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七月……”
“我有事问你。”我打断他。
床上,一个不太好的谈话地点。
郑祈昀正了脸色:“你问。”
我沉了口气:“我爸当年借的高利贷,是不是跟你有关。”
郑祈昀从不屑于说谎。
或者说他从不试图掩盖被揭开的谎言。
于是他只是稍稍惊讶了片刻:“是,我找人安排了这件事情,为了让你自愿来我身边。”
“那我妈的病呢?”
“机缘巧合,也确实给我省了很多麻烦。”
我疲惫一笑,伸出一只手用袖口遮住眼睛,瞧瞧,他多么坦诚。
坦诚到最后,我都找不到理由把我的痛苦推卸在他身上。
毕竟他没有强逼着我爸借钱,没有强逼着我把自己卖给他,甚至连我母亲的病能治好,都多亏了他。
而我被毁掉的人生,到头来,都只是半推半就不让人那么愉快的选择而已。
“说实话,郑祈昀,我有时候挺希望你能骗一骗我的。”
“但你真是个疯子。”
他把我揽进怀里。
于是他没看见我的眼泪,我同样也没看见他藏在枕头底下的求婚戒指,定制于南法某家我们一起逛过的小珠宝店。
我曾说那里的一颗宝石很像熊熊燃烧的橙红火焰,犹如黄昏时分圣米歇尔山海岸的晚霞,我们还相约以后一起去看。
后来就没有以后了。
他声音难得的温和:“杨七月,你要不要跟我结婚?”
结婚?他不去找迟雨却要跟我这么一个恨透了他的人结婚。
我笑了半晌,才用那双打湿的眼睛望着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总是想要离开我。”
这样么?
被伤害了一次的人便要将他的控制欲加诸在别人身上,甚至不惜用婚姻作为枷锁来留住一个相互憎恨的同类,郑祈昀未免太过霸道。
“我要你跟我纠缠一辈子。”
可我不愿意,但他却从来不肯听人讲话。
我攥着他的衣角哀求:“她回来了,你放我走吧,钱我保证还你,放我走吧,求你。”
郑祈昀没让我走,相反,他让我见识了什么是真正的囚禁。
我的活动范围被重新限制在室内,能去的地方只剩下琴房,卧室和客厅。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那天晚上我从楼上下来,看到郑祈昀在琴房,手中拿着一张纸。
我不知犯了什么倔,过去一把抢了过来。
他冷笑:“反应这么大,又是写给谁的?管家?岑言,在网上认识的哪个伯乐?还是那些你一向来者不拒的男人?”
“你是我的你不明白吗!”
“杨七月,你怎么那么拎不清啊……”
晃过神来,我已经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你这个伪君子。”我咬牙切齿地说。
他恼羞成怒,把我推到那架钢琴上,开始脱我的衣服,我用尽全力捶打他,他便扯下领带捆缚住我的双手。
“你终于看清我了,那为什么不能乖乖的呢?”
那首曲子轻飘飘地坠落在地。
外面下着大雨,钢琴不断敲响的呕哑曲调淹没在那片浑浊雨声里。
我从映着暖色灯光的落地窗上望见自己的身影,那么仓惶,那么不堪,让人急不可待地想要打碎。
我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第二日傍晚,是初秋难得的好天气,遥远的天际卧着一片火烧云,弥补了未曾到过圣米歇尔山的遗憾。
我搬起钢琴边的矮凳,用那只金属的凳脚,砸碎了那面落地窗,而后捡起一片玻璃在手腕上割了深深的一道,走回浴室锁上门。
那首没有歌词有待修改的曲子,本来就是我写给郑祈昀的遗书。
但郑祈昀没让我死。
再睁开眼时,他正坐在病床边,攥着我那只完好的手,通红着眼:“七月……”
没成想听他再喊这两个字是这么一幅场景,他像是吓得狠了。
真行,非要这么大吵大闹才能让这个冥顽不灵的人回心转意。
我闭上眼,觉得累:“让我走吧。”
他的声音颤抖着:“除了这个,我全都答应你。”
“除了这个你什么都给不了我。”
“可以的,我可以爱你,我爱你,你想做歌手就去做,我们生个孩子……”
我睁开眼正视他:“你学会撒谎了吗?郑祈昀,爱人不是这么爱的。”
“我爱过你的,曾经,只是我们错过了,彼此成全好吗?”
他不甘地说:“那你就放弃我了?杨七月,你好狠的心。”
我笑了笑,就当我狠心吧。
“那你呢?你忘了当初为什么会找上我了么?是因为那首十一月雨,是另一个让你念念不忘的女人,你不是一直爱她吗?也可以装作不爱了吗?”
他慌乱道:“我不爱她……”
“可我也不爱你!”
他怔住,我叹了口气:“你总说我为那么多人写歌,可我也为你写过的,只是那个我被你蒙骗,被你弃之如敝屣。”
“我累了,我是真的想死,所以你就发发慈悲,放过我吧。”
我不知道郑祈昀是什么时候走的,管家来接我,帮我收拾了东西,又给我卡和钥匙,说是郑祈昀留给我的房子,很好的地段,我没接。
因为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扯不清的瓜葛。
在琴房收拾东西时,管家叹了口气,说:“夫人是一位优秀的钢琴家,她在少爷刚上小学的时候就走了,就在这张琴旁,因为流言抑郁自杀,是少爷先发现的,所以他从小到大都很讨厌音乐。老爷对他严厉,后来经历了迟家那档子事,他就更加患得患失,厌恶背叛,想把一切都攥在自己手里,但其实他是重情的。”
管家难得说这么多话,我只捕捉到一句讨厌音乐。
那这些年真是难为他了。
我笑了笑:“我没有义务帮他治疗心理问题。”
我离开的时候郑祈昀回来了。
我拦下他:“我那把吉他?”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扔了。”
我想也是,已经碎成了那个样子。
像再也拼不起来的过去。
我越过他出门上车,车里放着一个木箱,装着那些被郑祈昀没收的歌谱,厚厚一叠。
我拿下来随手扔进路边的垃圾桶,当作跟过去的告别。
原本我对郑祈昀的爱,就是在视线不清的雨季,搭错了一班夜晚的车而已。
夜晚嘛,人总会因为孤独而寻求安慰的。
天亮了,雨停了,也就翻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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