的刹那,她立马翻了个惊天大白眼,昂首华丽转身。
四眼相杀,云曦旗开得胜,根本不给对方还击的机会,于是洋洋自得地回到座位上。
得逞一时的快乐之后,便是漫长的无聊,可她却不得不这么干等下去,因为上药这件事,离了相国还真不行。
昨日离开时,因为好奇曾偷偷问过春阳,治她腿伤的药为何外面买不到?春阳说这药得现配现用,否则暴露于空气中太久,便良药变毒药,且药材比重稍有差池,反而害人,他与秋蝉都无法代劳。
云曦隐隐嗅到了一丝商机,嘴角不禁浮起一抹笑容。想着面包与爱情双管齐下,鱼和熊掌都将纳入囊中的美好,兴奋得一夜无眠。所以此刻无所事事的她,困得眼皮子直打架,于是趴在桌上静静睡去。
一觉醒来,秋蝉早已不见踪影,她却吓得从椅子上跌下去。
门口黑黢黢的庞然大物,不正是昨日与她干架的小黑?
屋内如此动静,原本趴地的小黑顺势站了起来,正虎视眈眈地瞪着她。
云曦故作镇定:“走了个秋蝉又来了个你,像防贼一样防我,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她深度怀疑,是秋蝉指示的。
“等相国回来,我定要好好告你们一状。”
小黑像是听懂了,喉中发出阵阵怪声,吓得云曦不敢再造次,如今腿脚不便的她,可不是小黑的对手,只能横眉怒目,强撑着僵硬的肢体与它默默对峙。小黑似乎也长了记性,不再如昨日般轻敌,尽管眼中有些嗔怒,却始终不敢轻举妄动。
屋里屋外,四目相对,静得可怕。
突然院外传来口哨声,小黑掉头便跑,再进来时,已是跟在主人身后摇尾乞怜的“小奶狗”。
云曦长长地松了口气,变脸的速度也不输小黑,方才还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此时倚门而站的已是笑靥如花的温婉少女。
相国提着药箱步履匆忙,云曦了然,不等相国走近,赶忙配合地将裤脚撩得老高,生怕迟一步耽搁了药效被毒死。
当露着白花花的腿肚子瞧见近处的脚步明显顿了顿时,她方知有些失态,慌乱中小脸一红,又暗暗将裤脚往下扯了扯。
“我。。。。。。我自己来吧。”想抢过药箱来化解这突来的尴尬,不料相国摆手,转身将药箱搁到桌上:“别动,这药可不是随便敷的。”他沾取药膏戏谑道:“稍有不慎,重则废腿,轻则留疤,你选哪个?”
云曦默不作声,只得红着脸,乖乖配合。
两人相隔甚近,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飘散的清新气味。余光偷瞄,同样是高鼻薄唇,却不同于假相国的柔美,眼前的人,肤白发黑,剑眉英挺,棱角分明的轮廓让俊美的脸上不乏阳刚之气,一切都恰到好处。
突然觉得,好看的皮囊真的能蒙蔽人心,至少此刻,她被美色迷了双眼,肤浅地坚信相国枕边死,做鬼也风流。
果然,食色,性也。
“看够了吗,我可配得上云二小姐口中的“俊美阳刚”四字?”相国剪断纱布,头也不抬地问。
云曦尴尬地抠脚,讪讪笑道:“相国属实好看,让云曦舍不得移不开眼。”
如此孟浪的话,她也只是化身小武时说过,如今脱口而出,全当替自己解围。
相国不语,低头收拾药箱,像是没听见,又像是在思考什么。
良久,他开口问道:“午膳时辰快到了,若云小姐无其他要紧事,可否赏脸在府上一起用膳?”
这等好事自然求之不得!何况,她今日还有事求于相国。
妙春堂是云曦三年前瞒着家里所有人盘下的铺子,花了她所有积蓄,家里谁也不知道。苦心经营多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若真要离家出走,也有个宅基地卖了换盘缠,如今却被相国误打误撞发现,不过显然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大哥,否则自己早被大哥抓去问话了,所以在大哥回来之前,她是无论如何也要封住相国的口。
而她全然不知,向来不与人主动结交的相国,却一而再的对她抛出橄榄枝,也绝非好事,相国的主动相邀,从来都不是平白无故的。
饭桌上,两人各怀心事,云曦的一举一动都被相国看在眼里。或许,眼前的人,就是他顺藤摸瓜的下一个切入点。
“想必你已经知道,医治你脚伤的药,需要特殊配制。”
听相国提及此药,身为半个商人的云曦立马来了兴致,不禁又感慨,他身边的人,果然都不好攀附,昨日就私下打探了这么点儿小事,也上报了主子。
“现下我这里配制此药的几味药材,已经不多,其中一种十分难搞,既然云小姐是开药堂的,那么可否贡献一些?”
