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华衣美妆的中年男子闻言就一起站了起来,其中胖胖的那个走到叶葆珍跟前的时候,向叶葆珍躬身施礼:“两位小姐劝劝昉儿吧,她从十五中午就粒米未进了,我们怎么说她都不听,或者,或者她听你们的也未可知。”
叶葆珍和顾琛两个连忙还礼,齐声道:“姨父放心,我两个一定会劝她的。”
那中年男子听了道:“有劳你们了。”说完之后,又回头看了岳昉一眼,泪水沿着圆鼓鼓的脸颊滚落下来,还是那个瘦高个儿男子上前搀住了他,两个人方才一起离开。叶葆珍在旁边瞧着暗道这胖胖的男子多半是岳昉的生父了,原来有生父疼爱的感觉是如此的好。
她正感叹着,却见岳昉在两个男子离开后,一股脑地从榻上爬了起来,笑容满面地道:“小叶子,阿琛,你们两个总算是来啦。”那元气满满的样子,哪里像是饿了三四天的人?
叶葆珍惊讶地指着霎时间恢复了青春活力的岳昉,“你,你不是连着三四天都粒米未进了吗?怎么还这么精神?”
岳昉笑嘻嘻地道,“嗨,我这不是装的吗?”
怎么能装这么像呢?叶葆珍看看岳昉浮肿的眼睛、惨白的唇瓣,又看看桌子上那满满当当分毫未动的佳肴美果,很是想不明白。
岳昉见状神秘一笑,一回身就把枕头拿了起来,枕头下面是块看不出玄机的红漆木板,叶葆珍越发不解,“小昉你拿枕头做什么?”
岳小姐眨眨眼睛,“给你看机关。”说话间,拍了拍木板左右两只角,而后向床的外侧一挪身子。令人意想不到的事立刻就出现了,床的内侧赫然塌出了一个一尺多宽两尺多长的陷洞,还没等叶葆珍惊叫,岳昉就把洞上的被褥一掀,驾轻就熟地从洞中掏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绣花袋子。
叶葆珍见状已经猜到了奥妙。果然,岳昉解开袋子,拿了两块紫薯糕出来,吃得津津有味。吃完后又从陷洞内掏了个油布袋子出来,从中拿出一个原产玄武的果子、一把金柄小刀和一个精致的瓷碟。
岳小姐先把瓷碟放在床头上,再拿起小刀三两下削掉了果子皮,将果子放到嘴边吃得嘎嘣脆。吃完之后,又拍了拍枕头下方的红漆木板,只听得哗啦一声,陷洞中又打开了一个更深的洞口,待洞口开全,就利落地一扬手,瓷碟里的果子皮全都朝着陷洞飞了下去。
叶葆珍瞪大了眼睛看着,待岳昉把两只袋子都放回了陷洞,她都没够从吃惊劲儿中缓过来。岳昉伸出五指朝着她的眼睛晃了晃,“小叶子,你不会是被吓傻了吧?来我们家一趟,人就傻了,我怎么跟安公子交待?”
叶葆珍指指岳昉,“你,你这几天都是这样子吃东西啊?可是这样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岳昉把握十足地道:“用不了多久,我估计再有两天我母亲就得妥协,我是她老人家唯一的女儿,还是嫡出,她怎么着也不舍得饿死我,就算是她能狠得下心,爹爹也不会同意的。你俩别站着了,赶紧坐呀。”
叶葆珍听了就上前两步坐在了榻沿上,跟着点头,“岳姨说她一天来看你三回,那应该是真的心疼你,她既心疼你,就必然舍不得你一直饿着。”
顾琛却是仍旧站立在一旁,神情冷静地发问:“小昉,你这样做固然可以逼迫岳姨让步,可是,岳姨的话是不无道理的,你家世好人聪明,假以时日必成朝廷的栋梁,可你若是娶了宸雨公子,便是圣上再宽宏大度,你怕是也做不了丞相了。”
叶葆珍倏地张大了嘴巴,顾琛居然盼着岳昉将来能够做丞相吗?这期盼也太早了些吧,岳昉才十七岁,还只是个刚入仕途的少女。
顾琛却不管她怎么想,只盯着岳昉看,岳昉转了下眼珠儿,回视着顾琛道:“阿琛,我知道你和我母亲一样,对我寄予厚望。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便是不娶雨儿,我也不一定就能做丞相啊。
叶葆珍认可地点头:“做丞相这种事实在是太遥远了啊,眼下根本说不准嘛。”
顾琛摇头,“也没有那么说不准啦,小昉是世家嫡女,家中代代出文官,这本就有了做六部高官的资格。跟小昉年纪相仿的竞争对手又没那么多,京城几大世家中,安家是后家、赵林董陈四家都是君卿家,按祖宗规矩,当朝皇后君卿的母家家人不得为相,余下的秦关两家都是武将,钱尚书无女,徐尚书眼下还没女儿,而且徐家也是武将,郑高两家都已没落了。朝廷相位始终满员也就罢了,一旦出缺,小昉拜相的可能还是很大的。”
叶葆珍惊得咂舌,对顾琛刮目相看。
岳昉听完,就冲顾琛竖起了大拇指,“阿琛你果然是,外面瞧着只懂吃喝玩乐,实际上心里门清,背地里用了不少功夫啊。”
顾琛见岳昉这般夸赞,倒也不怎么脸红,坦坦然然地道:“只懂吃喝玩乐,那是纨绔女妹,你不是,我不是,小叶子也不会是。我顾琛交朋友的时候,是带了眼睛的。”
岳昉点头,“我们三个都不是纨绔,不过雨儿我是娶定了。”
顾琛挑眉,“为何?”
