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珠自来喜欢打听八卦,除了孟不吕的事,壶珠还同她说过谢央、裴寂,甚至她外祖的事。
听壶珠说裴寂是稗官出身,如今又听他这般说,她不免心下唏嘘,因是稗官出身,身份低微,自不能像谢央一般,出自乌东谢家,又是当世大儒之徒,可在朝堂上下兴法明令;也不似余王,出生帝王家,身有倚仗。
所以,得临高位,便要小心翼翼吗?
直到裴寂离开,燕娇都有些回不过神,那句话里的悲怆与沉寂,散在风里,揉碎斜阳。
要说皇帝糊涂吧,这朝中三股势力,他又平衡得极好,可要说皇帝精明吧,他宠信一个会讲故事的人,把他立了王,明明是最忠心,却又最防备。
燕娇摇头叹了一声,眯着眼睛深吸口气,看天边那一线金光,余晖照在宫殿的飞檐上,使其暗了颜色。
“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呢?”她耸耸肩,喃喃说了一句。
“公子,可算找到你了,真是吓死我了!”壶珠小跑到她身前,一脸紧张,“听他们说你打架了,有没有伤到哪儿啊?”
燕娇嘿嘿一笑,对着她转了一圈,“你家公子英明神武,哪里能伤到?”
壶珠听她这么说,撇了撇嘴,又不放心,扒拉着她,仔细看了看,不住嘟囔着:“公子,不是我说你,就你那点儿力气,打什么架啊?”
她目光落在燕娇手中的瓷瓶,不由问道:“咦?公子,你哪儿来的瓷瓶啊?”
又嘀咕着:“还说没受伤,没受伤会有药?”
燕娇怕她继续唠叨,一把将瓷瓶塞到她手里,脑袋一歪,朝她靠去,贴在她颈项间。
“呜呜,壶珠,我今天好累哦,我要吃冰团冷元子,鸭脚羹,还有甜糕。”她搂着壶珠的胳膊,脑袋一摇一摇地撒娇道。
壶珠见状,无可奈何,只拍拍她的肩,口中直道:“好好好,回去就给你做!”
似想到什么,壶珠舔了舔唇,小声问道:“那……公子,要不要再吃点儿红烧肉补补?”
一听“红烧肉”三个字,燕娇脸迅速皱成一团,一下子弹跳起来,急急往前走去,脚下飞快。
壶珠见她这般,委屈地噘噘嘴,喊着她,“等等我啊!公子!”
二人一路拉拉扯扯,腻腻歪歪,惹得不少内侍和宫人看去,后来,宫中不断有传言:太子殿下甚宠其婢女壶珠也!
以至于壶珠收宫人的礼收到手软不说,就是朝臣见了她都要笑言一声:小娘娘。
现在这二人却是不知她们有多引人侧目,只有意无意来到皇贵妃曾住的西竹殿。
如今的西竹殿已破败不堪,早就无人居住和打理,朱红色的殿门上附着许多尘土,稍显凄凉。
壶珠抿唇看着燕娇,见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壶珠心下一叹,只轻轻唤了声:“公子……”
她知道公子为什么要回宫,只是如今二人再次回来,见到曾住过的地方,不由感伤。
燕娇却没她想的那么多,只率先提步往前走去,推开殿门,她也不怕有人知道她来了这儿,若是她一个在外十年的皇子,回来却不怀念母妃,才让人起疑。
“壶珠,你有打听到服侍母妃的宫人吗?”
燕娇走进院中,里面杂草丛生,蜘蛛结网,走一步,灰一层,还散着一股难闻的霉味。
壶珠摇头回道:“公子,也不知怎么回事,那些宫人竟都不见了,不是出了宫,就是死了,一个都找不到。”
燕娇闻言一怔,果然她这个母妃死得蹊跷,难怪莫氏临终之前,要她务必回宫,寻得皇贵妃死因。
没错,她回宫从来不是为了什么太子之位,她要做的事,只是为燕艽母子寻得真相。
莫氏曾说,皇贵妃本无病无灾,身体康健,却突然一病不起,甚是奇怪。
当时,所有皇贵妃的暗线都被拔出,更让莫氏无能为力,也无一人可依靠,而这一切又如此顺其自然,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莫氏倒也聪明,悄悄留了一块碎瓷片,上面留有药渣,但她无法出宫,没办法去查。
皇贵妃一死,燕艽又重病,莫氏便借着燕艽重病,求了皇帝数天,终是得以出宫。待她到了太平府,遇到兰竺道人,让他看那药渣时,才得知那并非是药,而是毒。
可莫氏已然出了宫,并且能保下燕艽就已不错,根本没法子去查这毒是谁下的,而这也成了莫氏心病,不过几年,郁郁而终。
莫氏临死之前,拉着她的手,对她道:“我知你不是殿下,我知殿下早已亡故,是我愧对贵妃娘娘,也……也对不起殿下,但你得他们之命,求你,求你……务必回……回宫、报……报仇。”
莫氏一直垂泪看着她,直到她点头,才释然一笑,脱了手,闭目而去。
燕娇双手入袖,看着荒芜的院落,破败的大殿,心中怅然,无论是应莫氏之约,还是还燕艽母子之命,她都应回宫,都应查出真相。
她叹了一声,“无妨,只怕宫中查不到什么了,且先等等,从长计议。”
壶珠点头,又对她道:“公子,你是不是想娘娘了?”
