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街办回来时玲叶和秀华又说了会寒暄话语,也不似应酬客户般累人,双方都觉着心意相通、悲欢可述,不久便引为知己。
玲叶心想这知己当为眼缘合适、人品颇佳,又一起做事,关系便长长久久。秀华亦觉得这姑子谦卑含蓄,着实周到,特别是一脸的良善,看着便欢喜。一双眼眸似落水星辰,面若桃花染月色,烟轻绯绯带冷清,是个清清爽爽的美人胚子。初见观之单纯热心,似乎心与你的贴着,体贴入微,再聊家常之外的事便有种不远不近的书生气兼距离感,但不觉落了唐突,听其谈吐典雅,腹有诗书气自华,可称柳絮才媛。
般若汤配玉清人,这良酒配红颜知己,哪管是不是壮汉子家?临走之际秀华握了一瓶梨花酿递与玲叶,玲叶再三谢过:“这梨花春酒也是我喜好的口味,只是家母谢尘缘,我也就半年喝不了一回,就怕醉意让我伤心断肠…这回有你相赠玉髓,我就开荤尽情啦!”
出了屋子壮汉马上送客,村旁一棵梧桐树枝叶凋零,似是逢一场大劫。来时天未暗,去时遇星辰,天上人间最是星星相似,人却不似神仙畅快。
玲叶看这深秋季节没由来地想到唐代字懿孙的诗人张继,更念起了读书时学的课文《夜泊枫江》“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她想此时正月落,辉辉清光弄着这夜色,凝着精心藏起来的愁绪,父亲母亲车祸去世,天上也会是深秋颜色吗?
乌啼霜满天,乌啼霜满天!玲叶带着心事回到家中,可巧听到好几声乌鸦叫,烦闷地关上窗户,洗漱睡觉。
太阳又从碧台走下,虽说地球是圆的,总有一面对着太阳,但那是碧台的影像,阴阳乾坤的规则总需神祇维护,以程序员维护网络作比方颇有意味,诸如此类。
他看着玲叶和衣睡去,眉头紧皱着就想去替她抚平,可惜规则之上还有规则,这方世界的神祇永远到不了被精心维护、隐藏起来的人间。“我到不了人的世界,对于这姑子而言我虚幻非常,甚至只是一具物象。”有时太阳也是想。
他看着从梦婆手中换来的光点,又想以看客的身份入梦,索性了解一番。
这片世界大得浩渺,以星辰为土壤,大地为蔽帐,天在下地在上,一切颠倒过来,似乎是镜像,下面是隔着玻璃屏障的宇宙,上面是悬挂起来森林,树木丛生。一会儿传来鲛人的歌声、一会儿又听到精灵林间穿窜的窸窣声,太阳凝神一看:前段时间,大概两周前往姑子梦中一游的灵界之物—鲛人幻灵正在天上地下游走,它用绮丽的鲛尾拨弄云雾,这云渺渺正是那天地间的点缀,似游水实游天,好一番景象!
太阳看到那树上结了果子,一靠近吸了进去,场景转换,正是周三与店老板签合同当天,太阳心下了然,这般境况是记忆体吧!观望过去。
还是那古色古香的店铺,店里小二端上了茶果,玲叶拘束着没动,仔细阅读合同事项。版权拿在自己手中,店家买设计出资金,四六分利,店家占六成,设独立专柜。故事和衍生款物什每月都要上交商家,宣传物料商家给资源,但若迟迟不交稿、样品,商家收违约金半百,若有特殊情况另立字据。
绢花合作生意也立了份合同,店家有的资源孵化这份创意,三年卖绢花的所得收四成利,无利便算投资失败不计较损失,但是只介绍门路,可用店家“鎏阁”名义拉人入伙,设计、生产由玲叶监管、出资,“鎏阁”主战出资宣传,生意的独立性相对大一些。合作的匠人、材料商商家也一并给了联系方式,拿不拿得下就看玲叶的本事了。
此合约有效期三年,如果三年收益平均达到年入十万,即“鎏阁”其它业务总和的百分之八,即可让玲叶成为股东,占百分之二,五年后分红,玲叶的板块收益不算在分利的总资产里。这家是私家产业,分股权也是谨慎为之。
玲叶读了又读,字字斟酌,抬头说没问题可签。这掌柜便是整个产业的所有者、经营者,那合同上写了他的姓氏,先前他也告诉玲叶敝姓胡,字容,唤一声胡伯便可,这白纸黑字写着他真名:胡善斌。他拿来印章并签字笔,叫玲叶按了手印签名,自己也着手按红盖章签字,定下了合同。
白光现,记忆体慢慢消退,又是一番新情景。
玲叶先去拜访了匠人,那大师年过六旬胡子花白。仔细看了玲叶的作品,又谈了些事宜,沉默良久回再看看,请玲叶看了几幅他的作品,询问感想。玲叶一一谨慎答了,匠人和善笑之,留了玲叶饭。玲叶和他说了找到几家绣娘并女师傅,提及秀华,不曾想老匠人认得她。
“黎家那位旧日小姐啊,听说她和夫婿在村里安定下来,她可好吗?”
