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失败之后,她干脆利落地毁尸灭迹,再精心挑选第二个。
有第一个的前车之鉴,第二个作品的剪毁进程放缓了很多,但任她再怎么小心,还是失败了。
就这么出师不利、不利、再不利,接连搞砸三个作品之后,她着急起来,这一急,更静不下心,连虚实线都无心分辨。
眼看着快下课,老师要来验收成果,程经迩急着急着,干脆自暴自弃了。
她从桌上散落的废料中扒拉出了自己虽被做毁,但勉强成型的第二个作品,把边角稍微糊了两下,准备就这样交上去。
这作品实在太丑,太拿不出手,好面儿的她思索再三,没在上面写自己名字,她只希望它能籍籍无名地埋在作品堆里,然后当废纸一样被收掉。
因十分不光彩,她上交作品时的每一步都走得十分低调,但走到作品台前……她仍是和温之和相遇了。
他也是来交作品的,程经迩瞄了一眼,他做的是一座重檐八角亭,飞檐卷翘,檐柱笔直,台基稳重,看起来十分精美——尤其是和她的比起来。
其实做手工时,温之和就站在她旁边,两人相距不到半米,但程经迩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一是她为自己的作品焦头烂额,无心关注别人,二是温之和太专注了,专注得整个人差点隐形。
也是怪了,小时候的温之和看着就不是喜静的人,但在做需要他静下来的事儿时,他也能静心凝神。
温之和一抬头看到她也在,好奇地凑过来问:“你也做好了?做的什么?”
他越凑越近,程经迩心中警铃大作,这么丑的东西,怎能被人看到?
她飞快伸手一挡,把自己和他的作品往桌上胡乱一放,推着他就走,“没什么!快走吧,等会儿老师来了。”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迅雷不及掩耳,温之和完全没看清她作品的样貌,就被推回了原位。
果然,没过一小会儿,老师来了。
学生们都没走,一个个在办公室等待点评。
老师背着手在堆满作品的书桌前来回踱步,偶尔还拿几个在手上仔细审视。
突然,老师“嘶”了一声,手握一个作品转回身说:“程经迩,你的呢?怎么没看到?”
被点名的瞬间,程经迩只觉得整个脑子都被冻住了。现在的她能做到内心惊涛骇浪,脸上面不改色,但小时候哪有那么淡定。
再加上……
她看看老师手中拿着的半成品,再看看老师充满期待的眼神,这让她怎么好意思承认她手上的那堆“四不像”的玩意儿,就是她的作品啊!
她支吾半晌,内心在承认和沉默之间天人交战,急得脸都红了。
温之和站在她身侧,一开始疑惑于她显而易见的焦躁,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他虽没看清她的作品长什么样,但知道她的作品和自己的放在一起,也知道放在哪个角落,现在看她脸红尴尬的样子,轻易猜到了答案。
温之和之所以在班里,乃至在年级中人缘那么好,号召力那么强,是因为有事儿他真扛。
程经迩还在犹豫呢,他已经出声解围:“老师,所有作品都在这儿了。快上课了,要不我们先回去?”
还好老师只是顺嘴一问,对程经迩的作品虽好奇,但没执念,听温之和这么说,她转移了注意力。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回身再看了眼,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吩咐他们把自个儿的作品再优化一下,填个颜色之后,就挥挥手让他们回教室了。
出了办公室,那才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温之和的情商之高,就体现在这种小事上。
知道她脸皮薄,刚刚差点下不来台,回教室路上,他就完全没提这茬儿,没事人一样走在她旁边。
*
程经迩觉得这事值得感谢一下,要是没他解围,她得社死在老师办公室。但他走得太快,刚踏进教室,上课铃就响了,她错过了道谢的好时机。
还好,那会儿他们还在练字,中午午休的前半段都是练字时间。
于是那天中午,程经迩就拿着毛笔字认认真真地写“谢”字。
这个字是她第一次写,笔画又多,她写得磕磕绊绊,不是写大了,就是写丑了。
但因为这个“谢”是给人道谢的那个“谢”,所以她写得十分认真,一笔一画,几乎是全神贯注。
终于,在写满三页纸后,她终于写出了令人满意的两个“谢”,它们大小适中,力道匀称,组合优美,是个能拿得出手的好作品。
当然……如果不是写在练习纸上的话就更好了。
她写得太认真,这个没写好,就赶紧写下一个,除非这张纸满得实在没空地儿了,不然想不到要换另一张。
于是乎,那两个惊为天人的“谢”,就诞生在这么一堆草稿中间。
程经迩发现的时候简直要捶胸顿足,她刚刚全凭一口气才能写成这样,现在让她再写一次,没这心境,也写不出来了。
怎么办?
