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儿,这件不要了吧?”叶葆珍指指身上的紫色云锦袄子,轻声问安清。昨个儿傍晚两个一起回修书处的时候,正巧赶上了下雨,本已是入秋的天气,一下雨就显得有些寒凉,她下马的时候迎面又来了一阵西风,她被秋风一激,连打了两个喷嚏。当时安公子就嘱咐她今个儿换件厚衣裳穿,她喔喔答应,今个儿早上就穿了件半旧的樱粉色缎面袄子。
今个儿中午安公子借口给她送砚台,在午间用膳的时候,悄悄去第二进正房中瞧了瞧她,一见她身上的衣裳,就问除了这件,她可还有别的新衣裳?
她坦率地摇头,她不缺衣裳,来的时候从家里带了好大两包袱,但大多是半旧的,毕竟姐姐原本没想到她会这么快进京,没有来得及给她做新衣裳,而她平日里又是个不挑剔衣食的,衣裳都是按季做的,一年也就做上四套。
安公子当即立断,去找楚晗请了一个时辰的假,两个在申正后一起出门,来崇仁坊买女衣。京城卖女子衣裳的店铺要比卖男儿衣裳的多多了,她一家也没去过,安公子也只去过其中最大的一两家,她自然听安公子的,这么一来,就来到了一家名叫“霓裳”的铺面中。
她进来之后,听伙计们介绍,才知道这家铺子是绍州沈家的,原本京里还有一家云想衣,自从云想衣关门大吉,这霓裳便成了京城最有排面的女子成衣铺。
她很快就感受到了这所谓的最有排面,每一件衣裳都贵得让她咋舌,然而安公子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不断地给她挑选,凡是她觉得还算喜欢的,就让她试穿,穿得合适的,就让伙计们包起来。
身上试的这件,是第五件还是第六件了。她听着伙计们的报价,有些不大想要了。女儿家的衣裳比男儿家的贵多了,她记得上回安公子在天心楼买了好几套也才花了一百两银子,而她前面挑好的那几件袄子长裙外衫每一件都要三四十两银子,再把这件袄子拿下来,那差不多就要花上二百多两银子。
倒也不是花不起,只是,她如今是要娶夫郎的人了,以后在京城单门独户过日子,处处都要银子,她多少有些舍不得。而且最关键的是她没有带够银票。她昨个儿想着马上就要到新宅子住了,没必要带着银票来回跑,而且似乎也没有什么必须花银子的事情了,就把姐姐给的银票全都留在了新宅子中,交由雾昆好生看管。修书处这边只余原来她自己的几百两银子,其中一大半是银子,只有两张一百的银票,她就拿了一张银票和几十两碎银子出来了。
“怎么了?不喜欢这个款式吗?”安清正在翻看其他款式的袄子,闻言就转过头来问她,声音柔柔的,脸上的表情也是极有耐心的。
“胳膊这里窄了”,叶葆珍抬起袖子随意找了个理由,倒也符合实情,身为练武之人,她的上臂比别的女儿要粗实些,这衣裳显然是按京城贵女的体形裁制的,于她来说多少有些紧。
安清走过来,将她的胳膊轻轻举起,又细细地捏了捏衣裳,“果然是窄了些,抬手不方便了”。叶葆珍心头一喜,暗道这件袄子可以放下了,哪知安公子话音一落就扭头冲着伙计们问道:“能给小姐把这袖子改改吗?”
那小伙计一脸地讨好:“咱们铺子里养着裁缝娘子,专门给客人改衣裳,小的这就叫她过来。”安清点点头,那小伙计就冲铺子内院喊道:“有请裁缝娘子。”
叶葆珍连忙拽这小伙计的胳膊:“改衣裳要额外收银子吗?”
那小伙计呵呵地笑:“小姐放心,咱们这里改衣裳都不收银子。”
得,这是非要自己购买不可了,叶葆珍冲着小伙计一扬下巴:“我跟公子说句话,你先去旁边忙会儿,喊你你再过来。”
安清待那小伙计离远了,就凑到叶葆珍跟前问道:“妻主不喜欢这个颜色吗?那换那件海棠红的怎么样?”
叶葆珍轻声道:“用不了这么些衣裳吧?”
安清很是温和地笑笑:“女儿家哪有不喜欢漂亮衣裳的?再说这才几件啊。”
叶葆珍没有说话,安清停了一瞬,见她不说话,就挽着她的胳膊轻声问道:“妻主是不舍得吗?”