云曦连连点头。
大哥常说,拉近两人距离最好的办法,便是相互帮忙,所以朝廷各部之间经常有你收录我大哥,我任用你女婿的明来暗往。如今相国有这请求,她当然义不容辞,更何况这是给她自己治伤呢。
“难得相国看得起妙春堂,别说一种药材,就是十种百种也没有问题,不知相国缺的是哪一种?”
她的铺面虽小,可凭着阿宝的精明与能干,药源广泛,种类也很齐全。
相国不慌不忙地放下筷箸,一本正经地说:“米壳。”
热情的笑容还没彻底展开就立马僵在她脸上:“相、相国说笑了,妙春堂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也不敢私自采购这玩意儿啊。”
米壳?自梨国建国初期,就被列入了民间禁品,此物被兵部掌控,只能用于行军打仗时救治伤病,即便如此,也是绝对严格控制的物品,民间私藏,可是杀头的大罪。
相国似笑非笑地问:“这世上还有云二小姐不敢的事吗?”
她心里清楚得很,这种事一旦被发现,第一个杖毙她的便是她爹。这事发生在寻常百姓家也就是个杀头的罪,但在官宦人家,少不得被人利用,到时候再扣一个图谋不轨的罪名,那事态就大了。
“云曦自知名声不好,可这等违法的大事,自是不敢为之,更何况米壳向来被兵部看守严格,民间就是想要采购,也寻不着途径不是?”
云曦不知相国当真忘了禁物这事还是有意为之,此刻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极力证明自己的清白,眼看着下一秒就要急眼了。
“罢了罢了!”相国摆手,像是恍然大悟:“你不提我还当真忘了,这米壳实乃禁物,岂是你们能触及的。”他笑着说:“晚些时候我自会向兵部申领,麻是麻烦些,也只有这个法子。”
看着相国若无其事地喝汤,云曦突突的心跳终于缓下来,想着来而不往非礼也,于是掰了个鸡腿放进相国碗中,道:“有件小事,求于相国。”
“何事?”
“我是妙春堂的东家这件事,请相国务必替我保密。”
这一说倒重新勾起了相国的兴趣,妙春堂的铺面小,后院大,极有挂羊头卖狗肉的嫌疑,只是查下来,除了老板的身份有些意外,其他一切正常,可他总觉得有问题!现下云曦要故意隐瞒身份,说不好背后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理由!”
云曦唯唯诺诺地将妙春堂如何为她一人私有,过去将来有何大用处,都一一说与了相国。
“所以妙春堂是你陷入绝境的一根救命稻草?”
“正是!”云曦瘪瘪嘴说:“若真有一天,我爹要把我嫁给京城哪家纨绔子弟,我若不愿,逃便是了!”
“纨绔子弟?”相国戏谑道:“这京城有谁在你面前配得上‘纨绔子弟’四个字?”
云曦赧颜,连声音都弱了半分:“即。。。即便不是纨绔子弟,那也可能是缺胳膊少腿的歪瓜裂枣,反正只要有家世有价值,都有可能成为我爹的乘龙快婿。”
云曦想着连爹最疼爱的云霞,婚事都尚在利益权衡之中,更何况是她。也正是云霞定亲那年,她毅然决定盘下那家药铺。
“缺胳膊少腿倒不至于,少有的几个那也是征战沙场因公负伤的功臣勇士,何来歪瓜裂枣?”
“怎么没有?”云曦反驳:“京兆尹家的大公子,成天游手好闲,不学无术!”
“那也是被你打残的!”
相国笑着怼人的本事属实厉害,让她一时无言。
三年前,她与吴文韬在酒楼为争一个包厢大动干戈,那日她未着男装,一眼便被吴文韬看中,硬要共用一个包房,还受了不少来自吴文涛脏而不雅的污秽之语,一气之下,将这个草包打断了腿,事后她爹虽出面平息了此事,可她也因此禁足半年,挨了顿板子,差点丢了小命。此后,吴家上门提了两回亲,幸好被老夫人退了回去,也不知她爹到底允了什么承诺,她心中甚是没底。
“反正我是万万不能嫁给他的。” 云曦盯着饭碗发愣,情绪一落万丈,就好似这事已**不离十。
相国对这些事也略有耳闻,巧的是这京兆尹还是云应天一手提拔起来的,出了那样的事,倒真是考验人性的最佳时刻,不过以目前形势来看,倒像是恩大于仇,又或许是畏大于仇,至少他俩还是一个阵营。
他看着眼前情绪低落的女子,着实有些摸不透,所以不管她是黑是白,都值得一探。
“若我答应了你这请求,有何好处?”
“只要云曦能办到的,自然都成。”
相国满意地看她一眼,道:“好,容我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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