她放下毛笔思考,给人道谢,“谢”字不嫌多,所以她多写几个,也没问题吧?
这个理由说服了她自己,打定主意后,她把这张写满“谢”的宣纸递到了温之和面前。
过了道谢最佳时间,再开口有点不好意思,但程经迩不是扭捏的人,她清清爽爽道:“今天在老师办公室,谢谢啊。”说完指指宣纸,“你挑两个字吧,领会意思。”
看着纸上满满的“谢”字,温之和笑了。哪有人道谢的语气像是和人拜把子的?况且,解个围而已,根本不值一提,这事儿在他心里早已翻篇了。
他领她的心意,但看她这么郑重其事的样子,就很想逗逗她。
他这人,一放下毛笔,身上的安静封印就会解除,“淘”字钻进来,占据上风。
他微微一笑,把宣纸平摊在面前,盯着纸面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全看了一通,然后突然拿起老师的朱砂笔,刷刷刷在每个“谢”字旁边都做了批注,好的坏的无一幸免。
写得不好的,他写具体问题,比如横太长,笔锋太弱,勾得没气势……写得好的,他写“写得好”……
纸上的“谢”字很多,但他的鲜红批注更多。
程经迩看得目瞪口呆,虽然邓老师有时也会这样来批他们的毛笔字,但……她这张“谢”是送来道谢的,不是送来被批改的呀!况且,他俩学的不是一个字体,他怎么有底气来批改?
她小学的时候,脾气还是有点爆的,火“噌”地一下上来,捏着宣纸的一角就往回扯:“还我!”
正好,她也心痛那两个“谢”呢,写得那么好,她要把它们剪下来,裱起来!
温之和是皮一下很开心的典型,看她被惹毛了,聪明地见好就收。
他放下朱砂笔,嘴里一边说着“好好好”,一边轻轻把那一角从程经迩手中往回扯。
他看她写了一中午,一开始不知道是写给自己的,现在知道了,不能辜负这心意。
程经迩眼睁睁看着他把那张宣纸卷好,放在自己的座位上,她想抢回那两个“谢”裱起来的心思就此落空。
*
步入六年级,印象中,撒欢的时间变少,做题看书的时间变多。
她和温之和四年级持续了一学期铁打一般的同桌之后,也不幸流入班级,开始和别人轮换着当同桌,时不时地调座位。
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次两人调到了前后桌,某一天上晚自习时,全校突然停电了。
那时很晚了,已经是可以放学回家,或者熄灯就寝的程度,但老师们愣是没想到这茬儿,本着无论什么事都不能影响孩子们上晚自习的原则……给每个教室分发了蜡烛。
蜡烛数量不多,没能每桌一个,老师就吩咐前后四张桌子拼在一起,把蜡烛放在正中间共享一下。
于是,程经迩和温之和的桌子拼在了一起,两人也面对面而坐。
全校停电这样的好时机,怎可能被温之和这个唯恐热闹不够大的主错过?
奈何他座位靠墙,四张桌子一并,他就被挤在了最里面,没法儿出去,但人出不去,嘴不能闲着。
这种时刻,班里看似安静,但总隐有躁动。
温之和显然是躁动的那一个,他没那么受管,虽然老师说安静,但他总想找人聊聊。
一开始找的是程经迩,但程经迩作业没做完,不想理他。
温之和碰了个壁,四下一看,这桌几人,除程经迩外,大家虽看似在做作业,但笔尖却是一动未动,看出其他人也无心自习,他开始无差别闲聊——他自顾自讲话,谁应了他,他就和谁聊。
至于具体聊些什么,程经迩已经忘了,她只记得自己大部分时间在埋头苦干,而他大部分时间在喋喋不休。
但后面回忆起来,她想,温之和那么皮,还能被班主任委以班长重任,其原因可能就在于“分寸”二字。
他聊天不是无休止地聊,而是聊一阵,歇一会儿,做会儿作业,也督促别人做作业,作业做得差不多了,他又挑起话头开始聊。如此往复。
他还不仅只聊他们这一桌的,班上只要有人插话了,他就尽量全方位地给照顾到。
停电引发的一点紧张感,全被他给聊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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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小学(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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