岳昉道:“咱们凰朝历来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丞相一旦任命,很少会中途撤职。偶有被撤职的,那都是失了天子信任的,可你看政事堂这两位,右相柳笙是陛下的挚友,左相江澄是陛下的后宫,你说陛下是更信任她们,还是更信任你我呢?好,不撤职,等这两位到岁数了退养让贤,可梁老丞相是六十几岁才退位的,眼下柳江二相,都才三十出头,我至少需要等三十年,三十年后我多大了?就算是二十年后她俩有一个让贤的,那我也三十七了,难不成我为了这不知道能不能轮到头上的丞相官帽,放弃心爱的男儿,一个人寂寞孤独地活到三十七岁甚至四十七岁吗?”
顾琛抓抓头发,却仍旧小声道:“三十七岁也还好,民间女儿多年科考无成的,有些也会耽搁到三十几才娶夫郎。再说了,你不娶宸雨公子,也不见得就孤独一人啊,岳姨总会帮你挑个合适的男儿做夫郎的啊。”
叶葆珍不敢置信地看着顾琛,“阿琛,小昉又不是贫寒女儿。”
岳昉更加激动,却仍是压着声音道:“三十七岁还好?你不想想那会子雨儿多大了?!他能等我那么久吗?就算是他肯等我,我们两个估计连女儿都生不了吧?让我放弃雨儿听我娘的安排,我娘是会给我挑个合适的夫郎,可是我连自己的婚姻都听母父安排,我能算是独立自主的好女儿?”
叶葆珍暗暗点头,顾琛也沉默不语。
岳昉却并停口,缓了口气,继续道:“我为了前程,连心爱的男儿都能放弃,那我将来会不会为了利益放弃朋友和家人,会不会为了利益背叛朝廷和百姓?我若真成了这样狠心无情的人,天子就那么放心让我做丞相?你们就那么放心和我做朋友?”
顾琛脸上浮起了愧疚之色,向岳昉拱手道:“小昉你别说了,我懂了,这不是娶不娶宸雨公子的问题,这是女儿家立身为人的问题。”
岳昉调皮一笑:“也是娶雨儿的问题,我这辈子一定要娶雨儿为夫,阿琛、小叶子,你俩要帮我啊。”
叶葆珍懵懂地问道:“怎么帮?”
岳昉瞟了一眼窗外,“我给雨儿写封信,你俩帮我送给他,我本说是中秋之后就去看他的,那知连小路都出不去,我失约三日了,别让他心里疑惑。”
顾琛点头:“是得写封信解释解释,男儿家心思细腻,你说来又没来,没准他心里就会胡思乱想。你先写着,让小叶子在这里陪你,我去拜访下岳姨。”
岳昉奇怪地问道:“你去拜访我娘做什么?你刚才不是见过她啦?”
顾琛无奈地摊手:“放心吧大小姐,我不会拆你的台的,我是想让你做我的大姑子。”
“哎?”
“让小叶子给你解释,我先走啦。”顾琛一笑出门,叶葆珍这才留意到顾琛今个儿穿得甚是飘逸雅致,与平日里的浮艳奢华大为不同,看来顾小姐今个儿出门的时候是费了番心思的。
岳昉听完叶葆珍所说,一拍桌子道:“这事多半能成,朝里的豪门世家中,年岁小点的未婚女儿几乎没有了,晠儿又不是嫡出,除非我娘打算把他许给哪个年轻的寒门进士,不然的话,阿琛是个不错的人选了。”
叶葆珍听了,也很是欢喜,“若是令弟嫁给阿琛,莲房的日子就好过了,清儿也不用替莲房悬心了。”
岳昉勾唇一笑:“小叶子,你将来必然是个夫管严,这还没娶到手呢,就一心为安公子着想了,等成亲了,怕不是安公子让你往东你就不敢往西。”
叶葆珍作势凶她:“再笑我,不替你送信了啊。”
从岳府出来,叶葆珍和顾琛两个就直奔清若空而去。一来是岳昉催得急,二来叶葆珍想着明日要陪安公子去医馆复诊,怕明日不得空,她坚持,顾琛也没有反对。从岳府到清若空,一路上都是繁华的坊巷,街道上人流如织,两个唯恐撞到了路人,按缰徐行。约莫走了一刻钟,才把岳府所在的坊区给走完,眼看着要到另一坊区的主道之时,忽然从远处飞过来一匹枣红色的马儿,那马儿似乎受了惊,以不可思议地速度朝着她俩所在的路口冲了过来。
叶葆珍一看就暗叫不妙,这个路口上有十几个正在悠然自得地逛街坊的路人,其中还有两个抱着孩童的男子。
她行动快于思考,没等这马儿冲到路口,就飞跑几步,站在了马儿的正前方。那马上之人是个年轻的男子,此刻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只冲她大叫:“喂,你快躲开。”
叶葆珍更不答话,双脚用力,一个起跳就跃到了马背上,在那马上男子的惊叫中,双手环抱住马脖子,发力一勒,控制住了马儿向前狂奔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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