叶葆珍坦诚地点点头,“我今儿没带那么多银子。”她说完多少有些羞窘,不自在地看向别处。
安清抬起玉雕般的手指抚上她额头的碎发,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小孩子, “我来出银子,妻主不必管了。”她惊诧地看向安公子,却见安公子也正在看着她,笑意潋滟的双眸中是满满的深情。
安公子说不让她管,叶葆珍就果真不用管了,安清自己和伙计们交涉,最终给她买了八件衣裳,其中有三件都进行了改制,共费银二百二十一两,而后又去了旁边的皮货铺,留下了一百两银子,让铺子的老板娘子给她做一件下雪天穿的大氅,之后又去顾家绸缎铺花十两银子买了两匹最上等的细绫和最保暖的云锦,说是要亲自给她做贴身的里衣和防风的帽子。那绸缎铺的伙计们说她们店里有裁缝伯伯可以代为缝制的,安清不同意,嗔了她们一眼道:“小姐的里衣哪能出自别的男子之手?”
叶葆珍瞧着不断往外掏银票的安公子,一个禁不住就湿了眼眶,她上一次被人这么细致地关心,还是生父活着的时候。
自打生父去世,她再未曾被人这么嘘寒问暖过。热的时候来不及减衣,那就热几日,冷的时候来不及添衣,那就冷几日,刮风下雪天没有戴帽子,那就冻上两天,反正她年轻体格好,不是什么大事。
有谁曾像安公子这样看她打个喷嚏就拉着她出来买衣裳,才入秋就未雨绸缪地给她置办冬装?
她知道她娶安公子,不是贪图安公子的照料。安公子虽然比她年长,但终究是脆弱男儿,她一个大女子应该用心呵护疼宠安公子才是,可是当她真真切切地被安公子关切照料的时候,她不能不承认,她心里是既感动又受用的。
得夫如此,此生何求?
抱着两个大包袱回到修书处的时候,顾琛和岳昉两个正在房中等她,一见了她,两个年轻女儿就笑了:“这都拎得啥?看上去沉甸甸的。”
叶葆珍唇角上扬,语气是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得意:“清儿给我买的衣裳。”
岳昉上前瞅了瞅,“啧啧,真会给自己找面子,这世上哪有男儿给女儿买衣裳的?你又不是吃软饭的。”
叶葆珍呲牙:“信不信由你,我编谎话骗你做什么?”
岳昉和顾琛惊住了,两个人扒着她的胳膊不放,“还真是安公子给你买的?你怎么做到到的,说说,说说。”
叶葆珍瞧瞧两个好奇心浓厚的小伙伴,先往架子床上一坐:“你俩先说说你俩干嘛来了?”顾琛这才从袖子中掏出张请帖,用了个极潇洒的动作隔空飞给了她:“给你下帖子来了,我和莲房十六日成亲。你记得到时候带上安公子去吃席。”
叶葆珍接过喜帖略一过眼,见帖子上并未写地址,连忙问道:“去哪里吃席啊?”
顾琛大咧咧地往椅子靠背上一仰:“顾园,就是我二哥原来的园子。”
那个顾园叶葆珍是知道的,名声在外了,怎得顾琛要在顾园办酒席呢?便是纳侧也不当这么不讲究啊,她疑惑地扫视顾琛,顾琛倒也不避讳,坦荡地给她解释:“我二哥那园子被朝廷查封之后,就没了生意。他很生我的气,跑去找我祖母祖父理论,两位老人家安慰了他一番,他知道了家里正在给我物色宅子的事,就说什么也要把园子卖给家里。我祖母本不想买,架不住他又是撒娇又是撒泼,说是母家人一点都不顾念他,五千银子的本钱赔在里头,是要逼死他。我祖母被他缠不过就答应了,出银三千把他那个园子买了下来,算是给我置办的宅子。”
叶葆珍听了连忙拱手:“恭喜阿琛,那个园子应该很漂亮吧?”
岳昉在旁边附和:“园子查封前我陪雨儿去玩过一趟,真的很漂亮,阿琛你赚到了。那园子要是卖给别人,少说也得回本,你这是拦腰砍啊。”
顾琛一摊手:“要赚也是我祖母赚,这园子不白给我,三千两要从我应得的家产里扣的。不说这个了,小叶子你到底是怎么迷惑了安公子,快给我们讲讲。”
两个都是自己的好友,倒也没什么好瞒藏的,叶葆珍把昨个儿打喷嚏今个儿购衣物的情形给两人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讲完之后,两人就愣了,好半晌方才一起拍手道:“小叶子,你真是太赚了,安公子这也太宜室宜家了。”“我一直说莲房对我够好的了,跟他家公子相比啊,还是差了一截。”
叶葆珍听了连忙道:“男儿家各有各的脾气,你俩别拿自己家夫郎跟别人家的乱比较啊。”
岳昉一点头,从袖子中掏出了两张百两银票出来:“不比就不比,我家雨儿那也是天上地下独一份。来,你先把礼金收好,明个儿我就和阿琛直接去酒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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