“瞧着不错,夫妻和睦,与我有说有笑的。”
“哎,她小时候我还见过,造化弄人啊,这孩子乐观。”语闭不再多言。
场景又是多换,一回是张婆送果子,一回是村里哥儿远远望着吆喝要不要买冰棍儿,一回是在屋里画新稿子…
太阳出了白色的记忆果子,又去摸那树上黑色的花骨朵。又引进一番小世界,这叫因果纠缠幻境。
因果纠缠幻境存在于潜意识最深处,不是关乎于本人,而是指向接触过并印象深刻的其他人。他们的生平事迹,不为人知的往事其实本人的潜意识可以感知并还原出来。说是幻境,有之而虚幻,不被未入道的本人察觉知晓。说起缘由,便是道者,凡间多是人笑那神婆道公、癞头和尚的,疯言疯语一语破过去将来,旁人只当笑话,事中人则起一身疙瘩。这道者,下士闻之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此处因果纠缠幻境便指向那黎家旧日小姐。一幕幕场景如镜花水月,还原历史,将故事娓娓道来……
秀华姐儿自小通文墨、懂廉耻,生在清贵门第琴棋书画样样都拿得出手,最是一手女红博得女师傅赞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姐儿合该是天上织仙子下凡来?”秀华姐儿及笈之岁拿着绣品去参赛,得了好名次,府里家宴庆贺。当夜也是深秋干燥,月落乌啼,府里就一家三口又两个添菜的侍者五人,在饭厅说笑,一片温情。
乌鸦的啼叫一声又一声,桀桀可怖,似乎寓示灾厄,与此相对的是屋里灯火通明、杯觥交错,无人发现后院厨房悄悄起了火。原来是厨房婆子懒惰偷闲、玩忽职守,熬着最后上的浓汤,看看时辰还早,火候不行,径直去找了别家姐妹说闲话去了。
那火本烧不起来,可巧天干物燥,电线短路烧坏了煲,火舌子越来越旺引上窗纱,又奔到旁边的耳房,又有风口灌过来,一路烧到里屋饭堂竟没人察觉。等侍者一声“坏了!起火了!要命去啊!”外面早已浓烟滚滚。
夫人看忙起身先逃出去了,秀华坐在最里边,跟在侍者后面也要逃,可天不妙那边梁雕花木头哐当一声砸向这幺儿的腿,秀华一下脸色煞白,没了力气。
她爹本来都逃到门边了,见势不妙,女儿心肝还没出来,又不要命地回去,看着心肝被桩子压着,冲过去就要救,折腾好一会总算拍散火舌子扳起那重木头,人也吸入太多毒气脱力,好不容易把女儿抱出来,人也晕在地上。
月落乌啼霜满天,秋风助火难入眠。秀华睁着惊恐的眼睛,看着众人救火、有人掐着爹的人中不见醒,后两辆三轮车载着自己和父亲赶往郎中那,她一夜未眠盯着父亲昏厥的模样默默流泪,只怨自己平白害了爹娘,一路忍着剧痛。
又从郎中那拉车辗转到市里最好的医院,人是都救了回来,房子烧了个清清白白真干净,秀华腿残了,老爷脑袋被熏坏了,昏睡半个月起来就变得痴傻顽劣。
夫人见没了家产,变卖了铺子换现钱又找母族的关系再嫁,留了点身家给女儿照顾她爸,断了音讯。
秀华带着她的傻爹来到乡下讨生活时不过二八年华,刚开始人生地不熟日子过得也很紧巴,是现在的丈夫无怨无悔帮了父女俩八年。那年老父亲再也熬不住去了,秀华才在父亲的灵位前哭着说请父亲宽心,女儿要嫁给这汉子。过了孝期两人结成连理。
月落乌啼霜满天,可怜上天不见悲哀人世间。
秀华嫁给自家的五年,从“秀花姑子”变成了村里人口中的“秀花嫂子”,悲情远去、丈夫心疼怜爱,不曾红过脸气过她,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渐渐地也就越发乐观了。父亲生前最喜欢像顽童般摆弄自己的绣品,傻乐呵呵地叫花花,自己这十多年就一直绣这些活计,一是为赚钱过生活,二是父亲喜欢看着、玩着,自己也就坚持下来,绣工越发成熟了。哪一件拿出去不是上上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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