燕娇闻言,眼神一闪,她最快乐的日子就是和莫氏还有壶珠在一起的那几年,让她真正感到了一次亲情。
她原就是被遗弃之人,吃着百家饭长到十岁,后失足落了水,到了这里,遇见莫氏与壶珠,第一次体会家是什么样的。
可到最后,莫氏却告诉她那些,即便从前的日子是真,但其实,莫氏对她,也带了一分算计。
而如今,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也无一丝算计的便只是壶珠。
她倒是不想那个素未谋面的皇贵妃,只是有种不可言说的悲哀,为皇贵妃悲哀,也为燕艽和莫氏。
皇贵妃不得皇帝宠爱,只能靠自己汲汲营营,父亲只把她当棋子,也从未探寻她死的真相。
燕艽亦如此,甚至她连母亲的爱护也不曾有,只把她当做权力的踏脚石。
而莫氏,活了一生,只为自己的主子,她有记忆的那些年里,莫氏对她,要比壶珠好上百倍,以至于,她只能尽自己所能去对壶珠好,却仍心中愧疚。
壶珠却像个小傻瓜,只觉得这样是理所当然,还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玩儿着。
燕娇喉间一紧,鼻子微酸,莫氏的好带着目的和算计,可燕娇也感激她,至少,莫氏让她第一次感受到“母亲”这个词。
她看向壶珠,轻轻笑了起来,低低“嗯”了一声,深深看着壶珠。
所以,壶珠,纵使前路崎岖,我也会护着你,让你一世安乐无虞!
***
她们二人去了西竹殿一事,自然不多时就传到了皇帝耳中,而且还听说太子出了殿门,眼眶通红,不住哽咽,只都连连赞叹太子孝心可嘉。
二人一回到东宫,皇帝就又赏赐了些东西,燕娇见了,心下冷嗤一声,果然,皇帝的眼睛就是多!
她看向壶珠,问道:“你看宫中有哪些人可用?”
壶珠想了片刻,方道:“我瞧着有个小太监甚是机灵,手脚麻利,说话也有趣,想着给公子解闷挺好的。”
“哦?”燕娇琢磨了下,又问道:“那你见他和什么人走动得多?”
壶珠摇头,“那倒是没见着,这小太监本分着呢,就在咱们宫里,哪处有活儿,在哪处干,还同我说公子你就是太好了,都没什么活儿丢给他们下人呢!”
燕娇嗤了一声,只冷声道:“可不见得他心下觉得我好。”
“怎么会?”
“你若说此人机灵,那他只居一处,不与外人说谈,只怕别有目的,你说他手脚麻利,却处处暗说我照顾他们下人,不给活儿干,看似手脚麻利,却处处想着能在我跟前做事。”
壶珠一惊,脸色一红,扁着嘴,不太好意思地看着燕娇,“公子,是我太大意了。”
燕娇摇摇头,“不怪你,他们这些人都常在宫里走动,哪能那么快看清,还有什么人,你觉得可用?”
“我瞧着剩下的不是太木讷,就是太懒散,没个好用的人儿。”壶珠撇撇嘴道。
燕娇只觉头痛,也不知这东宫的宫人是按照皇帝的意思拨的,还是另有他人从中做了手脚,她现下无一人可用,倒也为难。
不过,燕娇想了想,还是嘱托壶珠,让她明日叫那小太监一同同她去文华殿,日后就算是她的小书童。
壶珠虽然奇怪,但也没多问,只点头应是。
待次日燕娇见了这小太监,只觉壶珠说得没错,这小太监的确讨喜,见人先三分笑,又行了匍匐大礼,但话却不多言,只怕自己太过谄媚,惹了人烦。
且小太监长得唇红齿白,眉细眼圆,有几分可爱。
小太监名叫曲喜儿,倒还真衬他的名,长得甚是喜庆。
燕娇满意地点点头,带着他便往文华殿去,他一路弓着身,很是乖巧,时不时怕燕娇闷了,就讲几个笑话,倒是逗得燕娇哈哈直笑,只心中却更提防了他些。
待二人一到文华殿,李余晴恩迎面而来,燕娇见了这如花少年,眼睛一亮,扬起唇角,自认为是个极友好的笑容。
哪知李余晴恩见了,脸色一红,嘴角紧抿,施了一礼,就匆匆快步进了殿内。
燕娇见了,只觉诧异,她摸了摸自己嘴角,她这笑容有问题吗?
是不够亲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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